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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不是意外

人世间法无定法,然后非法法也。

方法之上有念,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而念之上则有神,举头三尺,唯有以敬畏二字潦草概之。

但这阴阳六合、三界五行......终究都在大道之中。

所谓道,在天为天道,风云变幻去留随意。

在地为地道,承载万古,不动如山。

人,有人之道,知天命,行坤道,游走在这天地之间,但求道行,莫问前程。

圣人所指道的本相: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无法用言语、文字表述形容,玄之又玄大概才是这世间万物的真相所归。

沈浪他们今天之所以会走上这样一条路,也是因为他们自己所选择的道,这种选择大概在他们还没出生时便已经烙下了。

刚才的天气还在阴沉,山风肆意穿梭在裤管衣袖之间让人阵阵发冷,云层也仿佛厚厚的棉被一样低压下来,让人觉得透不过气。

这会儿的五色峰上却又再次放晴,阳光从山顶透下了些许,照在人的身上也渐渐有了一丝暖意。

山中气候多变幻,对于沈浪他们这样的年轻人来说或许感受并不明显,但吴行的手脚却已经因为温度的变化而渐渐感觉到了麻木,湿气正一点一点侵入他的身体。

雪顶蟾王早已退去了那团剧毒的红雾,沈浪给它的那一击实在太重,不知道它此刻是已经伤势发作不治而亡还是一直悄悄隐藏了气息跟在后面伺机而动。沈浪他们希望是前者,但吴行和柳青衣都十分确信蟾王的选择一定是后者。

吴行阴沉着脸色道:“最好不要再有那种一厢情愿的幻想......我们很了解蟾王,它一定就藏在附近不远的地方,等着,等着给予我们致命一击......”所有人都明白他这话是对的。

哑毛也算是见识到了,一只蛤蟆能有这么大的脾气,这么记仇......不仅如此,还心机深重下手狠毒!

沈浪并不在于雪顶蟾王现在憋着什么坏心思躲在暗处,他正思考着另外一个问题,五色教的教主必须经由特殊的天选仪式而诞生,然而又经常教主之位空缺,有时甚至长达百年之久,那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除了外部的种种障碍,那天选圣坛内部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飞鸟难渡之地......

想起这些就不由得想到自己的爷爷,沈天行曾经办到过,他也是五色教其中一任教主,然而他又为此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从沈浪睁眼开始,沈天行便已经是拖着一副残破不堪的身躯,终日与旧伤和病魔抗争着......时常独自一人将门反锁,躺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这些都是天选圣坛在沈天行身上留下的印记......然而关于圣坛之中的事情沈天行却从来也没有提起过......

这些景象就像发生在昨天,一分一毫沈浪都还记得很清楚。

于是拉住了吴行问道:“前辈,您进过天选圣坛没有?”

吴行被问得一怔,脚下没停,口中却喃喃回道:“去过...也不算去过......”

五色教中并没有明确的规定哪些人才能进入天选圣坛,只要是五色教众,只要有这样的意愿并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人人都可以在教派长老的注视下被送入无量山中,天选试炼也从那一刻开启。

至于能不能找到圣坛,又能不能成功进入然后再活着出来,那就是个人能力和造化了。

吴行和柳青衣身为五色教四鬼,自然都是教派中出类拔萃的佼佼者,成为五色教主这样的宏愿对于年轻时的他们又何尝没有舍命追逐过?所以这无量山他们都来过,也找到了藏在群山之中的五色峰,甚至非常真实的接近过天选圣坛,但只是接近过......再那之后,就没有然后了......

所以吴行说自己来过圣坛,但那又算不算是真正的圣坛?回忆起来就像是一场梦一样,不敢肯定自己到底算不算到过那里......

一旁的柳青衣也回忆起了自己还很年轻的时候的一些往事事,那时的她只有十六七岁,豆蔻年华,满脸稚气却又显得异常的坚定,随身带着豢养多年的各种毒物便出发了。她不是一个人来到的这五色峰,她是跟着沈天行来的。关于能不能进入圣坛,能不能成为教主,她从来没有想过,什么壶天胜境、长生不死之类的东西对于她来说更如梦幻泡影丝毫也不在意,她在意的是眼前那个男人,她的心愿就是帮助沈天行达成想要达到的目标,所以她才来了。柳青衣或许是这里真正最接近过天选圣坛的人,那是一段既甜蜜但也最痛苦的回忆,她永远记得,就在自己即将跟随沈天行跨入天选圣坛的时候顿时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弹飞出去,接下来便已经不省人事。等到柳青衣悠悠醒来的时候睁第一眼就看到了去而复返的沈天行!

他成功了,终于做到了!成为了五色教新一任的教主!

但柳青衣也清楚的记得,那时的沈天行并非向以往那样昂首挺胸自信满满的出现在她面前,沈天行不知在圣坛之中遭受了何种的考验和折磨,此时的他早已面目全非,如同死人一样倒在自己面前......浑身遭受不明物质侵蚀,皮肤、血肉已经严重的溃烂,只有一口气在......

柳青衣凭借自己柔弱的身子,硬是将他背下了五色峰,接下来的一连七天沈天行都始终昏迷不醒,高烧下更经常说着一些听不明白的胡话。

眼看自己心里仰慕之人变成这个样子,柳青衣怎能平静得下来?就这样不眠不休,用尽浑身解数照顾了他整整七天七夜。终于在第八天的时候,沈天行的高烧才渐渐退下,又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调养,这才能够自己行走,二人这才从无量山走了出来。可以说,若当时没有柳青衣,就没有后来成为教主的沈天行。那段日子日日夜夜看着形貌已经被彻底毁去且奄奄一息的沈天行,柳青衣的内心自然是十分痛苦的,但每每回忆起那段与他共处的日子却又是她一生中感到最甜蜜的一段时光......

沈浪想问自己的爷爷究竟在圣坛之中遇到了什么,或者通过这项神秘的天选仪式又得到了什么特殊能力,但二人对此似乎都一无所知,好像除了教主之位和沈天行因此变得恐怖衰败的皮囊外,其他什么都没得到。那究竟为何还要进入这天选圣坛?难道真的也是为了白日飞升长生不死?

有时候柳青衣也想不通这个问题,她曾不止一次在心里问过自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教主之位,这样做真的值得么?但这些话她却从来也没有敢说出口过......

看来除了历代进入过天选圣坛的列位教主们,其他人很难想象得到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众人又将面对什么样的危险。

白星对待事物的态度历来都是比较务实的,直到这里却一直紧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其实她不喜欢这样一无所知的冒险,尽管从认识沈浪以来几乎每次冒险所遇到的情况都出乎他们的意料,但这样走一步看一步的做法却一直都让她担心,为此感到焦虑不安。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那种无奈的无助感实在是不舒服的。

沈浪注视着她的面容,心里当然知道白星在担心什么,于是轻轻牵起她的手掌,并同时投去了坚定的目光。

这大概就是男人与女人在思维模式上的差异,在沈浪认为,走一步看一步才是对的,有时候跟着感觉走也没什么问题,毕竟未来本来就是未知的,又怎么计划得了,特别是他们所要面对的这件事情,绝对算得上是一件大事,更加难以提前做出推断和预想。

这两种不同的想法只见并没有对错好坏之分,遇事拟好周密详细的计划、做好充足的准备,此举利于行,当然不会错;然而不惧怕未来和未知,见子打子的做法则更务实,也没有错;都是为了一个更好的将来和结果。

山风吹来,隐隐带着几声蟾鸣......

那雪顶蟾王真的一直跟在他们后面,阴魂不散!只等一个时机,便立即展开残酷的复仇!

哑毛不由想起小时候,每到夏天,附近的水沟里,蟾蜍就叫得彻夜不歇,当时也没少祸害那些家伙,想不到今天却被一只蛤蟆追得不停逃命,难道这就叫报应循环?不由重重啐了一口唾沫在地,回头怒道:“这就是命?!”

段红裳随即责怪他道:“什么命不命的?!瞧瞧人家,再看看你......就不能说点积极向上的内容吗?真是嘴里吐不出象牙......”

哑毛涨红着脸也不回话。

吴行见状嘴角含笑,意味深长地看看哑毛,又看了看段红裳,几天不见,这两个年轻人之间好像已经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不过现在可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前路未卜,后有追兵,一刻也容不得他们松懈。

一行人脚下不停,往前又跋涉攀爬了一段,走在前面的吴行忽然打了个喷嚏,浑身禁不住一阵寒颤,无奈笑道:“真是老了......走山路竟然也会觉得冷......”

他后面的沈浪想也没想就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递过去:“前辈把它穿上吧。”

吴行转过头和蔼笑道:“你怎么办?”

沈浪拍了拍胸脯,笑道:“我是年轻人,这点冷不算什么......”

旁边哑毛也在脱自己的外套,边脱边道:“别争了,你两都不如我,咱这才叫国防身体,知道了么......老吴,你把衣服还给他,穿我的吧......”

吴行可能没听到,已经笑眯眯从沈浪手里将外套接了过去穿在身上。

哑毛嘀咕着:“年纪大了连耳朵也不好使了么?”

这实在是很小的一件事情,众人都并未在意,只顾着继续低头赶路。

五色峰的气候变化多端,微微泛晴的天空此时又变得阴沉起来。

越往峰顶上走,山风吹在身上就越发的冷峻。

不多时,连哑毛都开始感觉到身上阵阵爬起了鸡皮疙瘩,后脑勺也隐隐生疼,可是冷风还在不停往裤管和袖口里倒灌,瞧瞧走在自己前面的沈浪,现在更是冻得连嘴皮都已经发紫了,索性将外套一脱,赶上两步重重披在沈浪身上,咧嘴笑道:“帮我穿着一会儿!我也该多活动活动了,往前去探探路......”说罢就独自要往前走。

吴行却拦住了他,说道:“别闹!这里距离圣坛已经很近了!你又是第一次来,探的哪门子路?别莫名惹下什么麻烦才是真的......”说罢转而道:“不过哑毛说的也对,这地方我来过,先去打个前站,看看这么多年过去了五色峰顶是否已经发生了什么变化,这样才好提前提准备着点儿。”

大家都觉得他这话有道理,想来以吴行的身手也能够应付大多数突发情况。于是吴行这便立即出发往前探路去了。

经过柳青衣身前时他停了停,双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柳青衣也盯着他的眼睛,两人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交流,不过却很短暂。

吴行最后说了一句:“四妹,你带这些孩子慢慢过来,我先去看看......”说罢便快步往前走去,在众人的注视下转过了几个拐角,又掠过了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很快消失在了前面。

众人再往前行,周围渐渐升起了白雾,哑毛低头看看山脚,最下面的树木已经变得如同杂草一样渺小。

五色峰峰顶终年被云雾缭绕覆盖,很难露出全貌,想来他们此刻已经走入了这片浓雾之中。视线变短,就更要提防雪顶蟾王趁机偷袭了,所以接下来的路走得更要小心仔细得多。

柳青衣替换了吴行的位置,主动走在前面带路,又这样穿行了半个钟头,她忽而对大家说道:“都小心些,从这里开始路会变得很窄,尽量都贴着崖壁行走......”

贴着崖壁?正当沈浪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前方已被一面拔地而起的山崖挡住了去路,石壁突兀的立在当中,顶端隐在云雾之中,表面光滑平整毫无着手立足之处,这怎么可能攀爬上去?

柳青衣却径直走向左侧的一丛灌木,不一会儿便从草木中分出一条路径,率先一跃,稳稳踏了上去。

沈浪跟在后面探头去看,只见崖壁一侧一道断沿,宽只有两尺,仅容一人侧身站立,咫尺开外便是万丈深渊,那条“小路”宛若通向天际一般看不到尽头,顺着陡峭的悬崖断断续续往前延伸。不禁咋舌道:“这...这就是通往天选圣坛的路径?”

这时柳青衣已经走出去了老远,站定身子扶着石壁回头招呼道:“快来啊......”

说实话,看到这样所谓的路,没有人的心里不感到惧怕的,但看柳青衣衣袂随风飞舞一副气定神闲十分有信心的样子,也只好勉强自己迈开脚步跟了上去。可这一路根本就不可能快得了。至此也不见吴行的踪影出现在前方,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疑虑。

好在山顶之上云雾深重,三五米开外就完全看不清东西,明知身下便是悬崖,踏错一步便要粉身碎骨,但因为完全看不清楚情况所以惧怕的心情也就显得稍微安稳了那么几分。

有些中断的地方甚至需要迈步跳过去才能继续前行,耳中尽是倒灌的风声,远处柳青衣的身型隐约能见,不断招呼众人跟上,这种情况不能多想,想得越多越有可能精神崩溃错乱,道最后或许干脆彻底放弃了一切,难免会有纵身跃下的冲动......

后背紧贴石壁,双腿不断打颤,心脏每跳动一下都像是擂鼓一样明明白白感知得到,到了后来,每一步都显得那么艰难,但其实他们此番仅仅走了一小段距离而已,放在平地可能三五分钟就能搞定的路程,在这里却已经不知耗费了多长时间。

每分每秒都度日如年......

沈浪刚要抬腿迈过一处半米多宽断裂塌陷的豁口,抬眼却注意到柳青衣已经停下,就像没事人一样坐在对面的断石上堵住了去路,不得不佩服她的过人之处,万丈深渊完全就像没放在心里,两条腿搭在外面晃悠晃悠,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沈浪干笑了两声,张口道:“前辈,怎么...怎么停下了......”

哑毛也在后面赶了上来,见沈浪拦在前面不动,便催促道:“瞎子,你到是走啊!这鬼路,真是让人够呛......这鬼风也是的,快把我的衬衫都撕烂了......”喊了几声见沈浪不动,这才发现了坐在对面堵住去向的柳青衣,当即不再说话。

可不管他们说什么,柳青衣此时却像着了魔似的,坐在崖边不闻不问,只是让人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得......她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段红裳跟在队伍当中也忍不住了,高声唤道:“娘!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停下来!”

柳青衣这才像缓过神来一样,面对自己孩子的呼声做出了回应,道:“啊~没...没什么......娘就是觉得累了,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休息?!在这万丈悬崖的边缘上坐下休息?!

她自己或许办得到,别人却根本不可能做到,哑毛双腿上的颤抖已经开始加剧,膝盖都能因为抖动而不断碰撞在一起,小腿肚更是又酸又疼,很难再坚持多久......这可苦了跟在她后面这些人了。

段红裳也有些着急起来,在后面高声叫道:“娘~快继续走吧,我有点...再这么继续站下去我已经有点受不住了,两只脚都有点不听使唤了......”山崖之上冷风凛冽,众人的体温不断被剥夺而去,知觉也在渐渐减退。

柳青衣听闻之后也有些着急,但又有些为难的样子吞吞吐吐道:“孩子,再...再坚持一下......再等一会儿就好了......”脚下却丝毫不见动静,根本没有要站起来继续前行的意思。

沈浪和白星这才觉察出了事情不对,柳青衣实在是一个很不会说谎的人,她的这些行为和言辞明显就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大家。

再次看她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故意避开了大家的目光,沈浪心底竟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想法更经不起推敲,越细想,越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一路上吴行为什么会说那些话?为什么临要到达目的地了还提出来先一步独自去探路?包括向沈浪借衣服这种小事......现在想起来都显得那么的不正常......

沈浪很快对其余众人叫道:“退回去!原路退回去!现在......”

哑毛还在一头雾水表示迟疑,问道:“为什么?难道这条路不是去圣坛的路吗?”

沈浪却不解释,只顾催促道:“快快......往原路退回去!”

哪知柳青衣闻言之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阴晴不定,突然厉声喝道:“不准走!时候还不对...谁...谁也不准离开这里!”

这下就算沈浪不解释众人也已经从她的表情中察觉到了异常,内心纷纷开始彷徨动摇起来。

沈浪喊道:“后队还前队,都往回走!这条路根本就到不了天选圣坛!”

柳青衣竟然会将他们往一条死路上带?何况这队伍里还有她自己的女儿在内,这样做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柳青衣知道已经瞒不下去,豁然起身,一张脸色已经变得铁青,更无多话,突然飞身跃起,手臂在光滑的岩石上轻轻一搭,双脚踩着石壁,犹如蜻蜓点水一样飞掠而来,越过众人头顶这才落下,这一手施展在悬崖绝壁之上可谓是惊为天人!但与此同时她已经完全变换了位置,重新落在了众人前面堵住了去路!五色教四鬼之一果然名下无虚......

双手一张,柳眉倒竖,强硬堵在那里,口中喝道:“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走!”

莫说这是在两尺多宽的断崖之上,就算在平地被她这样拦住也不是轻易好应对的。柳青衣一夫当关堵在前面,众人拿她根本就没有一点办法,即便武力胜过于她,但在这样的条件下又怎么可能运用得上?更何况她还是段红裳的母亲,不能真的和她翻脸,但她也毕竟是段红裳的母亲,这样做究竟出于何种目的?难道想将包括自己女儿在内的众人硬生生困死在这悬崖绝壁之上吗?

不,她如果要向众人下手,早就可以行动了,没必要还等到现在,但她好像一直在拖延时间,究竟在等待什么?

段红裳已经急得哭了,哀求的声音中泪水早就扑簌簌落下,对柳青衣喊道:“娘~你这是要干什么......你要对我们怎么样......娘~请你让开路来好不好......别...别再这样子对我们......”可无论她怎么哭诉,柳青衣却装作丝毫都没听见一样冷冷立在那里,仿佛此刻她的决心比这山风更加冰冷坚决。

哑毛眼中的善意正在逐渐退去,他的想法从来都很简单,也很直接......即便对方是段红裳的母亲......即便现在自己也深处绝壁之上......他并不在乎那么多......

沈浪开口拦在了前面,深深叹气道:“前辈......你们这是何苦呢?说好了将来的路我们大家一起去面对的......”

柳青衣身子一震,这话她不能再装作无动于衷,一双眼睛像秋水一样冷冷注视着沈浪,眼底仿佛浮起一丝异样的神情,淡淡一笑,这才开口道:“你和他很像......很像......你们都很好......”拂去鬓边垂落的发丝,定了定神,这才恢复到那副冰冷的语气继续说道:“你们要去圣坛,我和二哥既然答应过,就不会再阻拦你们......但你们并不知道,五色教天选圣坛,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开启的......”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吴行先一步脱离队伍已经独自引开雪顶蟾王并试图帮他们开启天选圣坛去了吗?这意味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沈浪他们并不清楚,但从柳青衣这番举动和神情里可以看出,开启圣坛绝肯定充满了危险,甚至...甚至可能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哑毛也反应了过来,脱口叫道:“老吴独自去干什么了?!”重重跺脚怨道:“你们...你们......嗨!你们这些人怎么会这么倔强!”

众人顿时一阵群情激动,你一句我一句抢在前面有话要对柳青衣说,完全不顾立身于何处,但凛冽的山风也让他们的话听起来就像蚊虫鸣叫一样杂乱微弱,只会更加凭添烦扰不堪。

柳青衣自知露了底,当即将嘴紧紧闭上,她知道这些孩子都很善良都很聪明,有些事情他们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

任凭众人如何分说,她只是不闻不问,拦在那里,大家也拿她无可奈何。

随着时间飞逝,柳青衣抬头看了看天色,心里也隐隐担心起天选圣坛那边的状况,因为她并没有看到想要看到的景象出现,说明吴行进行得并不顺利......她的脸色很不好了已经......

如果吴行不能独自办到,那么剩下没有完成的部分就由她柳青衣来完成吧......

对于这一点,她心里自然也十分清楚,而且早也已经下定了决心......

当沈浪他们只能苦苦哀求还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柳青衣的身子突然动了,拔地而起,一点石壁边缘,轻盈的身形犹如飞鸟投林一样朝来时的路径飞奔而去,转眼便消失在云雾之中。

她要去完成吴行没有完成的事......现在......

“娘!娘......”段红裳急切呼唤着她,她这样匆匆离去让大家心里觉得非常不安。

但不论怎么呼唤,柳青衣却已走得影子都没留下。

沈浪催促道:“快!快跟上去!”

大家纷纷举步踏往来时的路往回赶,但和柳青衣的速度相比起来可就真是差远了,在那二尺来宽崎岖不平的断崖崖面上行走即便想快也根本快不起来。

等他们好不容易寻着原路退了回去,来到那面最初拦住去路的断崖之前,却空空荡荡根本不见任何人的影子。

段红裳急得又哭了起来。

哑毛马上捂住她的哭声说道:“别哭...别哭......你们听...仔细听......”

侧耳细细辨认,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一阵笛声,那声音若隐若现,随着山风强弱不断变换,但确确实实是存在的——这是虫笛的笛声!至少说明吴行现在还活着!

白星仔细辨认着笛声传来的方向,依稀就是从他们面前那面看不到顶的断崖上方传来的!

众人有了希望,纷纷围着那面断崖展开了搜索,寻找一切可能的路径。

哑毛突然叫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大家急忙围了过去,只见他所指的崖壁之上离地两米多高的地方竟赫然印着一个带血的掌印,四个指头清晰可见,看样子是刚印上去不久的......

“上面还有!”

众人寻着往上看去,果然间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组四指掌印出现在光溜的崖壁上,其中三哥指头较长,依次错落,第四个指头最短......

白星沉声说道:“这是蟾蜍的脚印......”在这五色峰绝顶之上,出现这样比人的手掌还大的蟾蜍脚印,不用猜想,一定是属于那雪顶蟾王的了......

看来这家伙已经利用脚掌的吸附力顺着眼前这道崖壁爬上去了......

一定是沈浪外套上的气味和吴行故意用笛声吸引了它......

都知道雪顶蟾王的厉害,以吴行和柳青衣二人若有办法对抗它就不至于再想到要借由食毒老魔之手这种事了。

众人顿时都沉默了,当务之急,迅速找到登顶的路径成为了眼下最重要的事。

当即分散开来四处寻找,果然在崖壁另外一端的一丛灌木之后找到了一条路径,一条与之前柳青衣带领他们走过的那种几乎相同的路径。这条断崖石面上形成的所谓“路”也同样只有两尺多宽,断断续续盘绕着五色峰凸起的峰顶蜿蜒向上,同样一眼看不到尽头......

大家都看着沈浪,等他做最后的决定,谁也没有把握这条路就是对的,他们顺着走下去就一定能到达峰顶......

沈浪听着那飘忽的笛声忽高忽低,此刻已经变得几不可闻,当即一咬牙道:“就它了!”说罢纵身一跃,当先踏上了这条名副其实的天路......

大家心里都知道自己脚下便是万丈深渊,心里急着登顶,脚下还要走得格外小心......

风是从这一面吹来的,从这条路上去的难度更大,风力强劲猛烈的时候他们甚至不得不紧贴崖壁紧紧握住彼此的手以增加重量平稳重心,不然真有可能直接被骤起的山风直接掀下崖底去。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他们也走得越来越远,到了此时那吴行的笛声已经完全听不到了,呆在这条天路上更令人对时间失去了概念,谁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是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催促他们尽力往前踏去......

刚刚转过这一面崖壁,一股劲风突然便迎面袭来,吹得哑毛的衬衫紧贴着身体烈烈鼓动起来,众人顿时停下了脚步抵抗着,心里只盼这阵疾风尽快过去。

强劲的风力持续了好久,竟然将周围的云雾也吹开了一道缺口,四周的景象第一次难得的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一看之下,哑毛心里第一次感谢眼前有那些云雾障目,现场的景象真的还不如不看清的好......

一行人附在崖壁之上渺小得如同几只蚂蚁一样,阳光照射在云层,反射出来的光线也格外刺眼,脚下的深渊更加看不到底......段红裳多看了一会儿,突然眼前一阵晃动,脚下一软,险些从断崖上直接摔落下去!还好白星和哑毛在千钧一发之际紧紧扯住了她的双臂,这才勉强将她重新拉回贴到崖壁之上!

哑毛大叫道:“你可别开玩笑!在这上面可千万昏不得!不要命了!”

段红裳使劲摇了摇头,这才终于挣脱了那种眩晕的感觉进而清醒过来。

白星安慰了她几句,目光恰好向上方扫去,马上便被山崖上的另外一幅景象所震惊,对众人叫道:“你们快看上面!”

哑毛说道:“上面...上面有什么......”话没说完,他自己也被山崖上的景象震慑住了。

几乎垂直的岩壁上竟然绘制着一副巨大的图腾!

笔触虽然简单,但充满了力道,以红黑两种颜色组成了一幅十分震撼的画面!

整个图腾的画面以一个巨大的黑色圆形为中心,就像是一个巨大而深邃的大坑......

周围的人物相比起来要小上很多,全部都以红色绘制,一中间的深坑为中心,一层一层呈螺旋状往外延伸......也不知道总共画了多少人......

这些人形态各异,装束也不尽相同,有的手持节杖肃穆而立,有的则手舞足蹈仿佛在进行着某种神秘的仪式......

然而黑色的深坑之中还绘有一人,此人单单是以白色画成,只朦朦胧胧有那么一个轮廓而已,但白色的人影落在黑色的深坑之中便显得格外的引人瞩目,不得不对他多看两眼......

哑毛不禁问道:“这都是什么人画的?竟然将这么巨幅的画面画在这万丈悬崖之上......怎么做到的......”

沈浪回答道:“肯定是五色教的人干的。”

白星却摇头道:“不一定......从每种颜色的用料和氧化程度来看,这副图腾恐怕不是一个时期完成的,从新到旧,前后跨度至少间隔了几百甚至上千年之久......那个黑色的深邃的洞穴或者说是深坑或许就是最初的图腾,一切都以深坑和其中白色的人形为起点,然后前赴后继不停有人加入绘制,最终形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画面......”

哑毛赞道:“看看!还是我嫂子有见识!”

白星脸上又是一阵飞红。

哑毛又问道:“那这幅画究竟想表达一个什么意思,嫂子你能看出来吗?”

白星害羞归害羞,但对待这样的问题依然是严谨的,摇头道:“具体肯定是无法完全了解的,但可以看出这些人好像在进行着某种神秘的仪式,围绕起点,也就是那个黑色深坑和中间那个白色人形而进行的某种仪式......”

沈浪插嘴道:“也不一定,或许深坑里那个白色的人形就是传说中的仙人也说不定......旁边这些红色的人正在膜拜他......”

白星歪着脑袋想了想,喃喃道:“也有这种可能......”

不等他们继续讨论,这股强劲的山风却已经停歇了下来,周围的云雾又渐渐笼罩过来,石壁上的图腾又重新隐在了云雾里,再也看不到了。

四周再次回归到那片白茫茫的世界,只有他们脚下的二尺天路依稀可辨。

哑毛叹了口气,说道:“这雾气固然讨厌,但现在看来还是它始终存在的好,这路走起来至少没有也那么恐怖......”

四人又重新上路,随着脚下断崖石面的倾斜,只感觉不断在往上攀登,也不知走了多久,最前面的沈浪突然脚下一空,一头便往前栽倒下去,心里顿时一惊,吓得凉透了几乎。还好当他刚刚开始惊魂未定的时候,脸皮已经重重接触到了地面——看样子他们终于到了!

峰顶之上的云雾更浓,连脚下的地面都分辨清楚,往四周扫去,却哪里有吴行和柳青衣的影子?

众人正待开口呼唤,突然一阵低沉的、犹如雷鸣般的叫声从他们脚面以下的地方传来“咕...噜噜噜......”

雪顶蟾王!差点忘记它也到了!

段红裳心里满是焦急,担心自己母亲的安危,知道蟾王就在附近后偏偏嘴里又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这种时候急也是没有用的,只会起到反作用。

四人围靠在一起,背对着背,做好了防御准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蟾王却始终不见动静......

一股更加猛烈的山风从崖顶上方吹过,浓重的白雾在下一秒似乎变得淡了不少......

哑毛一扯段红裳的衣服,随着指了指不远处,只见一条人影赫然立在那里,四肢张开,满头长发犹如天魔一样在空中飘散......那是柳青衣,不会错的,段红裳认得那就是她!

“娘~”终于还是忍不住唤了出来,见到自己母亲,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一些,脚步不自觉就要往那边移过去。旁边的白星却急忙将她一把拉住,低声道:“别忙着过去,你看你母亲脚下......”

这才发现,白雾没有散尽的地面上,乳白中竟透着一丝黑沉,柳青衣脚下竟是一个硕大的天坑!存在于峰顶上的天坑!就和他们在崖壁的图腾上所看到的那个几乎一样!

柳青衣立在天坑的边缘也注意到了他们,她此时还保留着清醒的神志,马上便对段红裳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过去。

段红裳这时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急切呼唤着自己的母亲:“娘!娘...你快回来啊......”

柳青衣看向自己的女儿,嘴角露出欣慰的微笑,却始终缓缓摇着头,既不让他们过去,自己却也不过来。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吴行的人现在又在哪里?这样什么话都不说,偏偏又猜不透,可真是急死人了!

“咕噜..噜噜噜......”雪顶蟾王低沉的鸣叫声让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这次听得非常真切,声音是从那黑沉的天坑里传来的......

当他们正在担心吴行的去向时,那虫笛的笛声又再度响起,虽然微弱,但很真切的传入了他们的耳朵里,也是从那深邃的天坑里传来的......

众人心里一沉,吴行和那雪顶蟾王竟然都在天坑下面......

这可怎么办......

不等他们想出什么好主意,对面的柳青衣已经有了动作,只见她的身子忽而往上一拔,整个人踮着脚尖立了起来,那一刻,仿佛已经脱离了地心引力,以一种非常难以想象的姿态往半空飘扬了上去,口中同时咿咿呀呀哼起了某种神秘而又不知名的腔调,呢喃中,仿佛一个慈祥的母亲正在哄自己的孩子入睡......

飞舞哼唱了一阵,又轻飘飘地落回了原处,而那天坑里的蟾王竟也变得安静了不少......

原来柳青衣正在全力配合着吴行控制蟾王,一个用勾魂的笛声压制蟾王的心性,一个用奇异的动作和歌声安抚蟾王的情绪,两人一上一下、一唱一和,硬生生将那万毒之王暂时压制在了天坑底部!不过这也只能是暂时的......

他们还在等,还在等什么呢?

“咕噜噜噜......”蟾王的低鸣声已经平缓了许多,柳青衣和吴行却一刻也不敢松懈。

山风过去,云雾又再度变得浓重起来......

就云雾的浓度还没有完全达到峰值,还没有完全覆盖住周围的一切影像的时候,柳青衣的身后却突然多出了一道人影,这一幕除了柳青衣自己之外,在场的其他人全都真切的看到了!

这人无声无息出现在这里,佝偻着身子,手中拄着一条细长的长杆做拐杖,一副极度老态龙钟的样子,可他身前的柳青衣却对此完全毫无察觉!

那人影的一双眼睛闪烁着异样的精光,就仿佛透过浓雾正在仔细打量在场的所有人一样。

段红裳真的非常着急了,忙叫道:“娘!小心你背后......”

话音刚落,只见浓雾之中一团鲜红色的血液顿时喷涌而出!

隐约中,似乎还有一团黑色的东西跟着飞落而下,跌落在天坑边缘附近,然后顺着内侧陡峭嶙峋的山石骨碌碌滚下了去......

紧跟着他们才听到了一声惨叫!一声女子的惨叫!柳青衣发出的惨叫声!

是什么样突发的遭遇会让她发出这样的叫声?!

“娘!”这种状况下谁还能再忍得住!段红裳三步并作两步,脚踏在锋锐不平的岩石之上踉跄着朝柳青衣飞奔过去!

沈浪心头一惊!万万没想到变故竟来得这么快!当即一跃而起!跟在段红裳后面冲了过去!在他身旁同时开始行动的还有白星和哑毛。

突然间,面前的云雾仿佛被从中撕开了一样,一只枯瘦灰白的手掌穿透而来,笔直朝着段红裳迎面抓下!

那手掌五指分开,指甲黑黄,此刻连掌心的掌纹都清晰可辨,但却足足比常人的手掌大了一倍有余!

段红裳哪里躲得开这个?!

旁边哑毛似乎早已料到,此时也发动了攻击,单掌如鞭,从上而下往那人扫去,在触碰到对方手掌的一瞬间,顷刻将聚气已久的一股崩拳劲力狠狠释放了出去!

耳听“嘭!”的一声,双方各自后退。

哑毛只觉触手之下如中败革一样,那人的手掌竟然又坚又韧,这一击究竟给对方造成多大的伤害?心里顿时变得没有多少把握......但刚才那一击真真切切已经击中,以当时的力量而言,即便是打在碗口粗细的树木上也能瞬间将其崩成两段,所以对方不可能一点伤没受!

果然,云雾那头马上传出了一阵“叽叽叽叽......”的叫声,看来那厮也已经吃痛难忍。

只是...只是这叫声怎么听都不像是人该有的......

段红裳顾不得别的,连连叫道:“快!快救我娘!”

此时沈浪和白星早已从她身后蹿出,只见白星动作敏捷,身子一弯,已经来到了柳青衣的身旁,顺手一抄抓住了她的手腕,跟着便往自己怀里拉扯,只觉得她的人已经变得软塌塌的迎向自己,另一只手顺势一摸,触手湿滑粘腻,心头顿时一惊,这是鲜血的气味和质感......

柳青衣的整条手臂竟已在刚才刹那之间被齐根斩断,喷涌的鲜血染红了她半边身子,人已经在剧痛之中晕死过去。

沈浪上前搭手,正准备拖着柳青衣的身子后撤,白星却突然叫道:“当心!”

原来他身后云雾再分,被哑毛创伤之后的那条手臂竟又从其中探了出来,直抓沈浪的后背。速度之快,力量之大,实在超越常人的认知。灰黑的指甲和掌纹也变得清晰可见,眼看是逃不过去了。

沈浪也不像哑毛那般身手了得,崩拳秘技运用发挥能够说来就来,顿时感觉背上一阵刺痛,对方五指犹如尖刀一样轻松穿透了衣物并扎进了沈浪的肉里,力量贯穿而下,非将沈浪现在就戳个对穿不可!

沈浪也算有些急智,急忙躬身往前滚倒,借此消力量来挣脱对方的攻击,可双方实力差距让这种想法显得太过儿戏,那条手臂顺势一长,根本没有松脱的意思,如同跗骨之蛆一样挥之不散!要取沈浪的性命仅在对方一念之间!

耳听身后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明显胸中暴怒难以遏制,可是却迟迟没有对沈浪痛下死手!

随着雾霭飘散,那人也露出了大致的轮廓,这回哑毛看得明白,只见此人一身灰色长袍几乎拖到了脚面,头脸上生满了灰白的毛发完全遮住了面孔,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看得分明,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不堪,好像他的生命之光随时都会燃尽一样。可偏偏这样一个垂暮老者却能在瞬间取走柳青衣一条手臂!

他突然想起入山时在月光下见到的那个身影!结合吴行和柳青衣的对话,心里已经非常肯定了对方的身份,不由惊呼道:“我认得你!你就是老魔!”

沈浪后背被控制,根本回不过头来看见对方面目,闻听哑毛的惊呼不由也是一愣,没想到自己对上的这人就是老魔,五色教教主之下的第一高手,传闻中那个最神秘的存在,食毒老魔!

他此刻终于现身了!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很明显,食毒老魔,果然是敌我不分见人就杀的......

心里更不由一沉,看来这回要玩完......

吴行说过,只要登上天选圣坛就一定会遇到老魔,之前他们还指望通过老魔之手来对付雪顶蟾王,看来他们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

此魔乍现,身手也果真非同凡响......

他对同是五色教四鬼之一的柳青衣都没有手下留情,而刚才又被哑毛激怒,为什么偏偏此时还没有对沈浪下真正的死手呢?!

天坑之中的吴行也发觉了异常,耳闻那虫笛的笛声忽而响起,一改方才轻柔婉转的旋律,不停往上拔高,就像一把尖刀在不停刺痛着所有人的耳膜,尖锐的笛声成功吸引了在场每一个人的注意力!

笛声犹如魔咒,不断往人的脑袋里钻,从四面八方同时袭来!就好像成千上万根钢针无时无刻在刺激着每一根收缩的神经!

附在沈浪背后的老魔显然情绪更加激动不稳,真担心他突然发狂用力会将沈浪整根脊骨都直接拉扯出来,眼中寒意更浓,精光闪烁中只见老魔突然撒手仰天长啸起来!沈浪抓住这一时机急忙滚地躲开脱离了控制!

目光再转,只见老魔的身型腾空而起,手中长杆在天坑边缘的岩石上轻轻一点,身子一个转折便笔直往天坑之中坠下!

关键时刻,吴行不惜冒险用笛声成功转移了老魔的注意力。

沈浪身子一软跪倒在地,白星急忙冲上前来查看,见无大碍这才放心。

哑毛担心吴行安危,抓着天坑边缘锋利的岩石就想借着斜坡下去帮忙。

这时柳青衣却突然醒了,她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怎能就此安心长眠于世。见状立刻叫喊起来,只是现在她的生命已经变得十分虚弱,语声也已轻微,但终究还是阻止了哑毛进一步的动作,只听她急促断续道:“不...不要下去......你们不能下去......”

哑毛却跺脚急道:“可是老吴还在下面!他一个人怎么应付得来......”以一人之力同时面对雪顶蟾王和食毒老魔,这无异于送死!说着又想动身援助!

柳青衣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抓住他的衣襟,因为激动所以双目也变得赤红,嘶吼道:“你...你听我说!听我说......不要...不要下去......”

众人见状再也不忍违背她的话语,柳青衣的伤势实在太重了,血也流得实在太多了,道现在也无法止住......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她的生命即将在顷刻之间走到尽头......

柳青衣挣扎着说道:“现在进去,我...我们所做的这些便真的白费了!”

“可...可是......可是老吴他......他......”哑毛竟也忍不住有些哽咽起来,终究将后面的话咽下了肚里。

柳青衣惨然一笑,悠悠道:“我们这些人早就不应该还活在这世上......我们身上背负的东西实在...实在太多、太重......这辈子都还不起,也没法还的......能为你们这些年轻人最后再做些事情,我们...我们已经感到很高兴了......二哥和我都心甘情愿做出这样的选择......所以你们不用感到悲伤和愧疚,你们应该感到高兴,让我们能够安心从这世上解脱......不...不欠什么......就...就让我们最后再送这一程吧......这样...这样便...便无憾了......”目光忽而转向沈浪,眼里充满了无限的温柔,轻轻道:“你...你和他真的很像......我...我......”后面的话还是忍住了,最后嘱咐沈浪道:“记住!接下来要跟着冥河走......这样才能......才能......”语声越来越轻,已经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柳青衣脸上的笑容也在逐渐变淡......

她走了......在自己女儿的怀里离开了这个世界......

段红裳扑在自己母亲怀里痛哭起来,声嘶力竭,不停唤道:“娘......娘......娘你醒醒...快醒醒啊......别丢下我一个人......娘~”可无论再怎么,柳青衣的双眼已经永远地合上了......

悲伤,沉痛的气氛让现场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失去亲人的打击对于此时的段红裳来说无疑是非常沉重的。

一阵山风吹过,轻轻揭开了一角云雾,柳青衣逐渐冷却的身体在众人的注视下发生了变化......

一点淡蓝色的光晕最开始出现在她额头的位置,眨眼之间便已扩散到了全身。

这是灵魂离体的征兆,只有沈浪这样少数的人才见过的场景,现在却让每个人都注意到了这一变化。

或许是受这天坑中神秘磁场的影响,柳青衣身上的灵体竟显现了出来。

跳动着,如同一个欢快的精灵,从她的身上突然落在地上。

蓝色的光晕汇聚成团,不断跳动着,竟往那天坑里坠去......

段红裳止住了哭声,那是自己母亲的灵体,可偏偏又无法阻止它往天坑之中不断坠落......即便此刻的她心如刀绞......

这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的一幕更加令人震惊,柳青衣的灵体坠落天坑之后竟然像是彻底点燃了那里。

如同星火照亮了黑暗,每坠落一些,天坑之中就变得更亮了几分,到最后,整个天坑中都泛起了微微的蓝光,像一个活着的人一样在呼吸着、律动着,忽明忽暗......

微光变化之中,他们终于看清了天坑的内部结构,也终于看到了担心已久的吴行!他为了应付那雪顶蟾王早已疲累不堪,到了此刻却仍在苦苦强撑着没有倒下......

吴行对面一个肉团殷红如血,正是那万毒之王——雪顶蟾王!此刻瞪着一双赤金色的小眼睛,一副虎视眈眈的姿态,随时准备发动进攻。

天坑另一侧是刚才一跃而下的老魔,佝偻弯曲着身子,手中一柄长杆点地,他整个就这样稳稳立在上面,灰袍灰发无风而动,也准备随时动手。

三方呈犄角之势对立,雪顶蟾王和老魔一个照面之后已知对方实力与自己相当,谁都不敢轻易先发动进攻,都在等,等一个恰当的时机。

在那个时机没有到来之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沈浪他们站在天坑边缘都能感受到天坑下面的真正杀意,还好刚才柳青衣拉住了哑毛,否则他就是第一个牺牲的对象,蟾王与老魔之力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对抗的。

随着微光渐亮,吴行也看到了他们,脸上扬起了亲切的笑容,眼神里也充满了肯定,这条路是他选的,他已经坦然接受了即将发生的一切,一切!

就在下一刻,三方对峙的僵局就出现了变化。吴行竟第一个站了出来,抽出了腰间的无常锥,同时向雪顶蟾王和老魔扑了过去!

他的姿态是那么的坚决,高高挺起的胸膛更加无所畏惧!

所以说这并不是真正的进攻,这是牺牲,为了让老魔和蟾王尽快动手厮杀而做出的牺牲!

这或许是他人生的最后一个决定,用生命为代价做出的决定!

蟾王果然没有让他失望,蛙总是对移动的东西比较敏感,忍不住率先出手!半空中金光乍现,一条索命追魂的长舌宛若长枪游龙一样激起了凌厉的威势,朝吴行胸口袭来!

与此同时,老魔那边长杆点地,犹如一阵疾风一样同时袭到!

手掌五指如钩,几乎是同时与那蟾王的长舌洞穿了吴行的胸膛!

两个窟窿,只发出一个声音“噗!”

鲜血在这一瞬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没有大量涌出......

可吴行的人已经失去了支持他生命行为的所有的动力,面带微笑轰然倒地。

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喉头的气息却被胸腔里涌出的鲜血呛得剧烈咳嗽,他还有很多话要对沈浪他们说,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他们......嘴角微微开合,一切都已经晚了......无相鬼坎坷而又精彩的一生,也在这里落下了帷幕......

“老吴......”哑毛激动得跪倒在地,平日里他和吴行总是斗嘴使拌,看似不和,但实则早已在无形之中彼此种下了深厚的感情。

沈浪眼中两行清泪滚滚落下,自从他爷爷沈天行和古爷爷相继离世之后,吴行就来到了他的身边,他心里早已经将吴行当做了自己的家人,吴行也像一个称职的长辈那样一直关怀着他。

今天,他也走了......

心里百般滋味难以言表,沈浪不禁开始怀疑自己这样的决定是否值得......

隐约中,只见吴行的身上也散发出一团蓝色的光晕,由内而外,越来越亮,接着那团光晕也离开身体跳动起来,然后坠地天坑的地面消失不见,恍惚间,好像天坑中的光线竟变得又强了一些......

这是怎么回事?接连出现两起人死亡之后灵魂离体的现象......莫非在此死去的人,其灵魂都会被这脚下的天坑吸入?!

沈浪心里一凉,想起了肖啸和杨慎他们之前为了开启天门而准备的那数百个用于献祭的江湖人。

在映照断崖上那面巨大的图腾,心里突然明白,这是一场献祭,一场神秘的献祭仪式,脚下的天坑就是献祭的场所!这就是所谓的开启天选圣坛和无量仙宫必经的仪式!

灵魂就是这场仪式中的祭品!

而吴行和柳青衣最后所说的送他们一程的话,也正是落在这里!

天选圣坛和通往仙宫之路,确实不是那么容易开启的,需要以灵魂作为代价!

然而吴行和柳青衣早就明白这一点,尤其是吴行,他本来自东北那边,与辞世的狗爷周七本都出自同一个神秘的家族,这个家族世代以驯兽为生,而他们这一派所使用方法绝对的与别不同,那就是以魂驯兽!所以吴行深深的知道人与人是不同的,灵魂也是不同的,以他和柳青衣的灵魂质量而言肯定会比普通人的强大许多,更何况是雪顶蟾王和老魔这样天地间绝无仅有的妖异存在?

吴行打算用他们四个的灵魂做出献祭,或许已经足够打开这扇天门!

他的牺牲也确实没有落空,不仅灵魂献祭到了天坑之中,他的计划也顺利的开启了!

战斗!并没有因为他的倒下而停止,相反的,这才刚刚开始!

蟾王的身子刚刚落地时,老魔已经化为一道目力难及的灰影,风卷残云般从它身后袭来!

食毒老魔,面对这万毒之王怎肯轻易罢休?

一个是万毒之王,一个是五色教中的绝顶存在,二者相争相斗,接下来的这番场景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霎时间,只见一道红光不停闪动,蟾王双腿蹬踏在天坑周围的石壁之上不断反射弹跳起来!速度犹如离弦的箭矢一样难以捕捉其方向!卷起飞沙走石向老魔攻来!

老魔当然也不是泛泛之辈,身形一紧之下速度也变得更快!这已不是目力所能看清的速度,只见一道灰色的残影淡得如同飞烟一样,穿梭游荡在天坑之中!

双方都还没有用到自己最擅长的领域,现在正以极快的速度和极强的力量在对抗彼此!

山石在他们不断的移动下纷纷坠落,石壁上瞬间已多了许多犹如刀割斧凿一样的深刻痕迹,这都是二者打斗所造成的。

峰顶之上似有雷鸣阵阵,其实都是蟾王与老魔交手时产生的撞击声响!

即使立于边缘,天坑之中这场战斗所激起的烈风也同样阵阵令人胆寒!

立于上方,连眼睛都难睁开......

然而这样一场惊天激斗还在持续下去......

沈浪挽着白星的肩头才勉强站稳,这些接二连三发生的骤变让他止不住地浑身颤抖......

心里想说:老吴......你所想的实在太多了,为我们所做的也已经太多了......老吴,你已经累了,是该歇歇了......可是这些话现在又能对谁去说?

哑毛死死盯着那两个“绝顶”之间的战斗,眼中似要冒出火来!看样子他似乎准备随时跳下去补刀,好为老吴报仇!

段红裳现在似乎什么都看不到,也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她怔怔抱着自己母亲的遗体,只有眼泪和悲伤在不断蔓延。

眼看队伍还没进入天选圣坛就已经开始分崩离析,他们接下来的路是否还能继续走下去也变得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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