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惊鸿都没有回答苏挽言的问话，只是沉着眸，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可是与她面对面的苏挽言明显地从他动乱的眸光中感觉到了他的不安。
“出了什么事？”实在是受不了这种过于静默的氛围，苏挽言向前又走了一步，刚好进入了惊鸿的投影里。
“没什么，只不过是有人跟在你身后而已。”惊鸿随意的带过，然后谈起了他今日来找苏挽言的目的，“你知道我最近打听到了什么吗？”惊鸿颇为诙谐的挑了挑眉。
摇了摇头，苏挽言隐隐觉得跟惊鸿说话有些乏味。
“为什么你会莫名其妙地被钦点进宫？为什么你入宫后赵采萱会一而再的找你麻烦？为什么赵丞相会三番五次的在朝堂上弹劾你？”惊鸿毫不停顿地连问了三个‘为什么’，然后眼神略带深意地盯着苏挽言。
惊鸿的话成功的勾起了苏挽言的兴趣，她垂首暗自思索起来。是啊！这一切好像一个精心策划好的局，针对的便是她。不！应该不是，她只是个官宦之家的普通女子，除了外貌，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别人去利用的地方。那会是谁呢？蓦地，她的脑中飞快的掠过一个人的身影。
“是皇上！”苏挽言惊讶地轻呼出声，随即又摇了摇头，“不对，应该不止这么简单。”
听着苏挽言看似毫无规律的自言自语，惊鸿在心底已经被她缜密的心思惊诧不已。终于，在看到苏挽言嘴角浮起的一抹笑意时，他拍掌笑道：“没想到又被你猜到了。没错，这一切都是针对王爷。”接着，惊鸿讲述了一段很长远的故事。
二十年前，先皇突然下诏决定将皇位传给幼子李翌，而在当时，长幼有序，所以长子李修从出生便被立为太子。先皇的冲动之举自然会引起一直扶持李修的太子党的强烈反对，而其中闹得最凶的便是李修的生母王皇后。
话说，王皇后以为是晨贵妃，也就是李翌的母妃以狐媚之术诱使先皇作出如此有悖祖德的举动，便趁先皇出宫之际，派侍卫将紫宸殿包围，然后逼迫晨贵妃饮鸠自尽。晨贵妃自是不肯，于是王皇后便以李翌的性命相要挟。李翌当时才十二岁，但已到了懂事的年纪，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妃死在自己面前，然后再一口一口地喝下她的血。
“这种喝下自己母亲的鲜血才活下来的滋味，你能想象吗？”惊鸿苦涩的地道。直到此刻，他才真正了解到李翌以前如此冷情的原因。
而苏挽言早已因惊鸿的话泪流满面，可是再怎么努力，她也无法改变已经变哑的音调，只能哽咽着道：“然后呢？”一问完，苏挽言就想起了她和他的第一次相遇。那双戒备的眸子，那倔强的背影，那破烂衣衫下淋漓的伤痕……
“然后？”惊鸿突然冷笑一声，“王皇后是个生性多疑的人，她怕先皇回宫后会追究，便违背承诺。”
当时还沉浸在丧母之痛中的李翌，还没等守完丧日，便被晨贵妃的亲哥哥带走，而有能力把李翌从王皇后的重重封锁之中带走的便只有当时的宰相赵义昭，晨贵妃是赵义昭唯一的亲人，亲妹妹被人谋害，他自然不甘心，在确定好李翌的安全无误后，便将王皇后的阴谋在先皇回宫之日却抖了出来。先皇大怒之下，便将王皇后软禁在冷宫之中，不久，王皇后便郁郁而终。
“这也许就是天理报应吧！但事情却远远没有结束，当时在朝中已是一人之下的赵义昭怀恨在心，苦苦思索怎样才能真正的报仇，便有了你的出现。”惊鸿说完，有些担忧地瞅了瞅苏挽言的脸色。
原来她从始至终都只是他人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她真不知该是庆幸还是苦笑。感觉到惊鸿似乎还有话要说，苏挽言苦涩的扬了扬唇，道：“事情应该还不止这么简单，你继续说。”
是的，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如果只是为报杀妹之仇，王皇后一死，应该足以消除赵义昭的怨恨。可是从小跟妹妹相依为命，赵义昭已经对晨贵妃有了不该存在的感情，正因为这份感情的趋使，在晨贵妃进宫后，赵义昭便开始使用各种手段爬上高位，企图有一天能将晨贵妃从先皇的手中夺出来。晨贵妃一死，便成了他心里最大的恨，这种恨便转移到了李修身上。只可惜当今天子虽然年纪尚轻，但在处理事情上却有着先皇老练沉稳的性格，对于他的很多次攻击都巧妙的化解。
“他也曾经找过王爷，希望以舅舅的身份让王爷助他一臂之力，但因为你，王爷拒绝了。因为你，他放弃了夺回王位，一雪前耻的计划。为了能和你相守，他宁愿斩断自己的江山志。为了你，他放弃了太多太多……”
一句为她放弃了太多，让苏挽言再一次潸然泪下。想到她和李翌目前的境况，相逢而不相识，相爱却又遗忘，这无疑是他们之间最大的悲哀。可是除了慢慢地等待，她还能做些什么？她牵挂的太多，忌讳的也太多。不是几句话，几个动作就可以解决的。
看到泪流不止的苏挽言，惊鸿终于感觉到自己所做的一切是正确的，物有所值的。可就算是他这个局外人，也无力改变现在的状况。若要说些是非，他已经尽到了一个身为下手的本职，对李翌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苏挽言勉强让自己露出微笑，可越是笑她的眼泪就落的越快。“我是该下地狱的人，我早就知道，可是我真的没想到会伤害到那么多人。”尤其是更不想伤害李翌。倚着墙根，苏挽言低着头，双手捂着脸颊，雪白的发丝在微风中无辜地颤抖着。
从来没有见过苏挽言如此脆弱的样子，惊鸿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样安慰她。跟在李翌的身边，他学会最多的就是杀人，其次是冷笑。而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都开始潜移默化着呢？
惊鸿苦涩的笑看着眼前的女子，即使满头白发，依然影响不了那倾城的容颜；即使泪眼婆娑，依然掩饰不住那星眸中充满睿智的光影。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偏偏是导致整个新唐江山为之色变的罪魁祸首。这样的人，本该和他的王爷一样，是高高在上的人呵！可是，不知是天妒红颜，还是命运捉弄，偏偏如此相似的两个人竟走到了一起，却又不得相守。相比之下，虽然有些寂寞，但他依旧是幸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