北閟宫,迎来了又一个寒夜。灯火下,有人在盼望着从军的儿子能早点归来,夜夜难眠;有人怅然战死沙场的兄弟,不见尸首。
“小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烈大哥,接下来恐怕有的忙了,还会十分的危险”
想到冰天说的那些话,柏舟微微皱了皱眉。自己之所以能够轻松,完好无损的从极北之域回来,是有着特别的一层缘由在里面。而接下来的大森林之行,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除了人族外,其他四域之中还有相当一部分人亲自经历了千年前的残酷真实。几乎灭族的血海深仇,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归于平静的,只会在无边的愤怒中愈演愈烈。
“小舟,你说的危险是?”
那之什询问到。
“烈大哥,之什姐,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对你们说,实在抱歉。等绿衣恢复后,我准备去南域大森林一趟”
关于千年前的事,牵扯太过于重大和深远,眼下,千年之限又只剩下七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旦泄露出去,不止人族,整个震旦大陆,都会动乱不堪。
并不是柏舟不相信两人,只是这桩因果,自己一个人来承受就足够了。
“绿衣没事吧”
这对夫妇对于柏舟不能告知的事还有为什么要去大森林,心上并不在意。倒是听见绿衣时,脸上写满了担心。
如果惧怕生死,烈无双就不会身先士卒,在战场厮杀一天一夜。或许在和柏舟相遇以来,夫妇两人就已经看淡了危险,又或许是两人已经经历太多的危险,早就习惯。
“之什姐,你是知道的,绿衣的胃口比常人要大得多。所以这丫头的恢复能力也比常人要强得多,大概再有一天,也就差不多完全恢复了”
从冰天哪里回来的柏舟知道,绿衣之所以恢复能力这么强,是因为绿衣为土行珠。土承载万物,生成万物,大地上的生灵生生灭灭,千万年更迭不止,却都缘由大地。
“那我们就明天动身吧,北閟宫的事也差不多了结了”
“你们要动身出哪里啊?”
穆洛推开房门,大步流星。
“穆洛,好几天没看见你了,彩儿说你去忙族内的事,又不好去找你。对了,鸡汤很好喝”
柏舟有些开心,毕竟这一去,山高水远,又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现在既然能够相见,自然要好好寒暄。
“还好吃,怎么不撑死你。快说你们要去哪”
穆洛有些微恼,有些欣喜。
“南域大森林!”
“那带我一起”穆洛想都没想,直接说到。
“不是,你知不知道会面对多大的危险,甚至会死在那里。你一个女孩子...额,你族内还有这么多事要...”
柏舟有些语错,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不想穆洛也承受这样的风险,不小心说出了穆洛是女儿身。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穆洛呆呆的站在一旁,看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只是话语间,已经没有那份随意和淡然。
“就是,在閟宫门口见到你的时候。夫子书院的时候确实不知道,但学医,**道这么多年,对于各种各样的气,都有所了解,所以....”
一滴眼泪从穆洛的眼角划过,没有喜怒。
柏舟不安,果然还是不应该说出来吗。在第一眼见到穆洛的那一刻,柏舟就已经看得明白,不过心虽有所觉,却不去做解。
不管是男是女,都不妨碍两人的情谊,如果穆洛想说,自然会对自己说。
“少宫主是女儿身?”
烈无双惊讶,实在难以想象,那在战场上犹如战神,英姿飒爽的少年英雄,居然是女人?其中转变,让人有些恍惚。
那之什有些无奈,为什么会有这么笨的男人。
“我是不是不应该说出来”
看着穆洛眼角的泪光,柏舟有些后悔。
“小舟,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对吗”
穆洛明白总有一天柏舟会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瞒下去。但却不曾想是现在,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说,但我们一直是我们,和任何事情都无光”
果然,穆洛就猜到柏舟会这样说,可虽然知道,却也不敢轻易尝试。只要有一丝的可能会导致这份情谊产生裂痕,穆洛都会觉得害怕。
“小舟,我想穿上女儿裳为你跳一曲舞”
不知为何,当自己的女儿身暴露后,反而感觉轻松了许多。心里的层层顾虑,都一一消散不见。
“好”
霓虹不会像烛光一样摇曳,却又像烛光一样终会熄灭。星辰都不得永恒,又何况灯烛。不得永恒,所以动人,穆洛换好衣裳,身后披满月色,身前点缀灯火。平时里总是盘起的发丝散落满肩,一半银白,一半暖黄。
身姿轻旋,揉了月色灯火,翩翩起舞。俊朗的脸不知何时柔软了下来,不见了豪情杀伐,只有女儿的含情脉脉,如秋如波。
穆洛生得极好,不是绝世妖艳身,也是倾国倾城貌,在这一舞中,尽是女子年华。所有爱慕,也在这一舞中,与良人相告。
柏舟不知何时拿起了屋里的琴,轻轻一挑,在穆洛身后月色将要淡去之时,邀来天上星光,织成羽裳。
“今宵一舞,为永生一舞,今宵之后,复为男儿沙场征途,望公子珍重”
场中女子声音缥缈,如岁月洪荒中最后一瞥座上良人,便要不在相见的决然和远去。不知何时遇公子,一回首,已无法自持;不知何时别公子,忆起时,犹仍在昨日。
柏舟懂了,在那一抹念念不舍的决然中,柏舟懂了。可此时不能问,此时不能思,是爱是悔恨,只能琴弦上再投三分。
屋内星光大作,暗了梁上灯火。
许久,场中的身影像是累了,弦上的指尖像是倦了。屋内灯烛,又重新明亮了起来。
“怎么样,烈大哥,之什姐,还有小舟,我跳得不错吧,你们肯定看不出,我是浴血沙场的穆家大少爷。”
穆洛习惯性的插着腰,得意洋洋得说到。
“嘁,主要还是我琴弹得好”
舞很美,却是世间舞,可琴声,已经不在世俗。烈无双夫妇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琴声,自在清心,又难以琢磨。如果说穆洛的舞是惊艳,那柏舟的琴声就是震撼。
这一点,穆洛自然也清楚,当下有些郁闷。
“你能不能谦虚点,和我在比这个什么,有本事来比比拳头”
“......”
听着两人的对话,那之什也从最开始的担心变成了好笑,他俩,用着独特的方式,解开了心结。
“小洛,你真的打算和我们一起去?”
虽然之前就知道了穆洛的这个决定,但当被正式的说出来时,还是有些讶异。
“之什姐,去是要去的,不过却和先前告诉你的有点不一样了”
穆洛展颜,星光琴声都已经不见,仍犹似天上人间一惊艳。心中有深情,何须付来生!
在那张笑着的脸上,没有了强撑,没有了犹豫不定的胆怯。那之什懂了,向前走去,拉住了穆洛的双手,一笑生花。
“之前有件事一直想和你商量,可又不想你觉得我是出于同情,现在好了,终于能够说出。小洛,我们义结金兰,以姐妹相称吧,你和我,有时候真的很像”
越是一副女强人模样,心上越多细腻的泪光。不知何时,早已布满心房,不知何时,已经铜墙铁壁般坚强。
柏舟和烈无双静静地坐在一旁,没有打搅这份时光,有些保护是他们能给的,而有些依靠,只能同为女子的两人相互给予。不可替代,又不可或缺。
“之什姐...”
之前的穆洛也是这样呼唤,现在的穆洛也同样这般叫到。但却已经,不一样了,言语里,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虽不可琢磨,又最清晰不过。
“好妹妹,没事了”
一拥入怀,便一生相偎,便金兰花开。
“穆洛,你真的准备好和我们一起走了吗”
柏舟侧身,看着已经和那之什并肩而坐的穆洛,认真的问到。
“怎么,你不想我们家穆洛一起?”
这护犊子也护得太快了点吧,柏舟目光巡视,见烈无双不知何时看向了窗外,见穆洛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
“之什姐,我没有。只是一想到又可以穆洛并肩作战,难免会有些抑制不住的开心,毕竟,真的已经很久很久了”
柏舟挠了挠后脑勺,欣喜的说到。
夫子书院三年,说不怀念是假的。两人相互信任,叱咤风云,肆意潇洒。那段记忆,早已心上铭刻,难以忘却。
穆洛脸上微红,那之什无奈一叹。
“你们两个,从某些方面来说,还真的是一对冤家啊”
明天,柏舟一行人就会从北閟宫离开,活着的离开。北閟宫却不止有柏舟等人离开,高高耸立的城墙下,厚厚的雪原下,千年岁月长河里,已经悄无声息又轰轰烈烈的走了太多人。
今天的夜很快就会过去,曾经的夜也是。可对于黎明,很多人看不到了。但总有人会看到,总有人想要所有人都看到。
于是这些人,沐着朝阳,朝着远方坚定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