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分,草原上笼罩起金色的寂静,远处山峦披上晚霞般的彩衣,那天边牛乳般洁白的云朵,也变得火带一般鲜红。
汤赞看着眼前的景象,又一次的回忆起三百年前,只要三百年前的那些事还在他的脑海里,他才能完全的确认他还是汤赞。如今,所有人都称他为椒图殿下,称他为魔尊,何为魔?他也不知,他究竟是如何成为椒图的呢?又是如何成为魔的呢?
三百年前,汤赞被碧霞元君安排在华山,留下一句“吾乃碧霞元君,紫府少阳之女。”便一走了之。汤赞怎么也想不到他的玉儿,竟然就是神话传说中泰山神女碧霞元君。他在华山百无聊赖的等了碧霞一年多的时间,期间也如一般的小道士一起每天打坐练功,但是,不一样的是,他的心并没有因此就静下来,心中对玉儿的思念一日更甚一日,华山金天氏白大帝早前几日总拉着他论道,说什么“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一些话,说的他头都大了也不明白是何意,还总是说,“你命格乃是极向离明格,无法改变,世间万物遵循着自己的法则而永远不会改变,循环往复地运行永远不会停止。”一些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并未放在心上,当时,一心便是他的玉儿,如今三百年过去了,他回想起来,金天氏一定一早便知他会离开华山,才会不厌其烦的与他说这些道理。
极向离明格,又称君临天下,紫微在午坐命,四正无煞。
汤赞不由的苦笑,如此说来,他如今居魔尊之尊位,虽以椒图之名,却也是应了那句君临天下。
回想起,那时金天外出好几日,迟迟未归。此前金天除了爱和他论道以外,也总爱与他说说碧霞元君的事情,他听金天讲起他这位妹妹,说的大都是泰山之事。碧霞元君虽为统摄岳府神兵之名,平日里却最爱赌牌九玩乐,汤赞心想,此时,他的玉儿定是在泰山,他想到这里,再也按耐不住,简单收拾行装,下山买得一匹骏马,便起身往泰山而去。
汤赞迫不及待的向东迤行。他在宫中时常听太傅说,东边是富庶之地,但沿途所见,尽是饥民,心中想,他做大周皇帝这些年来,从未听闻哪里饥荒,哪里天灾,所闻皆是中原大地地大物博,百姓人人安居乐业,不曾想,中原大地山川雄奇是真,但黎明百姓朝不保夕,他日日待在皇宫那个安乐窝里,虽贵为大周皇帝,却丝毫没有为黎明百姓做什么,日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未尽到一个皇帝的责任。
这一日,他因山道崎岖,天色渐晚,他心中焦急起来,催马急奔,险些迷失方向,而后终于行至黾池这个小镇上,本想找家客栈投宿,哪知道,市镇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无。汤赞下马,走到一家客栈门前叩门,刚敲了两下门便开了,汤赞心下犹疑,走进店去。
店中地下倒着两具尸首,溜了一大滩黑血,苍蝇绕着尸首乱飞。四周臭味扑鼻,翻箱倒柜,似是被强盗洗劫。汤赞心中大惊。退身出去,后又经过几家客栈,皆是如此,倒像是整个镇子都被洗劫一空。不得已,汤赞只能更往山中而去,策马疾驰,远远瞧见山中有一丝火光,心想定是有村户在此居住,策马便向火光之处奔去。
火光中,一村舍旁的稻草像是刚刚被点燃,片刻间便要火势大盛,汤赞见此情形,立刻下马扑火,全然顾不得拴好马绳,扑灭火后,骏马早已不见踪影,无奈只好叩门请求借宿一晚,叫了半天也无人应答,他只好擅自推门而入。
农舍中,一片狼藉,显然也是遭了强盗。
汤赞四下查看之际,忽然身后的地面上伸一只手抓住了汤赞的脚,大惊之下,他奋力振脱,回头后看到身后有人痛苦的**道:“救我...救我...”
汤赞赶忙扶起这位受伤的农夫,他看起来上了年纪,身上有许多拳打脚踢之后的伤,汤赞扶着他坐下后,向他道明来意,农夫躺在床上好久才缓过来,叹了一口气,道:“如今这世道啊不太平,这附近的住户大多都逃走了,留下的就是我们这些个老不死的,走不动道。没办法啊。”
汤赞心中有许多疑惑,不由得问出来:“如今不是大将军做了皇帝,怎么不惩治这些强盗劫匪,还任由他们四处掠夺,作威作福?”
“哪里是强盗啊,分明是官兵干的好事。”农夫看着眼前的汤赞,衣着鲜亮定是不曾体味过世间疾苦的富家少年。
汤赞听闻,顿时觉得难以置信,他做了着许多年的皇帝,从来不曾想过,为官者不为国为民,竟然存着鱼肉百姓的心思。脱口而出道:“官兵?官兵干什么这般烧杀掳掠?”
农夫看着汤赞,摇摇头道:“看你这样子,定是第一次出远门吧,这世间民情便是如此啊,官兵?官兵又怎么了,说是来剿匪杀贼,实际确实来此行恶,山中的的匪贼哪个不是被官府逼得没活路了才落草为寇,官兵捉不到匪贼,便来拿百姓们出气替罪,烧杀抢掠我看他们竟比真正的匪贼还要狠毒。”
汤赞听得心中难过,他生而便锦衣玉食,从未体会过什么是朝不保夕,风餐露宿,如今所见所闻皆与他从前见闻不同。大将军戎马一生,此时刚做皇帝,地方官员此等行径定是长久以来习惯使然,这便是他的不是了,他心中惭愧,会想起自己做皇帝时,整日想着的就是自己的小情小爱,全然不顾黎民百姓究竟是怎样的水深火热。怪不得玉儿总是说他像个孩子,全然不像个皇帝。玉儿那时面对他的幼稚行为心中定是十分鄙夷,这样想来,汤赞更是羞愧难当。
农夫告诉汤赞可在隔壁房舍休息一晚,他身上实在疼痛难当,就不去帮忙了,农夫就此睡下。
汤赞沉浸在近日的所见所闻中,心中止不住的回想起玉儿说他像个孩子的样子,一时间觉得无颜面对玉儿,心中纠结是否该继续向泰山而去,想着想着竟也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