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无月,沉重的黑暗笼罩着天子脚下的京城。
“一入欢情楼,忘却恩与仇”。夜色中,却有一处红灯高悬,莺声燕语,来往的男子被香风熏得晕头转向,乖乖奔赴那温柔乡。这里,正是引人一掷千金的欢情楼。
在一片媚笑喧嚣中,却有一乘小轿,悄悄自欢情楼后门出来,行入黑暗的长街。
在长街上行了一阵,小轿拐入了一座府邸的后门,两个仆妇迎上来,掀开轿帘。
一个女子款款走出轿子,浓妆艳抹,身段袅娜,浑身散发着勾人的气质。
两个仆妇似是已司空见惯,一言不发,引了那女子直入府邸深处,进了一间屋子。
屋子里点着一盏小灯,一个男子背对着门站着,门被推开,他却连头也不曾回。
两个仆妇退下,那艳丽女子望着男子背影,缓步上前倚在那男子背后,娇媚轻嗔道:“大人……奴家好不容易来一趟,大人怎么不搭理奴家……”
那男子依然不言,女子勾唇一笑,伸手柔柔地将那男子身子扳过来,嗔道:“大人……”
男子转过身来,乃是个约摸而立之年的青年男子,看那女子巧笑嫣然,却板着脸,冷“哼”了一声,道:“你是头牌姑娘,吃香得很,多少人争着抢着要做你入幕之宾,你哪里有空理会本官?要是本官不派人去,你大概早就把本官丢到脑后去了吧?”
那女子抿唇一笑,转身到桌边倒了两杯酒拿过来,娇笑道:“大人……你怎么能这么说奴家呢?奴家日夜想着大人,可是大人公务繁忙,奴家卑贱,怎敢打扰呢?大人喝了这杯酒,权当奴家给大人赔不是了……”一边娇笑着,一边将酒杯递到男子嘴边去。
那男子被她一番好言,才缓和了脸色,就着她的手喝完了酒。
“多谢大人……”那女子笑着,“奴家就再敬大人一杯……”却不再递过另一杯酒,而是自己一饮而尽,那男子眉头刚一挑,却见那女子倾身过来,将嘴里的酒渡到他嘴里。
“你这该死的小妖精……”那男子被女子这番举动勾起了火,脸上冷漠不再,挥手打掉她手里的酒杯,将女子拦腰抱起,就压上了床榻。
眼看两人就要行那颠鸾倒凤的好事,忽然一阵风起,将窗子吹开,“叩叩”作响。
“该死!”那男子烦躁地咒了一声,只能起身去关窗子,却忽然惊道,“你……你是谁?”
屋子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个人,一个黑衣人,面上覆着半张银色面具,将眉眼完全遮住。
床上的女子也已坐起,骤然瞧见黑衣人,刚想叫出声,黑衣人的手突然飞快一抬,那女子声音还未来得及发出,就倒在了床上。
那男子吃惊得张开嘴,还未说话,黑衣人已开了口,声音虽低,却甚是清朗:“你是吏部侍郎,左瑞?”
那男子勉强定下神来:“你既知本官的身份,竟还敢私闯……”
他话未说完,突地顿住,随即瞪大了眼睛,一蓬血雾,从他脖颈处急喷而出。
黑衣人自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随手抛在那男子尸身上,转身融入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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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一个丫环打扮的女子开口,声音里透着无奈,“还是让奴婢来做吧……”
“哎呀!”几乎就在丫环开口的同时,另一个女子惊呼声也同时响起,随后女子气哼哼道,“小唯!都叫你不要打扰我!害我又扎到手指了!”
那被叫做“小唯”的丫环忙接道:“小姐千金贵体,怎么能做这样烦琐的活计呢?还是让奴婢来吧……”
“你懂什么?”女子恼道,“这是我给爹做的衣裳,怎么能假手他人?”
“是。”小唯无比机灵,见女子着恼,忙赔笑道,“老爷要是知道小姐的这份心意,一定会很高兴的。”
“唉,”女子忽然叹了口气,道,“爹最近像是烦心得很,我总得做些什么让他高兴才是……对了,爹还没回来吗?”转头对外扬声唤道,“小颜!”
另一个丫环,小颜,从门外匆匆走进,对女子福了一福:“小姐。”
“老爷回来了没有?”女子问道。
小颜道:“老爷半个时辰前就回来了,不过和几位大人在书房议事,几位大人刚刚才走。”
“好,那我去给爹请安吧。”女子放下手里的活计,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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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前,房门紧闭,一个弱冠上下的少年正站在门口,默默地守着。
“连风,你怎么站在这里?爹在里面吗?”少年正在低头想着什么,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抬起头来,瞧清了来人,忙开口道:“小姐!”
“你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出什么事了吗?”女子问道。
连风摇了摇头,低声道:“方才几位大人来找老爷,说起吏部左侍郎的命案,我看老爷为此案大是发愁,我……我想替老爷想想法子,怎样尽快将凶手缉拿归案。”
女子皱了皱眉:“又是命案?难怪爹近来这么忙……”想了想,伸手敲了敲书房门,唤道,“爹,湘儿来给您请安了,我能进来吗?”
书房里传来个略显疲惫的声音:“是湘儿吗?进来吧。”
女子推门走进,瞧见书桌后正坐着一个中年人,面容不怒自威,但此刻一手执笔,一手却揉着眉心,隐隐露出疲态。
女子见状,走上前去,替中年人揉捏着肩背,道:“爹,你忙了一天了,该歇歇才是。”
中年人放下笔,闭了闭眼睛,欣慰地笑道:“湘儿真是长大了,懂得心疼爹了……”
女子俏皮地笑道:“湘儿一直都心疼爹的,爹怎么现在才发现?”一边说笑,一边不经意地瞧向桌案。桌案上铺着一张纸,写了几个官职和人名,“吏部侍郎左瑞”几个字赫然在列,纸上还散落着几枚羽毛,墨色的羽毛。
女子不禁伸手拿起了一枚墨羽,好奇问道:“爹,这些羽毛是什么?”
中年人神色一正,沉声道:“别碰这些墨羽。这些……都是在命案所出之地发现的,恐怕是凶手故意留下来的。”
女子心中一悸,忙将墨羽放回桌案上,讷讷道:“这……留这个下来做什么?”
中年人缓缓道:“凶手此举,想是故意要公告天下,这几起命案,皆是他所为……被杀之人,俱是身居高位的朝廷命官,如今朝廷上下为此事沸沸扬扬,连皇上都被惊动了……”
“爹,”女子有些不安,“那凶手真的这样嚣张,又屡屡得手,爹若是……”
中年人听出女子话中未竟之意,缓了脸色道:“傻丫头,爹有这么多人保护,还不至于让凶手钻了空子……爹身为丞相,乃是百官之首,自是不能置身事外的。”
“爹……”女子幽幽道,“自从娘去世,湘儿就只有爹一个亲人了,爹一定要保重自己。”
中年人安抚般拍了拍女子的手,不觉叹息道:“你娘去得早,爹又忙于公务,总是没空陪你,把你一个人扔在府里……湘儿,你怪爹吗?”
“有小唯小颜,还有这么多人陪着湘儿,湘儿也不会孤单的。”女子笑了笑,道,“只要爹好好的,湘儿就心满意足了。”
这中年人,正是当朝丞相,连弘文,女子乃是他的独生女儿,连湘。连弘文自发妻去世后,未曾续弦,一心倾于朝政大事,如今身居高位,权倾朝野,行事威严果决,心早已坚硬如石,但如今听了女儿的话,竟觉眼角微微酸涩。
“好孩子……”连弘文道,“爹也只愿你一世平安喜乐,让你娘在天上看着,也会高兴。”
“爹……”连湘唤了一声,伸手抱住连弘文,书房里难得一派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