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长空里洒出一片绯红,顺着天际线一直往后拉伸,将百溪林的万座群山给披上一层金装。
山间的暮雾也慢慢地向上腾起,在余晖的照射下映出一种殷呢,如沉沉的蓝雪烟一般,给丛林增添了几分迷离。
此刻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苍隋、茗辰、刀叔三者站在一耸峰巅上,这样的位置,刚好将这盛美之景全收眼下,他们的下面是一片平坦的凹地,唯有中心一处有一高点。
此时,离追光铁令所限定的两日之期还有不到两个时辰。
可茗辰觉得四下实在是太静了,除了几声从别处山头传过来的兽嚎鸟鸣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没有别的一丝动静。
眼看落日已经滑落了半山腰,夜幕开始降临,可这群山之中哪有半点十万暗卫将要汇集的样子。
而苍隋从站在这儿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一直是端着手臂,紧闭双眼。
茗辰看着眼下的凹地,觉得这个地方真是一出妙所,四周有二十来座独峰,像是一把把从地里插向天际的长剑。
从进入百溪林开始他就一直留心着周围的山形地势(这是他的一种习惯,勘察地形。在无妄之境被放逐多次,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先尽快掌握那儿的地形情况,以便在逃跑的时候能够以最短的时间规划出最为有效的路线)。
这儿满山都是路,但却是百转千回,像是一处天然的迷宫,但每一个迷宫都应该有着它最开始的地方,从这个地方所衍生的每条路,就是这迷宫的解法。
而这片凹地正是这样一个地方,但周围的二十来座杜峰却将它围在其中,容易让进入这‘迷宫’的修者误以为这凹地不过是一处绝地罢了。
“狼主,时间到了。”刀叔对着苍隋的后背躬着身子说道。
是呀,追光铁令所限定的时间到了,可茗辰放眼望去,这一众的群山仍旧只听得到叶落的声音。
苍隋睁开了双眼,拉住茗辰的右手,从峰巅之上一步踏出,茗辰只觉得风声在耳边‘咻’的一声,就和苍隋落在了凹地中心的高点。
落在上面,茗辰这才看清,这根本不是什么高点,而是,点将台,他曾经无意间在无妄城看到过。
站在高台之上,下面虽然不见一个暗卫,但茗辰心中却涌起一种敬畏,这是‘战意’。
是点将台承一族之宏愿,立万世而不倒所带来的,而这些却是一个种族自始祖而起,所有本族子民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
苍隋示意茗辰往后站,茗辰往后退了几步。
苍隋将手一挥,长袍从身上脱向夜空,茗辰顺着它的方向看了过去,却是什么都没看见,可顷刻间,起风了。
不是一般的风,是那种禁穆的肃杀之风,吹在脸上如同用刀刮一般。
茗辰看向苍隋,疾风将他长袍里的华服吹得四处摆动,而他直盯这漫天的星辰,眼孔中只有皓月星光。
突然,苍隋收回眼光,看向前方,单手一挥,仰天而啸。
“庇天之佑,齐天之伐,我苍隋,雪域苍狼第九十九代狼主,向各先祖禀示,请承我宏族之愿,攻伐谋胜,战无败。”
“战无败……”
“战无败……”
“站无败……”
在苍隋的洪啸之声刚刚退去,点将台下面的周围立刻就响起浩荡之声,‘战无败’三个字,在群峰之间来回激荡着,久久没有消散。
茗辰彻底被这三个字折服了,沸腾之血燃尽其身,就好像是心中烧起了一堆熊熊大火,他全身的血脉都舒展开来,流过每一寸肌肤的血液也都沸腾了。
待苍隋在一挥手,浩荡之声骤然停止,茗辰往周围看去。
只见在凹地的四周,不见一个身影,但全是绿莹莹的眼睛,密密麻麻的,都瞩目着点将台。
这就是五域八十一线、三百六十五个秘据的十万暗卫。
追光铁令一出,雪域苍狼必至。
刚才还悄无声息的百溪林,在苍隋的号令之下一下子就有了十万暗卫,直让茗辰感到不可思议,只觉得是天降神兵。
苍隋立于将台之上,双指划过夜幕,于黑空中飞出五面色旗,分别悬落在将台的四个方位。
“东域据点督将,幕天何在?”苍隋直吼一声。
“幕天叩见狼主。”
“接我正红军旗。”
茗辰只看见一双绿莹莹的眼睛飞奔而来,是一只口露利齿的黑狼,在落在点将台时立刻换装人皮,双腿重跪在地,接过苍隋的军旗,又立刻化身本体,从将台上跃了出去。
“南域据点督将,龙城何在?”
“龙城叩见狼主。”
“接我正蓝军旗。”
茗辰看到来者,只觉得是一个君子之风,身上不似先前那个一般全是杀气,但眼睛里却是透出不可磨灭的韧性,
“西域据点督将,无风何在?”
“无风叩见狼主。”
“接我正黄军旗。”
这个没有化做人形,一扑就直接与夜色中跳到了点将台上,狼鼻子离茗辰只有一线之距,将茗辰吓得打了个冷颤,接过军旗之后,还反眼看了一下茗辰。
“北域据点督将,离戎何在?”
“离戎叩见狼主。”
“接我正镶军旗。”
来者算是这四个当中年纪最长的一个,茗辰看着他,和年岁刀叔应该不向上下。
五色军旗发了四面,还剩一面为正白旗,苍隋将其紧紧地攥在手里。
各色军旗含义个各不相同,正白,三军中甲,统帅全军;正红,先锋之军,破敌之师;正蓝、正黄,左右两翼辅军之师;正镶,后援之师,堵绝敌军后路。
“接我军旗,得我军令,神勇之军,横杀万敌,战无败。”正白旗举过头顶,苍隋再次大啸。
“站无败……”
“战无败……”
……
浩荡之声再次响起,茗辰刚刚平息的心火再次被点燃起来。
“破晓时分,全军齐发,秘袭落枫城魂魔二族,我要让胆敢犯我雪域苍狼一族者,横尸遍野,血流成河,以祭我族先祖之灵。”
苍隋收回手中军旗,待茗辰往点将台下望去时,除了刀叔之外,那些秘密麻麻、绿莹莹的眼睛全都不见了,禁穆的肃杀之风也没有了,凹地的林间没有丝毫的响动,刚才的一切就好像是在梦中一般,但茗辰知道,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今天的这一幕,因为,那种全身骨血沸腾的感觉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他收回了目光,看向高台上的苍隋,一种莫名的感觉突然从心中涌了起来,他说不清,这是他从来都没有过了,好像是一种精神,又似乎是一种信仰。
刀叔走了上来,依旧是躬着身子,苍隋曾经多次向他表示,他虽是下属,但做了三代狼主的近卫总使,多次救主于危难之中,于整个苍狼一族有大恩,他要是有什么想要对他说的,无论何时何地,只需要开口即可,不用行礼。
可刀叔从来都是这样,在有话要说时都会先躬身,再开口。因为对于他来说,这无关礼节,而是一种永生的忠诚,不论何时都不能忘记。
“我有一个请求,想请狼主先答应我。”刀叔开口。
苍隋去扶起他的身子,“刀叔但说无妨。”
“还请狼主先答应。”刀叔压住了苍隋的手,身子依旧躬着。
“嗯,我答应你,起来再说。”
“是,狼主。”刀叔抬起了头,“我想请狼主将茗辰这孩子的安危托付于我。”
听到这句,苍隋的神色沉了下来,他知道刀叔是为了他着想,要让他不受外物影响,全心御敌,但在骨林中时茗辰站在他后面时就已经表过态了。
“属下一定护这孩子安全,纵使是万死,也不让他受半点伤害。”刀叔继续说道。
苍隋不知道该怎么说。
茗辰看他们之间僵持不下,走到他俩之间,“我愿意跟着老前辈,还望叔父恩准。”
苍隋对茗辰说过,以后叫他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