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山。
艳阳之下,劲风袭卷着漭漭大雪漫天飞扬。远处传来的轰隆声似千军万马入场杀敌般,将地面的雪层激得如同鼓槌猛打的鼓面一样,闷声震动。
视线的正前方,太一级宗族,苍狼族狼主苍隋化为狼身,直冲在前,纯白色的峰毛全身竖起,裹挟着身体的每一个地方,使得他完全浑在这一片纯色的天地之中,全然分辨不出。
唯有那双眼睛,挂着丝丝血色,填满了愤怒与杀气。
身后,是追随着他的苍狼军团。
同样是隐于这方天地的纯白毛色,看不清楚数目的多少,只是那上千双裸露在飞雪中的眼睛,隔远了看,在雪光的映照里,好似点起的无数支移动的火把,血色印在其中,与领苍隋一般,被同样的愤怒和杀气所填满。
过了好一会儿,风雪骤减。
不知为什么,挂在脖子上的玉坠突然破碎,苍隋驻足,只觉得这一刻,全身的血都在朝着他的头涌来,怒火再也止不住,唯有仰天长嗥。
非族葬祭祖、盟族惨灭,狼族男儿是不可对天而啸的。
接着,后面的苍狼军团也停了下来,所有军士全都抬起头,神色肃然,静默着等待苍隋的长嗥声在风雪中消散。
这是苍狼族对亡者最高的礼节,玉玲坠里面含有人族共主异擎的一缕精魄,玉玲坠破,说明苍狼族唯一的九世盟友,中州神都人族共主已亡。
良久,从苍狼军团中走出一小少年,对着苍隋一拜,说了声,:“父君,保重身体。”
苍隋化了人形,叹了口气,转过身去,目光凌冽,“雪儿,传我口令,随行的苍狼军团,回防长墙,非我之令,不得擅离半步,违令者,斩。”
苍隋的声音低沉冷骨,随即就消寂在雪儿的耳边。
“可……”雪儿还想继续说下去,却看到父君递出的眼神。连忙止住了口,转身退去。
“等等。”父君叫住了他
“传令族中军将统领,我要在雪原堡中召见他们。”
“是,父君。”
……
雪原山下,落枫城,四方客栈。
“听说没有,前日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
“中州域,人族圣地神都被围攻,包括人族之主在内,所有人族修士都全部被八盟族给屠杀了。”
说话的是两个鼠族小辈,一边低着头,一边窃窃私谈。
“是真的吗?”
“那还有假,当然是真的,现在消息都已经长着翅膀,传开了。”
他俩是交耳而谈,声音不大,但落枫城处于一交纽之地,各族各色修者来来往往,而这四方客栈,接的是天南地北之客,各类家族派别只多不少,可谓是个鱼龙混杂之所。
但也正因如此,这个地方成为了各类消息汇集散发之场。
而来此之客,大部分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面上装作无所事事,无趣闲聊,但那耳朵,却是高高竖起,小心留意地听着四周传来的每一句话。
他俩也许一个说得太警惕,一个听得太入神,竟没发现一旁站着的店小二。他虽是个人族,但只是一个凡者,这两个鼠辈所谈论的都是关于修界的事,本与他无关,但到底也是人族,所以在听到人族圣地被攻时,一时走了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其中一个鼠辈侧眼一瞟,就看到呆立在旁的他。嘴角浮现出一丝戏谑,掌中一提气,就要迎上给他一掌。
但不想这时,突然从后面传来一声呵斥之声。
“放你娘的狗屁,瞎扯些什么?”一喝醉了酒的大汉掀翻了两个鼠族小辈的桌子。
听到这样的响动,四下的座客中的嘈杂声顿时沉了下来,各种神态的眼睛也都转了过来。
这一阵的突如其来怔住了二者,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只得面面相觑。大汉一手提起二者的肩膀,一脚便将他俩从座椅上踢跪下来,转身便坐了下去。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俩个鼠族小辈接二连三地喊着。
鼠辈就是鼠辈,大汉不过是露了一手,他们刚才的神气一下子就崩溃了。
“接下来我要问你的问题,你只需要答‘是’与‘不是’。”大汉将手指向他俩的其中一个,又补了一句:
“如果多说一个字,或者有任何不实的地方,那么他就是你的下场。”大汉的手指转向另外一个。
“砰”,脖子上的头瞬间爆裂,从中溅出的血浆染红了跪在一旁的那一个的脸,几滴粘染在大汉唇边的,被他伸出的舌头吸了进出。
“刚才是你说中州域,人族圣地神都被围剿的,是吧?”大汉开始了他的问题。
“是。”
血浆顺着脸一滴一滴地往下落,他的回答不像是从喉咙中发出的声音,倒像是从牙齿间敲打而来的,一个字便带出了一连串的尾音。
“真的?”
“小的所言千真万确,绝无半点不实之处。”
“哼。”从大汉的嘴角冒出一丝玩味的邪笑,“记得刚才我说过的话吗?”
“记得。”
“那就好,你说的字有些多了。”
说罢,大汉起身走到他的身旁,将粗布衣袖从他的头顶轻轻划过,再看下去,头已经不见,脖子上的只留下一道如同刀切的口子。
店家般出了尸体,熟练的清洗了地面的血迹,大汉回到了自己先前的座位,将酒葫芦里的酒倒出,自顾自地喝了起来,围观的眼睛也已纷纷转回,客栈的嘈杂声重新响起。
要不是那渗进地板的血浆还未凝结,这一切应该是没有发生过。
“八盟族,人族。”
大汉口中轻轻地嘬出这样四个字,与他相似的,周围的嘈杂声中也都是与这四个字有关的。
……
落日余晖,霞光洒满了整个落枫城,却穿不透四方客栈的屋顶与墙壁。屋内的光线很暗,在座的似乎没有一个有要离去的意思。
“咔,咔…”门开了,风雪席卷着霞光一下子就涌了进来,两个纤瘦的身形站在客栈的大门口。
“来了。”大汉放下了手中的酒碗,说话的声音低的只有自己听得见。
“关门,关门,这么冷的天,快关门。”店小二急冲冲地走了过去接客,顺带着把门拉关上。
随着两个身影走进,四下的眼睛就已经转向了他们。
“二位爷,这边请,这边请。”店小二将他们往店里面领坐下,而那位置刚好是先前两个鼠族小辈坐的地方。
“师兄,这个地方似乎有点古怪。从我们进来到现在,他们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我们。”
“嗯。”
暗青色衣服的师兄答应到,他能够看出,大家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他虽然不知道,但他却看见了地板的缝隙里渗进去的血。
他二者的嘴角并没有动,而是用神识传音之法进行交谈。
“要不我们走吧,这儿离雪原山也不远了。”
“先吃饭,吃完饭再说。”师兄回说道。
他也知道,此刻,离开是最好的选择,但恐怕是进来容易出去难。在场的这些修士怕是没有一个是希望他二者走出去的,特别是那拿着大碗喝酒的醉汉,从他的眼神中,他看到了未尽的杀气。
饭菜端了上来,他二者却是没有动筷的意思。
师兄招来店小二,俯首与他轻声说道:“给我备上一间客房,饭菜端进屋内。”
店小二撤回了饭菜,领着二人走向扶梯,除了大汉,大家的眼光都跟着移动了起来。
在经过大汉座旁的时候,突然伸出的手拦住了二者的去路。
暗蓝色衣服的师弟刚想冲过去,却被师兄的手给按住了肩头。
“不知阁下所谓何事,还望相告。”师兄说道。
“没事,只是想与二位喝上几杯。”大汉说道。
“恕在下路途劳顿,且不胜酒力。”说着,师兄垂在后背的手中聚起了一股劲道。
可还未待他使出,大汉便收回了拦路的手,对着一旁看傻眼的店小二说道,“给我也安排一间客房,要紧挨着他们的。”
店小二唯唯诺诺地答应了一声,便带着二人朝楼上走去。
拐过扶梯,不见了二人的身影,店中的各修士才慢慢收回了眼睛,大汉继续喝起碗中的酒。
夜静了下来,外面的风啸声却越来越劲猛。
“师兄,不是说吃完饭就走吗?”
“走?你觉得我们走得出这四方客栈吗?”师兄将桌上倒置的茶杯翻了起来,往里面倒入热茶。
“不就是一个醉死鬼和一群乌合之众吗,怕什么?大不了和他们拼了。”
“拼?你我身受重伤,修术不到平时的五层,怎么拼?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不能拼,那我们就逃。趁着这夜黑风高之夜。”
“逃?”师兄端起了茶杯,缓缓吹了一口气后再轻轻吸入一口,然后再一饮而尽,不快不慢地说道:“且不说你我能不能成功逃到雪原山,就目前而言,这四方客栈早就成了黑暗中的的活靶子,上百双眼睛盯着这儿看,牵一发则动全身,只要我俩踏出这店门一步,等待我们的只有一个字,死。”
“走也不是,逃也不是,那怎么办,难道就在这儿干坐着,等死?”
“死,倒不一定,但等,是必须的。”
说着,门缝中溜进的一丝风吹歪了烛焰。
“嗯?”师弟立刻转到门后。
“别大惊小怪的。”师兄朝他使了个眼神,“把门打开,迎客。”
正奇怪是什么样的客,将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师弟狠狠地吃了一惊。
来客不是谁,正是他口中那个醉死鬼,出手相拦的大汉。
师弟正要出手架去,一旁的师兄瞬间移动到醉汉的前面,挡开了他的手,“林一,不得无礼。”
挡开林一的手之后,师兄立刻微弓身躯,向大汉行礼。
“多年不见,想不到寒衣还是如此得礼。”
“师兄对他弓躯行礼,他便说师兄‘得礼’这不是变相地在骂他是不知礼之人?”林一心理想着,觉得很不是滋味。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更何况孥前辈是前来搭救我师兄弟二人的。”
“好了,好了,我不和你玩这种文字游戏了,该办正事了。”
“正事,什么正事,师兄,他是何怪?”俩人的言语使得师弟感到莫名其妙。
“怪?”寒衣嘴角一撇,被他这师弟的用词给逗笑了,轻咳了两下,才继续说道:“雪原之巅,苍狼七雄,你说他是什么怪?”
“他是雪狼一族的?”
“正是,他便是苍狼七雄之一,孥达,孥前辈。”
“他真的是苍狼一族的?”
“如假包换,如假包换。”在这世上活了这么多年,闯荡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见被人称为‘怪’,孥前辈觉得很是新鲜。
“太好了,太好了。”林一顿时给了孥达一个大大的拥抱,全然忘记了刚才自己口中的‘酒鬼’,‘拼命’为何物。
“好了,别闹,林一,外面我已经施了隔绝之法,你去守着,我们有正事相商。”话毕,看着林一关门离去,寒衣对着孥达躬了躬手,“还望前辈见谅。”
“那里,那里。”
相对坐下,寒衣开始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