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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捆龙阵(上)

有人送帖上门要请他们三人吃饭,虽不知道对方作何用意,但仗着艺高人胆大,三人也没有拒绝。

现在各自分头简单地收拾准备了一番,然后提着一袋哑毛刚从市场买回来的新鲜苹果,出门拦了辆出租车就往那里赶去。

请客的地方很是偏僻,周围少有人家,最近却盖了一座高楼拔地而起,又在顶楼设了一个旋转餐厅,请他们吃的是西餐。若不是主人发帖相邀,他们还真不知道那地方有这么一座高楼,楼顶还有这么一家闭门待客的旋转餐厅。

对于沈浪和卢用来说,还从未吃过西餐。若是换了一年前,他二人肯定或多或少都难掩内心的激动和兴奋。但这一年经历了这么多之后,面对这样的邀请二人却也都表现出了一种看淡的从容和坦然。内心谈不上没有好奇心和新鲜感,但已不会再像同龄人一样去为类似的事情翘首雀跃。真正经历过生死的人,界限和包装,在他们眼中其实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至少这种事已不值得他们去兴奋雀跃。

出租车在一栋大厦的前廊停了下来,这大厦还算雄伟,但地处偏僻,又建在周围一片荒地之上,再没有什么别的高层建筑与其相邻,孤零零的、突兀的竖在那里。

卢用叉着腰站在大门口,上下打量了半晌,轻哼道:“要是帖子说的地址不够详细,我还正不知道咱们昆明有这么一座大厦,这么一家旋转餐厅……”

沈浪在后面道:“少废话,提好你那两斤苹果……”说着将袋子递了过去。

沈浪走在前面,卢用和白星分在他的左右,三人乘坐电梯径自往那高耸的顶楼升了上去。

看电梯里左右无人,卢用忍不住问了一句:“瞎子,那旋转餐厅难道真的会转么?”

沈浪还没开口,白星已接道:“我见过类似的,确实是会转的。整个地板其实是一块活动的大盘面,下面装了巨大的电机,带动着整个餐厅缓慢旋转。从而可以从餐厅圆形的顶层建筑中边吃饭边欣赏到周围的美景,360度尽收眼底的那种……不过,转一周一般大约需要2个小时,转太快了人就会有不适感。”

卢用嘿嘿笑道:“有钱人真会玩儿……只是,这吃个饭就要用2小时,没有酒可就真有点难熬了,主要屁股也受不了的呢。”

沈浪道:“我听说,有人一杯咖啡就能喝一上午,既然请的是西餐,可真不一定有酒招待你,只给你上杯咖啡也说不定。咱们客随主便就是了。”

卢用马上不服,叫道:“一杯咖啡一上午?嘴大点,喝水也不止这个量啊!再说了,没酒那还叫请客吃饭吗?”

正聊着,忽闻“叮”的一声,电梯门已经滑开了。

面前是一个圆形的厅面,中间一个圆形环绕向上的螺旋扶梯,除此之外空空荡荡没有半张桌椅,更不像是一个餐厅。

还好,门刚一开,已经有一人满脸堆笑迎了上来,正是先前送帖子来的那个年轻人。见了众人更是满脸喜色,殷勤道:“三位来了,请,这边请……”说着将众人引向中间的扶梯,原来还要再上一层。是了,那餐厅既然是旋转的,当然不能把电梯直接放在旋转的部分,这层厅面原来是个过渡层,下了电梯还要从中间的扶梯再上去,这才到得了正式的旋转餐厅层面来。

爬扶梯时,卢用从后面悄悄拉了沈浪的衣袖一把,凑近了低声道:“瞎子,防着点这小子,他一双眼睛贼溜溜、色眯眯的,老是在白星小姐身上转来转去……”

沈浪闻言回头去看,那年轻人好像确实是在偷瞄着白星的身子,但见沈浪回头,又巧妙地避开了他的目光,满脸堆笑道:“我家主人就在上面,三位请……”

沈浪点了点头,满含深意地冲他点头恶笑,道:“好,很好……”

年轻人脸色微微变了变,却依旧笑盈盈地拱手请道:“三位快请……”

上得楼面,眼前是一个宽敞的圆形大厅,欧式的餐桌、洁白的桌布、晶莹闪亮的餐具……每个桌面上还插着一朵绽放的玫瑰花。

从外面完全看不出来这里面的乾坤,也不立个牌子什么的,原来昆明还真有这么一处闭门待客的高档餐厅啊!

偌大的餐厅里只零星站了三五个服务员,个个身穿黑白两色西式衣服,毕恭毕敬站在各自的位置上静候着他们。

这里就餐的座位只挨着窗边放了几张,为了更好地欣赏到周围360度的美景,中间原本就是不设客座的。

靠窗的一张桌上坐了一位头发花白的男人,一丝不苟地将长发都整齐地梳了在背后。

男人身上穿了一件棕色的绸布衫子,面前的桌上放着一把合拢的白纸折扇,脸上压着一副精巧轻便的墨镜掩去了眼神。手边放着半杯咖啡,此刻正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远处夕阳余晖之下,还能依稀远眺出西山睡美人的轮廓,漫天的红霞笼罩里更衬得一向清爽的昆明城又多了几分浓妆艳丽的颜色。

整个餐厅里,除了这头发花白的男人和刚才那满脸堆笑的年轻人之外便没有别的客人。看来这主人为了请他们三人吃个饭,竟不惜包下了整个餐厅。

这排场是够大的,也够给面子的……

不过沈浪却不这么看,包下整个餐厅或许只是不想有更多的人见闻到今天所发生的事。需要背着旁人的行事嘛,要么十分机密重要,要么多半都是见不得人的……

亦或者,这里本就是人家的私人地方,专属餐厅之类,压根就不对外开放的……

那年轻人上前引荐道:“这位便是我家主人了。”

花白头发的男人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用一副习惯了颐指气使的态度强行挤出一些生硬的笑容,轻轻一抬手,道:“三位青年才俊,久仰了……请,请坐。”

沈浪三人不动声色坐了下来,那年轻人站在旁边略一招呼,早已恭候多时的服务员便熟练地将准备好的饮食菜品一一端上桌来。

若请的是中餐,主人提前点好了菜品命后厨备好,客人来了便自动端上来,这显出的是一份主人的周到和殷勤。但对方请的是西餐,西餐是分人分餐,每个人按自己喜好点餐的,所以这样提前准备好了菜品就未免显得有些小瞧人了。

卢用却不管这些,就像他早先说过的:人家是请咱们来吃饭的,那咱们就去吃饭!别的一概不管!所以他现在也坚定贯彻落实着他自己的倡导,哪个叫沙拉、哪个叫牛排……只要是端上桌面,他又看中的东西便统统一股脑搬到自己面前大快朵颐起来,不久便塞得满嘴都是肉沫和汤汁,偏偏还显出一脸的满足和自豪劲儿,让人看了哭笑不得。

白星是出身武侯世家的掌上明珠,受过良好的教育,自然也是见过世面的。此时见了卢用这般模样还是忍不住微微一笑,但心里却没有丝毫反感的意思。她的吃相可就斯文得多了,慢条斯理将牛排切成了小块,再一点一点放在嘴里细嚼慢咽着。

沈浪坐在中间,心情却也是坦荡得很,更丝毫没有跟主人客气的意思。忽而转头对一名侍者说道:“劳驾,请给我一双筷子。”

那侍者一愣,显然对于他这样的请求而言在此地还是第一次出现。

沈浪偏头又问卢用他们二人道:“你们要么?”

白星捂嘴轻笑,点头应道:“我觉得可以有。”

旁边卢用的嘴里早已塞满了各种食物,哼唧道:“我捏(也)鸟(要)……”

沈浪满脸含笑,十分自然、大方地又对那侍者伸出三根手指,说道:“那就有劳了,请您给我们三双筷子……”

“这……”侍者转头去看那年轻人,年轻人又满脸迟疑地转头去看那头发花白的主人,只见主人此刻的表情也已变得有些微微复杂,但还是冲那年轻人点了点头,道:“拿三双筷子过来……”

侍者拿来三双筷子,然后轻轻招呼了一声,其余众人跟着鱼贯退了下去。

看来这餐厅经常被这位主顾占据了请人吃饭,众侍者都像是受过专门嘱咐一样,懂得在什么时候就应该悄悄退下去。

只是那主人恐怕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三个看似乳臭未干的年轻人竟然还是毫不买账,各自低头吃饭,也没个寒暄应酬的意思,硬是以不变破万法的愣头青做法弄得这主人家反到是有些尴尬。

旁人在席间压根就插不上任何话。

沈浪三人有说有笑,还不时点评着面前的菜品,桌上的刀叉干干净净放在一边,手里一双筷子硬是将这一顿高档旋转餐厅的西餐吃出了街边小店、老友聚会的氛围。

他们三个是吃得舒服了,主人家却几乎就没有动过面前的刀叉,一直铁青着一张脸默默忍受着,就好像他才是这桌面上唯一的外人一样被晾在了一边。若不是那副精巧的墨镜恰好挡住了他的眼神,恐怕此刻也早能看到其中愤恨的火苗在不断闪烁了。

等到酒足饭饱,沈浪忽而站起身来,手里提了一个袋子双手奉上递了过去。

一直站在那主人身后的年轻人忙上前接过。

只听沈浪打了个哈哈,皮笑肉不笑的客气道:“叨扰您一顿饭菜,真真是十分丰盛的,我等也真真是由衷感谢您的款待。没什么好送的,区区一点薄礼,聊表心意,还请您笑纳。”

年轻人接过来一看,袋子里装的还真是一份“薄礼”,一兜再普通不过的苹果。

主人脸上的神色可就更难看了些……

礼可以不送,没人会怪罪;但不能送得不对路,没有名头或是犯了对方的忌讳,反而会惹得双方都不高兴。

沈浪笑道:“俗话说: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这是咱们这些年轻后辈的一点心意,愿您身体健康、永葆长寿。”这番话是漂亮的,把原本不值钱的东西经过这么一番修饰后无形中也变得重要起来。

主人家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让那年轻人将苹果提了放到后面,勉强算是收下了。还想借着话题展开来再说上几句,不想沈浪却已抢先道:“您请我们来吃饭,承您的情,菜品丰盛,招待周到……我们现在已实在是酒足饭饱就不敢再多叨扰您的清净了……”这话里的意思:吃干抹净了,竟然这就想拍屁股走人?

天底下请客吃饭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而且是不计其数的发生着,但这么没有礼貌、这么没有涵养的客人恐怕天底下也不多见!就算主人家的涵养再好,这会儿也实在是忍不了了!脸色立马就变得十分难看起来,甚至有些愤愤,沉声道:“朋友,你吃完就走……原也没有问题。只是……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是谁请你们来吃饭的么?”

沈浪忙抱拳惶恐回道:“哦哦,对对!言之有理啊!不过,不管是谁想请咱们吃这顿饭,我们这里都应该表示感谢的,十分感谢!”说这话还是没有把主人家放在眼里,还是要走!

主人的脸色更加难看,咬牙恨道:“难道也不想问问是为什么请你们来这儿的吗?”

还不等沈浪说话,卢用突然从旁边冒出来一句:“为什么?当然是吃饭咯……”

主人这回是彻底的愤怒了,低沉这声音嘶哑道:“朋友,你们若是一直这样与别人打交道,怕是这辈子敌人都会很多啊……”

沈浪站在前面,忙抱拳恭敬地一礼,认真道:“那就请问先生,是哪位金主请咱们吃了这顿饭呢?”

主人嘿嘿一笑,那表情像是在说:你现在才想到礼数,是不是已经有些晚了……

见他不答,沈浪又正色问道:“那又请问先生,请我们来这里究竟所为何事?”

主人这才将脸上的狞笑收敛起来,高傲地仰起了头,道:“请你们来,是为了两件事。其一,之前试了试你们在这行当里的本事,确实是有些斤两,到也对得起当年‘沈半局’这块招牌,所以想和你们谈谈后续合作的事。”

说是合作,恐怕是想一口吃下他们这半局小铺的摊子才是真的吧……

不过至少确认了一点,今天一天,那些个络绎不绝登门求卦的客人果然都是受人雇佣而来的。

为了测试一下他们的水平就值得这么劳师动众吗?不过看看眼前这位,为了请人吃个饭就这么大排场,今天不断雇人来求卦的做法也就说得过去了,甚至很符合他们的风格。

那边张口谈合作,不想沈浪这边却堵在了前面,很快回绝道:“我家坐堂的先生不在家里!先生不在,我们这些个学徒本也是做不了什么主的。”这理由确实充分,而且把事情都往无相鬼身上推了个干干净净。

主人一双眼睛似乎在墨镜后眯着端详起来,看了沈浪良久,还是续道:“没关系,请三位前来,纯属是我个人一片爱才之心。我这人喜欢有话直说,三位若是有意,可以随时到我这边来供职,待遇什么的都好说!我承诺,一定会比你们现在的收入要多得多……”

沈浪无奈摇头,笑道:“这位先生,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我家坐堂的先生不在家。我们这些个学徒是做不了这样的决定的,就算要过来,也必先征得先生的同意才行……”主人不在,他们就明目张胆的上门挖人?可惜了,不是谁都会买账的。

这种挖人墙角,劝人反主出门的事情,其实放在哪一行里本都应是十分忌讳的!

哪知主人又道:“没关系,你们也不用急着回复。先仔细地想上一想,认真地思考一下……十月之前,我可以慢慢等着你们的答复。”

沈浪沉默了,就像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新人一样,显得既心动又摇摆,甚至已经有些屈服了。他默默抬起头来,一脸认真道:“听您的意思,您也是做看相算命、风水堪舆这一行的前辈?只是不知道是哪家大庙竟想到要挖我们这样三哥小角色,能否请您告知?”

这会儿问到了本家的名头,主人反又岔开了话题,道:“人生在世,草木一秋,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你们有才,大家之间是可以考虑互相合作的……”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既没回答任何问题更没答应任何承诺。既然是想挖人,怎地沈浪心动了,东家反而又开始往后退缩?于情于理都是说不通的。

沈浪满脸左右为难,紧张道:“我们过去到不是不可以……只是怕我家坐堂的先生知道了肯定会大发雷霆,怪罪下来我们也承担不起的……”

那主人见他越加屈服,心里越发得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坦然道:“没事,我和你家坐堂的先生是多年故交了,几十年前咱们还是同窗呢。他今天没在,就算他本人在这里,听了我这提议也是会答应下来的。你家坐堂先生是吴先生,对吧?我们那时候还是同一间旧学堂的学生呢,唉……说来说去,是我这做师哥的这些年只顾着瞎忙,怠慢了他了,咱们彼此之间疏于走动,所以这份感情才生份了。我们其实原本就是一家,所以你们只管安安心心的将心放在肚子里过来就是了……”

卢用和白星始终含笑默默听着二人对话,明知沈浪是装出来的一副屈从模样,但心里对这主人家的话也渐渐产生了疑问。

沈浪面上还是那副满脸踌躇的样子,其实心里早就跟明镜一样。

眼前这人一直回避着不说出自己的来头,连名姓都不敢直说!遮遮掩掩的背后必然心怀鬼胎!

就像他说中间和吴行是多年的故交这话一样,更是彻头彻尾的谎言!想那无相鬼化名吴行隐于闹市,连名字都是现想的,他去哪里和吴行成为多年故交?无相鬼中间怕别人知道他的底细,隐藏身份还来不及,又怎会轻易说给旁人?!

沈浪耐着性子,仍旧装作不知所措的样子,又道:“我们过来是可以的,那就这么定了……刚才您说有两件事,不知道这第二件是什么?”

主人见他臣服,心里更加高兴,眼界里反而又将沈浪等人看低了些。要知道,先前那般桀骜不驯的样子着实是让他面子上有些难堪的,原还以为他们三人是什么硬茬,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于是放松了一些端坐的姿态,轻描淡写地用手一指坐在对面的白星,含笑道:“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实话实说,这第二件事是我这徒弟的事。”说着拍了拍身边一直站着的那年轻人,话是对沈浪在说,眼睛却一直看着白星的反应,言语里充满了轻佻调笑的意味,淡淡道:“这位想必是你师妹吧?好像她小时候我们还见过的,真是女大十八变,这么多年不见竟出落得这么漂亮了……”这句就更扯淡了,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提前认识白星!只听那主人续道:“也不知怎滴,我这傻徒儿自从见了你师妹一面之后就一直魂牵梦萦,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想必这就是你们年轻人说的一见钟情吧……若是小师妹愿意的话,我想总该给你们一个互相认识的机会,让他们能互相相处了解一下,大家交个朋友……哈哈哈……年轻人的事嘛,当然还是留给他们自己去处理就好了。”听他话里的意思哪里是征求意见,根本就是已经把白星和他徒弟这点感情上的事都定好了。

卢用这会儿都快憋不住要笑出声来了……

白星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依旧大方地微笑着,好像对方说的完全和她不相干一样。既没反对、也没同意、更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情绪,保持微笑,纯属出于她自身的涵养和对人的礼貌,与当前的态度那是半点关系也没有!只因她一向都习惯将想法藏得很深,旁人一般是根本看不出来的……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内心,也更想知道沈浪接下来的态度,这么长时间了,两人经历了这么多磨难,但始终保持着那样一种若即若离的暧昧不曾挑明。

沈浪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豪放几近癫狂,形状狂浪更像旁若无人一样,好像立马就变成了另一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那头发花白的主人,勉强憋住气息,断续道:“你…你要把她介绍给他做朋友?男女朋友?哈哈哈哈……”

那主人自然不知道他在笑些什么,微微又有些愠怒,低沉道:“小朋友,难道我这提议很可笑么?”一边冲那年轻人使了个眼色。

年轻人会意,立马挺起了胸膛往前一步站在前面,故意酝酿着憋红了一张俊俏的脸膛,正色道:“我…我是认真的!”

不等沈浪说话,旁边的哑毛已经离座站了起来,一双手掌几近百十斤力气,重重往那年轻人肩膀上一搭,满脸坏笑将他压得双膝一软跌坐在后面的椅子上。

这一下弄得那俊朗的年轻人颇有些狼狈,满脸愠怒的神色终于显露出来。

沈浪笑声渐渐歇止,一张脸因为狂笑早已充血通红,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她不是我师妹,而是我的女朋友!以后还会是我的老婆!她,比我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说着脸色一变,变得更加凌厉起来,一字一句铿锵道:“你竟然想让我将自己的女朋友介绍给你徒弟做男女朋友?!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很肯定的答复给你——这绝不可能!”

这一句话说完,现场的气氛已经尴尬到了极点!

白星脸上飞红,满意地含着娇笑低下了头去。

这边四人却皆已剑拔弩张,互相盯盯地瞪着对方的眼睛!火药味在一瞬间就点燃起来!

那年轻人骄纵惯了,仗着自己多金且英俊,更从没有吃过这样的哑巴亏。心里犹自不服,挣扎着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非但没有因此放弃,反而满脸通红地昂起了头来,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大声道:“你若爱她,就应该给她更好的!而不是现在这样的粗衣简食!爱她,更要让她幸福才是!我是真心的!并且愿意接受你的公平竞争!”这话乍听之下似乎有理有据、义正辞严,但细想之下这话又似乎颠倒黑白、强词夺理!好像早已将白星看做了是他自己的一般,沈浪反到成了那个应该与他公平竞争的第三者!

话刚说完,年轻人肚子上已经重重挨了一脚!踢得他整个人像一只大虾一样痛苦地蜷缩弯曲倒地……

耳听卢用这个一向不善言辞之人这会儿也已忍不住张口骂道:“去你的姥姥!挖墙脚、勾二嫂,你他娘的管这种事叫做公平?!还竞争?!满嘴胡说八道!满脸自以为是的义正言辞,你他娘就是个伪君子,彻头彻尾的真小人罢了!像你这种见一个爱一个花花公子,小爷见得多了!”

沈浪侧耳一听,顿时觉得哑毛这小子可以啊!说得这才叫句句在理,分析得也很是透彻!一句话就拆穿了对方的虚伪面孔!禁不住冲哑毛翘起大拇指,赞道:“兄弟!说得好!”

那主人再也坐不住了,拍案而起,戳指怒喝道:“年轻人的事,该当由他们自己解决!她是你女朋友又如何?她也没表态说过半句不愿意的话啊!我请你们吃饭,你们却想在这里动手打人?!好啊……来人啊……”一声呼喝,不知从哪里突然间跑出来十数个黑衣人将沈浪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眼看那主人趁机就想退出圈外,而周围众黑衣打手也只等他一离开便会待马上动手。

而此时的沈浪,哪里再肯容他人欺负上半分?

他突然蹿了起来,一脚踏在桌面之上,踩得满桌汤水碗碟碰撞横飞!身子跟着猛然往前一探,隔着座椅已一巴掌够到了那主人的脸上!只听“啪!”一声脆响!那头发花白的主人顿时就被打得懵了!

几十年来一向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他,几时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不等作声,紧跟着胸前领口一紧,他的人已被沈浪一把又拽了回来!重重往桌上一丢,半张脸皮贴着汁水横流的桌面,一件上好的衣服更沾满了各种食物的残渣,哪里还有半点先前的威风可言?

沈浪却是一脸苦笑,对那主人恨恨道:“做师傅的满嘴自以为是的正义,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难怪教出来的徒弟也是那样……你不是还想问我女朋友同不同意和你徒弟交往么?那你想不想问问我本人同不同意?”

猛一用力压在他的肩关节上,那头发花白的主人顿时感觉疼痛无比,嘴里仍旧强硬,道:“那你同不同意……”

“不同意!!!”沈浪这一声暴喝犹如霹雳坠地,响彻了楼层,震得天花板都仿佛在瑟瑟发抖!

周围的黑衣人见状,情不自禁都往后退了半步……

这师徒二人恐怕做梦也没想到,这回请来的不再是待宰的羔羊,而是彻头彻尾的凶神!

卢用满脸鄙夷含笑,往外围叉腰一站挡在那群黑衣打手前面,依稀间还真有几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迫得那些黑衣打手不自禁又往后退了一步……

白星还保持着她那份大方、美丽而又从容的微笑,现在也站了起来,轻轻凑在沈浪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沈浪侧耳听了,脸上稍微有些担心,不一会儿,伸手入怀将一个青花蜡染的布包袱递给了白星,嘱咐道:“你自己小心一些……”

白星乖巧地点了点头,清脆应了声:“嗯!知道了……”说完便独自往外围走去,眼见黑衣人拦住了去路,忽而很有礼貌地轻轻一笑,道:“请您让一让,我要过去……”

那黑衣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孩子,她就像一朵从黑暗的幽谷中生长出来的美丽白兰,清雅而脱俗,更有一种临危不惧、傲视世俗的铮铮硬骨。不禁反被问得呆住了……

被哑毛踢倒在地的年轻男人却已嘶声叫道:“堵住她!这里一个都不能放走!”

黑衣壮汉回过神来,一只大手蒲扇一般朝白星肩头抓了过去!

行到中途,突然觉得手腕上一紧,鼻端一阵香风扑面,竟被面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巧妙地擒在了手里,跟着一股反向的力道往后一拧,将那黑衣壮汉整个人都扳倒在了地上!耳听“咯啦”一声轻响,黑衣壮汉这才感觉到无比剧痛,跟着杀猪一样叫了出来!原来,整条手臂都已被白星在这几秒之中用关节技给生生折断移位了,完全丧失了反抗能力……

众人又是一惊!没想到这柔弱得就像是一瓣迎在风中的雏菊一样的女孩下手竟会这般老辣无情!在场三人没有一个不是硬茬!

白星一张笑脸如花儿一样向众人绽放着,可千万别被她的外表所欺骗了!

就在众黑衣人还在惊讶发愣的档口,白星早已拂开身边众人,顺着扶梯往下,轻轻飘然而去……

十多条黑衣壮汉,没一人拦得住她……

地上的年轻人缓过神来,也终于明白了这点,冲沈浪嘶声吼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沈浪却不答他,反到重重一脚踏在了那头发花白的主人身上,正好踩在肩关节的位置,脚下稍一用力,就让他再次疼得杀猪一样叫了起来……

到了这会儿,先前威严的主人已经失态到了极致,完全没有了半点威风和脾气。

耳听沈浪恶狠狠对众人道:“现在还轮不到你们提问!也请你们不要随意乱来……否则……我可不保证你们主子这条手臂还会不会完好无缺的长在他肩膀上……”又接道:“下面我来提问,问一个,你们最好就老老实实的答一个,如果答得我不满意……后果自负……”

那花白头发的男人早已疼得大汗淋漓,艰难点头,连连应道:“是是是……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一定满意…让你满意……”

沈浪也很满意他的配合,笑道:“很好,第一个问题:你们都是些什么人?”

花白头发的主人连忙忍痛抢道:“我...我们是天翔斋的人……咱们是同行,天翔斋离你们并不远,就在街对面,你应该听…听说过的……”

同行?!沈浪从没想到过,同行什么时候已经能搞出这么大的排场,这么大的动静了!

天翔斋,几十年前确实就有这么一个字号存在,看来他不在的这十多年里对方发展得真是很不错呢,俨然一派唯我独大的气场,就更不将其他任何人放在眼里了……

看来,任何势力,都不能太过独大的。失去了竞争者的牵制,往往就不会望着好的方面去进步了,转而开始想的都是些个歪门邪道、欺男霸女的坏事。

沈浪并不眼红别人的生意,他自己小摊小庙只为混口饭吃;不过他自己小摊小庙,按理说也不能给对方带来什么威胁才对。他们又何必如此劳师动众呢?

续又问道:“第二个问题:将我们请到这里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

那主人满脸无奈苦笑,道:“真的是想请你们过来这边帮忙的……”

沈浪双眼一瞪:“不是为了让我女朋友和你那徒弟再处处么?”

脚下一用力,那主人疼得大喊道:“哎哟哟……也…也有那么一点……”

卢用翻手提起地上那年轻人,此人先前还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现在抓在他手里就跟提了个小鸡仔似的,目光根本不敢与哑毛对视。没好气道:“你小子才见着人家姑娘一面就满嘴的一见钟情……狗屁!老子看你是见色起意!臭流氓……”

那年轻人自然不敢跟他犟嘴,低矮着缩作了一团。旁边一众黑衣打手投鼠忌器,谁也不敢靠近半步,只有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受着……

突然间,众人脚下地面微微一顿,耳里伴随着一阵电机停歇前的呜咽残转声,整个餐厅已从缓慢的旋转状态中彻底停了下来。

沈浪早就知道会这样,也早已看出这些个事中间还藏着更多的秘密。之所以一直配合着卢用这样没礼貌地胡闹下来,等的就是这时间点。

白星离众孤身前往,为的也正是如此。

楼板旋转一停,那头发花白的主人好像立马就变得十分惊慌起来!比他受制于人这事还更加令他感到惧怕!

沈浪知道,这头发花白的主人刚才说的都是实话,但却不是全部的内容。他之所以还不和盘托出,只因自觉还占着优势,那暗地里的优势!此间的一切都暗藏在一个阵局之中,而更深的一层,直到现在也还没有真正的显露出来!

此刻,电机已经停了,整个楼面的阵局也同时发生了变化!不管他愿不愿意,都要逼到他不得不说那一步才算休止!

这个地方外人根本进不来,从设立初始至今就从未泄露过任何消息!

在遇到今天这三个年轻人以前,这个地方暗藏的阵局更从来也没有失手过!

那年轻人突然叫了起来:“是!我是见色起意,我该打…该打……”抬起手来,狠狠给自己扇了几个耳光,一张帅气俊朗的脸顿时红肿了起来。

卢用皱眉看着,满眼厌恶与同情……

沈浪知道,他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这年轻人是在故意打断这中间的联系,想让他们将注意力转向别处才会突然这么做的。

但卢用并不是那种真正的、心狠手辣、蛮不讲理的人,所以现在,他眼里甚至已经开始可怜这个脸颊红肿不断自残道歉的年轻人了......

对卢用来说,事情可以闹,但若就此认着偏理,用看笑话的心情一直狠心旁观下去,他做不到,有违他所坚持的心中的道理。当下手里一松,已将那年轻人放了下来……

而就在那年轻人从他手里滑脱的瞬间,卢用忽觉对方手中恍惚间已多了一样东西!那东西细长尖锐,钢蓝色的金属光泽正在灯光下不断吞吐闪烁着——那东西像极了五色教的无常锥!

心头一惊!急忙抽身躲避时却还是晚了半步,但觉肋间一阵钻心刺痛传遍全身!

锥尖抽离!一点鲜血瞬间染红了他外面的衬衫,跟着便像一朵桃花一样在众人面前晕染绽放开来……

沈浪眼看事情发生,心头顿时暴怒以极!脚下一步踏实!那头发花白的主人紧跟着传来一声惨叫!整个肩膀瞬间已被沈浪先行踩得脱臼折断!满脸冷汗如雨一般落下,呼吸都开始显得困难起来!

借此力道,沈浪的人已腾空跃了起来,半空中一声暴喝,径直便往那年轻人迎面抓了过去!敢出手伤他兄弟!今天自然不能轻饶了他!

周围的黑衣人似乎早有准备,纷纷一把拉住了那年轻人的双臂便往后急速拖拽,两旁有人一跃而出阻在前面,拉开架势,反朝沈浪迎了过来!

四周传来一阵电流断闸前的吱吱声,大厅的光线紧跟着往下一暗,全部的灯光瞬间便完全熄灭了。看来对方早就想过遇到类似的情况应该如何处理,也为此做过许多次演练。从救人到熄灯,中间配合得十分默契。

黑暗里传来两下沉闷的倒地声,挡在沈浪前面的黑衣人已被他下重手击倒在地!但也同时失去了抓住那年轻人的机会!

紧跟着,黑暗里又传来一声惊呼,隔着楼层似乎若有若无一样,但传在耳里,沈浪却听得清清楚楚,那是白星的呼声……难道白星在下面遇到了什么意外?!

现场情况一时间瞬息万变,卢用受伤、白星预警……

原本似乎掌握在手中的有利局势突然间便开始急转直下……

沈浪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只要压制住那花白头发的主人,现场的主动权就还掌握在自己手里!

黑暗中,耳里只听闻一阵行人仓促退场撤离声,紧接着四周又响起了无数窸窸窣窣的怪声,仿佛脚步摩擦,又仿佛呢喃低语一般,一阵一阵如潮水一般迅速涌来,到了近前又退开去少许,如此若即若离,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但就是如此细微的声响却听得人后背发凉不寒而栗,卢用觉得身上一阵冰冷发麻,忍不打了个喷嚏,低声咒骂道:“瞎子,这地方有些邪门……好像有什么鬼东西躲在暗处准备伤人……”

沈浪自从三魂归一重塑了魂魄,所见所识已经不同常人,目光只匆匆往黑暗里扫了一遍,已经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事情果然没有之前所想的那样简单!

狠狠一把抓过那花白头发的主人,厉声喝道:“你们究竟在这里弄了个什么害人的玄虚?布的又是什么邪局?现在说还来得及!不然小爷现在就把你丢到黑暗里去喂那些个饥肠辘辘的小鬼……”

那主人听到小鬼两字顿时浑身一颤,表情因恐惧而扭曲,哀声求道:“你…你怎么知道小鬼……求…求求你……不要把我丢下……我…我什么都愿意说……”

沈浪厉声喝道:“那你还不说?!”

主人家已经彻底妥协了,颤抖着道:“这…这里布的是捆龙阵……养…养的是小鬼局……”

捆龙阵?!小鬼局?!又是什么名堂?!

前者听起来还像是传统玄学中的阵法名称,但这后者听起来怎么听怎么像是南洋一带传过来的害人邪术!

卢用突然捂住自己受伤的腰肋,轻呼道:“哎哟喂……这小子真是奸滑得很!小爷我竟然着了他的偷袭!大意了,还好伤得不深……唉哟?好像不对啊,这伤口附近怎么也不疼,反而有些发麻呢?瞎子……我是不是中毒了?那小子的尖刺上有毒?!”

这是沈浪最怕听到的消息,眉头也皱得更紧起来,狠狠一把捏在那主人的痛肩,逼迫道:“快将解药拿出来!否则现在就宰了你!”手上劲力连催,只将那主人疼得几欲晕厥过去,但他却也无奈地颤抖回道:“我…我也实在是没有解药啊……”

沈浪是真的急了,卢用受伤中毒,白星情况不明,这一分一秒的时间片刻也拖延不得!扯开嗓门冲着黑暗里高声叫道:“小子你给我听着!你师傅还在我的手上!识趣的就快把解药交出来!不然将你师傅大卸八块!!!”可是,一连叫了几声,黑暗里空空荡荡却没有任何回应。这就奇了怪了,主人家落在自己手里,对方那些个人竟然一点都不着急的吗?转念一想,又觉出不寻常的地方来,反转对那主人皱眉斥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似乎都不太在乎你的生死啊……”如果他真是身为此间主人,他的部下又怎么会置他安危完全不顾呢?除非……此人压根就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花白头发的男人满脸无奈,终于老实道:“我…我就是给人打工的而已……确实不是这里的主人……都是他们让我这么包装自己,然后这么说、这么做的……我真的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害你们,我…我甚至在今天之前都不认识你们……”

“嘶……”沈浪心头咯噔一下,沉声又道:“你那个逃走的徒弟才是这里的正主?”放走了正主,白星又恰好独自身处下面一层,若是那一直佯装伪善的徒弟带着众黑衣打手赶将过去,恐怕白星是难以抵抗的……

若真被那些心怀不轨之徒擒住,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花白头发的男人显得十分惧怕,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他…他也不是正主。不过,他是我家门主的亲传徒弟,这点确实不假!”

果然没有猜错!掌控此间局势的一直都是那面带笑容的年轻人……

此时,楼下隐隐传来一阵打斗声,其中恍惚还夹杂着两声白星短促的呵斥声起……

沈浪回头看了看卢用,又转头看了看蛰伏在暗处的阴邪鬼祟之物,他若现在走开,卢用肯定抵挡不住这些东西……但若不走,白星可又怎么办?

花白头发的男人为了争取立功的机会而少受些折磨,又抢道:“别太担心,你这位朋友其实并没有中毒,他中的应该是…是尸油!专门调和炼制,用以引诱这些小鬼前来索命勾魂的媒介,并不会直接致命……”

卢用立马就叫骂起来:“我艹!尸油啊?!你们这些人……真TM恶心……把这种东西往别人身上胡乱戳!”

那花白头发的男人面露尴尬,小声道:“其实之前就混在饭菜里让你们吃过了的……可能你们阳气太盛,所以等了半天竟然没有一个着道的。以往普通人只要沾上半点,不出三五分钟便昏昏沉沉任人宰割了……”

我艹!竟然在饭菜里也混了尸油?!沈浪和卢用顿时觉得一阵恶心反胃……

这些家伙,这些年……估计躲在这里用这方法害过不少人吧?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踏入此门而被害得倾家荡产甚至家破人亡的!

得知自己中的不是致命毒药而是引诱小鬼的尸油后,卢用立马又跳了起来!左手捂着腰肋,冲着那男人就是一阵猛踢泄愤!

沈浪出声喝止道:“差不多得了,快跟我一起下去救人!”

两人再不停留,一前一后双双从黑暗里窜了出去!

周围始终未曾消失的呢喃低语,恐怕就是尸油为饵所引来的小鬼,很可能就是南洋降头术中害人的办法!但要知道,有沈浪如今这样三魂归一的灵异状态存在,谅那些躲藏的小鬼也是不敢轻易靠近他们二人的!

这假冒主人的男子只说错了一样:他们三人之所以迟迟没有着道的根本原因,并不是因为他们身上的阳气特别重!而是因为有沈浪坐在这里!有他在,无形中就像多了一个凶神坐镇一样!妖精潭里的山鬼尚且要忌惮三分,更何况这只是些人为豢养的小鬼而已?

刚到这里时沈浪就已经觉得不太对劲了,浑身都不自在。此间的阵法布局也确实有它的独到之处,虽然感觉不对,但也却始终没有找出其中的破绽和原因,也就迟迟没有展开行动。

白星出身武侯世家,精通各种奇门阵法,随着时间推移,已先一步看透了这里暗含的隐秘布局。这才想要只身前往,先去破了此局!也因不知道具体情况,而被困在了下面一层的阵法布局之中。

沈浪心急如焚,顺着中间的螺旋扶梯便一跃滑下,黑暗中目不视物,但觉脚下一空,原来那扶梯竟已被人撤了开去!这是想断了他们的去路!

好在他身型敏捷,脚下一空,身子自然而然地便跟着一拧,右脚在中间钢梁上一蹬,借着这股横向的力道斜斜蹿了出去。等落地了再回头去看,隐隐只见黑暗中点点寒光林立在下,这些家伙不仅断了他们的退路,还不忘增设了陷阱!

若是不明情况贸然下坠,马上就会被这数十柄刀口向上的尖刀戳上几个透明窟窿!

此时,半空里一个黑影也摸索着将要跃下,正是卢用!

沈浪想也没想,奋力跃起,凌空一脚正好蹬在卢用下落的足底,这两人凭借多年来彼此之间的默契和经验,互相借着这股力道双双往两边一歪,安然落在了厅面的两侧。

沈浪口中招呼一声:“有陷阱!小心些……”

话语刚落,耳边打斗声几乎近在咫尺一般响了起来!

沈浪一惊,急忙摸黑往旁一靠,触手冰冷生硬,却是一面坚实的墙壁。耳听那打斗声隐隐就是从这墙面之后传出来的,但却找不到介入的路径!

心头越发焦急,加快脚步绕着那墙壁一端不断往前摸索,飞快地掠了一圈!岂知四周尽是坚硬的墙壁,他二人围在当中根本就找不到任何入口!

卢用蹿到身侧,心里也挺着急,问道:“瞎子,你带家伙了没?”他指的自然是那撼龙尺或是阴阳书。

沈浪默然摇头,没想到这次赴会竟如此凶险,所以自然也没将那两件神兵带在身边。

白星熟悉奇门阵法,能在这隐蔽的阵法局势中找到破阵的入口,但现在他和卢用两眼一抹黑,更上哪里去发现此中端倪?

身边连个称手的兵刃也没,破墙救人更是无望!

耳听打斗叫嚣声渐渐变得越来越微弱,沈浪悬着的心也跟着越来越紧张,这说明对阵里的其中一方已经逐渐支撑不下去了,败相一现,离真正的败北也就会不远了……

为何不再去逼问刚才那个花白头发的男人?他应该知道怎么入阵才对!

刚准备顺着旋转扶梯的钢梁攀援而上,头顶楼层的地面上忽然传来一阵异动!仿佛间似有无数脚步声纷涌踩踏朝这边奔来,紧跟着,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传了出来,充满恐惧而癫狂的叫声听得人骨头都有些酥麻,那声音狂叫道:“别过来……别过来……求求你们放过我……放过我……啊…啊……”

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响起,一个人影已经彻底发疯,朝中间扶梯的缺口猛冲了过来!

“咚!”一声响,重重撞在了扶梯的铁栏之上,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头下脚上地“咕咚”一声像一捆柴火似的重重摔落下来!

而下面等着他的,是地面上数十柄寒光闪闪,林立向上的尖刀!

“啊……”那人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根根尖刀从他背后刺入前胸透出,直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刻也依然无法摆脱那深深的恐惧……一根手指渐渐停在了半空,挤出最后一句:“别…别过来……”看来他是真的惧怕那黑暗里的东西,简直怕到了极点,到死都无法瞑目。

沈浪和卢用看得清清楚楚,摔死的正是那花白头发的男人!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朦胧的月光,正好从窗外透进厅面中间的扶梯圆孔,照射在下面这一层的地上,显得清冷暗淡,衬得那一张死亡的面孔更加扭曲可怖。

灰白的月光下,沈浪仿佛见到了百十个浑身灰仆、阴寒、充满了无尽怨毒的婴灵朝这边追来……

看不清他们的面目,许多小孩的中间却拥着一个巨大的婴孩,它们正攀着扶梯的洞口往下窥探着……是气味!卢用身上的尸油正在引诱着这些满含怨恨的婴灵……

耳中那无数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和呢喃低语声更加清晰强烈,顺着天花板上的圆洞,不断往下蔓延着……

半空里,那巨大的婴还忽然“嘤咛……”地哭了起来,诡异而刺耳的哭声几乎响彻了整个楼层……

卢用看不见它们,也不能真正听到什么,只觉自己的耳鼓里突然就像蹿进了一股电流一样,轰鸣不止!让人脑仁生疼!

那巨婴一边哀嚎,一边正奋力地从中央的洞口里往下面挤……

沈浪看着这群令人恐惧,却又让他觉得可怜的灵魂,久久说不出话来……

比起这世上大多数的人来说,这些婴灵都要可怜得多……

它们小小的年纪便失去了生命,即便是归于了虚无也没有获得平静,而是被人像对待奴隶、对待野兽一样困养、驱使着,一刻都不得安宁……

它们懵懂,它们也容易受到蛊惑,它们是一群脆弱而又彷徨的灵魂……

沈浪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对哑毛道:“站到我身后……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睁开眼睛……”

卢用歪着头,使劲敲了敲脑袋,默默走到沈浪身后站好,然后平静地闭上了自己双眼。任何时候,他都会无条件的去相信自己的兄弟。

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一句:“瞎子,你又要兽性大发了?”

沈浪摇了摇头,冰冷回道:“不,这次,我想让那些恶人自食其果……”

黑暗中,只见两点殷红如血的幽光正自沈浪的双瞳中向四周扩散开去……

即将降下的百鬼婴灵与沈浪体内蕴藏的三魂归一,他们之间究竟孰弱孰强?

沈浪现在很明白自己内心的想法,而墙壁之后,受困于人的白星也还在等待着他们去救援,他要那帮作恶之人仔细品尝到他们酿就的恶果……

这世间若有人力无法企及、无法干预的善恶,那他便是这善恶的指引……

这一刻的沈浪,好像又渐渐明白了一些三魂归一的正确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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