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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鹤舞白沙

七天只是一段短暂而渺小的时光,而在某人心中却恍若过了整整一年。

这是她来到百花楼的第七日。送出去的信,没有任何回应。京城里也没有听到有关秀女被劫的任何流言蜚语。难道真的是人微言卑吗?抑或在那高高在上的人眼里,自己根本就是不足挂齿,一文不值。

亭台水榭,绿柳环映,芳草茂密。

白云在天空中舒展着自己淡薄的身体。空气里只剩下枝叶掉落在地上的细微声响。

柳无颜身着一袭白衣,漫步在晨光之中,长长的叹息从樱红的唇瓣之间流泻而出。

“妹妹为何叹息,可是有心事?”林茹本不愿打破这美好的画面,可远远看到那日渐单薄的身影,便心中阵阵发疼。

摇了摇头,柳无颜掩藏起心事,“姐姐来找我,可是有急事?”

林茹瞅着柳无颜的模样,即使皱着眉头也是那么的好看,不知道是该羡慕还是嫉妒。“没有,挽花楼刚刚建成,兰姨觉得屋里太过空荡,差我过来给妹妹添几件饰物,妹妹可有中意的么?”

思起这换花阁的建造,源起于她使一个小小的计谋,便让那京城的富家子弟争先涌后且心甘情愿的掏出银子,使得百花楼里里外外焕然一新,规模扩大了一倍不止。

她本就喜静,兰姨便把剩余的银两为她建造了一座单独的阁楼,方便她起居不被人打扰。因思念亲人,便起用了自己原来闺阁的名字。

柳无颜淡淡地笑道:“兰姨太费心了,无需饰物,姐姐只要在这院中多植几株百合便可。”

“呵!呵!早知妹妹会拒绝,也罢,只要妹妹高兴就行。晨露寒重,妹妹小心着凉了。”解开颈下的细带,轻轻一展,林茹便把披风披在了柳无颜的身上,

心下一暖,柳无颜张口欲言,却被林茹截下话来。

“吉人自有天相天下,妹妹无须担心,姐姐还有事就先走了。”露出了然的笑容,林茹轻拍了一下柳无颜的肩膀,转身离去。

虽有所怀疑,但想到自己并未对他人提及自己的出身,因而对林茹今天话语之间的深意并未多想,脚步轻盈的走回了挽花阁。

五天一限,每隔五天,便是她柳无颜选纳入幕之宾的日期。这是她自己定下的规矩,自然必须遵守。所以此刻,她正坐在帷幔之后。仍旧是一袭白衣,只是怀抱的不再是琴而是琵琶。

透过帷幔,她抬眼观察着大堂内的一切,座无虚席。仔细检查了一遍脸上的薄纱,她解开又重新系上,使之牢牢的固定住。朝左右两边站立的人低声交待了几句。她缓缓起身,“咚嗒”两声在弦上拨了两下。

众人正自纳闷,左右交头接耳,却见帷幔自中间向两侧被缓缓撩起。一女子身着素白色长袍,莲步轻移,亭亭玉立。额间垂落的一缕青丝随风拂动。虽然脸上的薄纱遮住了半张脸,但那双眸之中流动的星辉,却叫人难以忽视。一时之间,万籁俱寂。

薄纱下的脸掠过一丝讥讽,声音清冷道:“今日略展劣技,仅为了感激各位连日来对无颜的厚爱。”

背对众人,柳无颜手持琵琶,举足旋身,神态幽雅,落落大方。衣裾飘飘如游龙飞凤,摇曳生姿。宾客们正看的咂舌时,突然,她一抬足,一顿地,一个扭胯旋身,琵琶轻甩至身后,一边抚琴一边跳舞,裙摆飘荡,流畅飞动,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优美而舒展,迅疾而和谐。

一手反弹琵琶的绝技,顿时惊的堂内众人皆目瞪口呆。更有甚者,拍案叫绝。如此技艺,实乃百年难得一见。如此佳人,也实属百年难得一遇。百花楼内,无人不沉醉在美妙的旋律与意境之中。仅余二人,思路尚且清明。

坐在事先预定的雅间内,李元宏手执折扇,酌酒低饮,欣赏着楼下的景致,眼中意犹未尽,却有些迷惑。似曾相识的感觉越来越重,他张嘴问身后的人:“小顺子,我是不是在哪见过她?”

小顺子听到主子的提问,这才抬头往楼下看了一眼,想了一会儿,答:“回少爷,奴才也觉得眼熟,您还记不记得第一次出来的时候,撞见一名女孩被地保讹诈的事,那出手救人的便是穿着一身白衣,瞧身段跟这位柳姑娘倒是非常相似。”

是吗?这事他早就记起,可真是就仅仅如此吗?他在心里反复问自己,确始终理不出头绪。

仅一墙之隔的边房内,青衣男子颀长的身体靠在窗柩上,如水墨般漆黑的双眸,凌厉的目光包裹着雀台上纤弱的女子。

森冷的笑容里夹杂着一丝嘲讽与愤怒。嘴唇半合,从牙缝中传出低吼:“该死!你怎么可以这样?这么残忍的..对我!”一回身,抬脚便把一张不幸的凳子踢飞,凳子顿时四分五裂,面目全非。

你想待在这里不被人找到?我不会让你如愿的。阴沉的脸上闪过电光,“走!”

从未见过自己主子如此震怒,站立一侧的家丁早已是被吓得噤若寒蝉,跟在后面出了百花楼,途中无人敢吱声,深怕厄运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王爷今儿个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发这么大脾气?“家丁头看着身旁的黑衣少年问,那是王爷最器重的人,也许他能知道其中的缘由。

"爷的心思,哪是你我能猜度的,做好你分内的事就好了。”惊鸿颇为同情的看了一眼如惊弓之鸟的家丁们,表情之中有着一抹萧索。

嗅了嗅杯中的酒,真的是纯纯的米香。屋内的装饰虽简单了许多,但整体风格却没有什么变化。墙壁上挂着一副佚名的泼墨山水画,厅与卧室之间放着一张可折叠的四扇织锦屏风,屏风的框上也裱了层绛帛,下有足座,工艺可谓既精湛又雅观。

起初他以为带路的那人走错了地方,因为途中他经过的一座八角亭是上次没有见过的。没想到才短短几日,她竟搬到了如此大的阁楼,看来肯为她一掷千金的必定不少。想到此处,口中本来甘甜的味道变得有些酸涩。

“李公子,请稍等,我去通知无颜。”

他记得她的名字叫林茹,叫住她的背影,他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林姑娘,请留步。我想给柳姑娘制造一点点意外的惊喜。”

顿下脚步,林茹想到之前无颜对他的评价不错,便点了点头,掩门离去。

桌上仍旧放着一卷白色的画布,只是空无一物。犹豫了小会儿,李元宏便往屋内深处走去,看到那正在发愣的人儿时,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道:“柳姑娘,又见面了。”

还在对着窗外发呆的柳无颜被惊了一下,见到那熟悉的面孔后,匆忙起身施礼:“李公子,怎么是你?”

“难道姑娘不想见到在下?”李元宏很自然的找了凳子坐下。

“公子误会了,换做他人,无颜或许会不想见。”

眸光内敛,李元宏又换上那优雅的笑容,“那在下真是荣幸,能得到柳姑娘的青睐。”

忽视掉那抹轻挑的笑意,她知道那并不是他的真面目。“公子的事情都忙完了?”

忙完?怎么可能。心中虽这么想,但口中还是答道:“差不多吧!在下进来时见姑娘在发呆,可是遇到什么难处?”

柳无颜摇了摇头,也不矫作,幽幽的开口:“公子平时最喜什么花?”

怔了怔,李元宏不假思索的回答:“兰花!想必柳姑娘也是。”

柳无颜又摇了摇头:“公子可听说过凌霄花?”见李元宏一脸茫然,她继续说了下去:“凌霄,顾名思义是长于高处的花朵,借气生根,必需依靠攀附别的树木才能生长。可以说它固执,也可以说它愚昧。不过无颜认为,它只是希望想更多人能欣赏到它的美丽。”

李元宏淡然地摇摇头,“也许它只是害怕被人忽视,被人遗忘,所以才宁愿牺牲他人,也要仰起高傲的头。”

柳无颜微微错愕着,心中浅生计量,她幽幽地道:“公子看来也是惜花之人。”

“若不惜花,又怎能懂得花的心思呢!”李元宏看着柳无颜,两人相视一笑。

良久,谁也不曾言语,场面陷入了沉默之中,想起刚来看到的画卷,李元宏率先开口:“柳姑娘可是在等什么人,抑或是等待什么事情发生?”

睁着有些惊讶的双眸,柳无颜浅浅的笑开,“李公子,真是无颜的知己。”

时间流逝,李元宏走了约有一个时辰。柳无颜坐在原地独自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以至于脸上的红晕愈发深了。她本不喜酒,但今日受到的震撼太大了。那李元宏似能将自己看透一般,这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让她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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