磬音殿内，碧树银台万般颜色，此刻通通都不及地板上绽放的那一串桃花。
李修坐在榻上，平日里俊逸的脸上，此刻一片冰冷。
原本负责侍奉磬妃的两名宫女忐忑不安的跪在地上，脸上均是毫无血色。
“是谁先发现磬妃的尸体的？”
“回皇上的话，是奴婢先发现的。”即使在心中暗示自己一定要镇定，可是一想到旁边那斑驳的血迹时，锦书还是忍不住浑身发颤。
“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如有半句虚言，定杀不误。”
苏挽言坐在一侧，本来不想说话，可是看到底下脸色发白的两人时，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莫怕，有本宫在，无需惊慌。”
这下反是李修觉得里外不是，万般无奈的看向一旁，“挽言，此事非同小可，朕的妃子被人在自己寝宫里杀害了，朕如果不查个水落石出，岂不是叫人笑话了。”
岂知苏挽言根本不买李修的面子，自顾自地从塌上下来，走到锦书面前，温言软语道：“你把今日磬音殿里发生过的事，都告诉我，包括今天磬妃都见过哪些人，做了哪些事，只要是你们觉得奇怪的地方，都可以说出了，不要有所顾忌。”
锦书心中大为诧异，她何时见过这么温柔的主子，不由得看了眼一旁的锦画，谨慎地回答，“回娘娘的话，今日磬妃主子未曾见过任何人。不过，她一整天都是魂不守舍的样子。”
“说的详细点。”
深呼吸了一口气，锦书道：“磬妃主子是个好动的性格，平日里得闲了就总爱往各宫的娘娘那里跑。可是，昨儿个自起床后，娘娘恹恹不欢，谁也不理。而且还不肯用膳，老是盯着门口看，很害怕的样子。”
一旁的锦画抬眼盯着苏挽言，接话道：“我们做下人的也不敢多问。只道是娘娘昨儿个在哪里受气了，所以才心情不好。”
昨天？她倒是没少让萱妃受气，可是自己好像并没有针对磬妃的意思。为什么这一开始沉默不语的锦画，一看到自己反而变得放松起来。这事倒怪了！
不知不觉，苏挽言已从最初的诧异，生起了向一探究竟的心思。
“你们娘娘平日里是个什么样的人？”这话却是问锦画的。她得弄明白这婢女何来的冲天怨气。对自己主子的死，无动于衷也就罢了，反而颇为得意，不叫人怀疑也难！
这可如何是好？即使主子死了，做奴婢的也不能议论主子的是非啊！锦书有些担忧的看了看锦画，想说又不敢说，急得满头冒汗。
“磬儿是吏部尚书之女，知书达理，贤良淑德。”不甘被当作空气的李修立刻跳出来解释，他有点不太理解苏挽言的意图，却不得不承认她心思缜密，才略智谋也略胜他一筹。
“本宫的意思是磬妃平日里对你们的态度如何？”知道这点太重要了，都是磬妃从府中带进来的婢女，为何一个看色胆小维诺，一个却是沉着冷静。对于发生这样恐怖离奇的事情，作为贴身侍女，不应该都是伤心的模样吗？
“皇上说的没错，在外人面前，磬妃主子确实是知书达理，贤良淑德，可是对待我们这些奴才，却从来没有过好颜色。轻则谩骂几句，重则挥拳动脚。”
听了这句，苏挽言心里总算是有点眉目了，这样表里不一蛮横骄纵的女人，少不得回得罪她人，更何况是在这中尔虞我诈，杀机遍布的深宫之中。
“锦书，磬妃娘娘昨天最后见过的人是谁？”
闻言，锦书下意识地看了眼锦画，支支吾吾道：“是..是..”
“娘娘不用再问了，是奴婢锦画。”
“好！你跟我来。”
一行人跟着苏挽言转了一圈，没想到却是把他们带进了事发现场。磬妃也算得上是一个水灵的美人，可是此刻她的脸上被人划的面目全非，舌头被人割去了一半，扔在床下。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苏挽言还是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
而尾随来的几名婢女早已是面色惨白，惊慌的挤做了一团。
李修见苏挽言强自镇定的往磬妃的尸身走，有些担忧的拉住她的手，“挽言，罄妃已经死了，就这样吧！”
“你害怕吗？她曾经也是你的枕边之人。如今死了，就真的只是一堆枯骨让你不堪回首吗？”声音很轻，却像利刃般毫不留情地刮着李修的肌骨。
叹了口气，李修坐到一旁的凳子上，不再言语。
“锦画，你过来。”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磬妃的死状，但锦画还是忍不住胆寒，同时，又有着痛快淋漓的舒适感。
“表面看，磬妃是被乱刀刺死的，可是她流出来的血液却是黑色的，这样就可以断定在死之前，罄妃已经被人下了毒。你说，罄妃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是你，那么你告诉我，这碗红枣汤是你端进来的吗？”手里拿着从罄妃床边捡来的碗，苏挽言声严色厉。
“确实是奴婢端进来的，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娘娘饿了，奴婢煮完红枣汤给她喝，是理所当然的。”锦画不慌不乱的答。
闻言，苏挽言又问一旁的锦书，“锦书，你说磬妃昨日起就一直疑神疑鬼，什么也不想喝，什么也不敢碰是吗？”
“是的，娘娘。”锦书生性胆小，苏挽言语气一重，便吓得浑身颤抖。
苏挽言看了看浑身是血的罄妃，又看了看锦画，眼神温和而无奈，“锦画，虽然罄妃对你们不好，但杀人终究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你可知你的诸般抱怨泄露了你的杀意。”
带着恍惚和震惊的神色，所有人一致把目光对准了锦画。
至此，真相水落石出，李修不由地佩服起苏挽言来。
眼色一厉，他怒道：“大胆奴才，你以为杀了罄妃还会逍遥法外吗？还不给朕伏法待毙。”
“不关我的事！娘娘救我，救我。”
苏挽言原本已经断定锦画便是杀人凶手，可是当她像自己投来求救的目光时，顿时迟疑起来。
见好友被误解，一旁的锦书顿时急得哭了起来，抓住苏挽言的一角袖子，恳求道：“娘娘，锦画跟我自幼就伺候罄妃主子，就算心底不满，可断不敢做出这种杀人的事情来。您一定要相信锦画。”
脸色变了变，苏挽言正要上前再次询问，耳边却不合时宜的响起一道尖锐的笑声。
“哟，这里还挺热闹的嘛！怎么杀人凶手抓住了？本宫倒要看看是哪个丧心病狂的家伙杀了罄妃妹妹。”摇着细弱杨柳的腰肢，萱妃缓缓从门外踱了进来，脸上丝毫没有半分哀色，反而说不出的春风得意。
来的真巧！苏挽言睨了萱妃一眼，再次把目光对准地上的锦画，“你说你不是杀人凶手，那么给本宫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你倒是说啊！说出来凶手是谁，你就不用死了。”萱妃的语气说不出的幸灾乐祸，细长的凤眼里寒光闪烁。
不敢直视萱妃那逼人的目光，锦画只好垂下头，语无伦次，“我..奴婢..”
“锦画啊，你最好说实话，不然遭殃的可是你自己。”执着锦画的下巴，萱妃暗暗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直到那张脸疼的扭曲了才收回手。
“是奴婢杀的，她该死，她该死！哈哈..”锦画突然像发狂了一般，跳起来朝着萱妃撞去。很快被冲进来的侍卫给架住了胳膊，钉在了墙角。
这突然的转变反而让苏挽言怀疑起来，她走到头发已经散乱的锦画身边，眼神凌厉的盯着她道：“真的是你杀的？”
脸上挂着凄惨的笑容，锦画呜咽道：“是奴婢杀的！”
既然你不肯说实话，我也救不了你。苏挽言无奈的叹了口气，就在她转身的瞬间，身后传来低不可闻的声音。
“娘娘，帮帮我。”
身形蓦地一震，苏挽言转过头，却只看到锦画流着泪一边望着自己，一边猛烈地摇着头，娇小的身子就这么被侍卫架着一路拖了出去。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惘然。
“杀人偿命，也不冤枉她了。”萱妃正要感慨几句，却见苏挽言正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只好闭上嘴，悻悻地走到李修身边，开始为他揉起肩来。
“既然事情解决了，那臣妾先行告退。”也不等李修应允，苏挽言面无表情的离开了磬音殿。
此刻她的心里菱绕着一股不安的情绪，总觉得事情远不如表面那么简单，可是人证物证俱在，锦画自己也承认了，她若想帮她，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做到的。
看了看旁边的紫菱，也是脸担忧一的看着自己，苏挽言情不自禁的绽露笑容，心中的寒冷之意蓦地被驱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