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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好大的头

众人在密林中穿行了一天,哑毛正将一块防水布扯出来大半截垫在身下,靠着一块山石稍作休息。忽然看到夜空中曳光弹拖着橘黄色的火线划壁而过,光亮在这孤山密林之中格外刺眼!

众人纷纷站起,朝发出警示的位置追赶而去。

卢用依旧跟在队伍的最后面,深夜里,在山地密林中行军何其艰难。脚下深深浅浅的踏不安稳,心里突突直跳,眼里紧盯方位生怕低头瞬间就遗落了它。这是他第一次随加入到这样的行动中来,紧张,除了紧张还是紧张,剩下的就只是不安的情绪不断在紧张的掩饰下反复躁动。这样的心情,让跟在最后面的他行动看起来更加笨手笨脚……

往前奔袭了一段路程,借着星光,影影绰绰已看到前面聚集了很多人影统统围在那里。不等狗爷一路人开口,那边已开口喝问道:“什么人?!”

狗爷听出声音,随口应了一声:“我……”冷着一张脸,缓步走了上去。

只见鸡爷面色凝重的站在人堆中间,狗爷心里虽已大致猜到了境况,但还是问道:“老鸡,刚才是什么情况?”

鸡爷摇摇头没有说话,将目光转向地面之上。只见湿滑的泥地上,四具佝偻着的人形已经半腐蚀溶解,并且还在不断消融中,若是再迟一些,恐怕连这不断消融的人形也未必能被旁人看到。

从警示,到众人匆匆赶至,这中间不过短短一支烟的功夫。不仅不见活人,就连地上的尸身都已腐化得面目难分。

看那人形痕迹所残留下的衣服和装备,正是属于刘队长和另外三位墨侠的没错。

其中一个人形较其余显得更加高大一些,腐蚀溶解的速度也最慢一些,露出的森森指骨当中还紧紧的抠着一把半自动步枪的扳机没有松开。

看来他们遇到的危险不仅来得十分突然,现场遗留的痕迹更加令人觉得扭曲而恐怖。刘队长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在最后关头抠响了手中的枪械,想必已竭尽了全力。

现场完全找不到打斗留下的痕迹,地上更没有多余的脚印,究竟是什么杀死了他们?

以刘队长和这三位墨侠的实力而言,没有半点挣扎反抗就此丧命,委实令人匪夷所思。要知道,那刘队长在进入墨者行会之前,曾是退役下来的侦察兵。不论是侦查能力还是反侦察能力都是当中绝对的佼佼者。而且此人曾参加过越南战争,荷枪实弹上过战场、杀过敌人的战士,实力和普通江湖游民相比之下实在是高出了不止一星半点。另外三人,也都是墨侠当中有能力、有前途的青年后辈,各自都有一技之长不说,论能力虽不像刘队长那么突出,但也全都不容轻视。如今这四人的遇难怎能不让人感到意外……

出师不利,实乃兵家大忌。从今晨到现在,这样的意外也实在是太多了一些。如果再这么发展下去,人心那点志气一失,随之覆盖的可就只剩下悲观和恐惧了……

狗爷和鸡爷心里自然也都明白,他们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口头上的勇气。他们现在急需的是一场战斗,一场和敌人面对面并能取得胜利的战斗。否则再耗下去,等待他们的只有失败这一结果……

正思揣间,那肉身腐烂的速度竟丝毫没有变慢,短短几分钟之内,尸身血肉已经腐化殆尽,森森白骨从那四堆模糊的人形物体中参差的露了出来。估计不出片刻,更会连同那坚硬的人骨也完全溶解消失,最终只剩下一滩浓稠的黄水而已。

众人看着眼前这一幕,谁也没有吭声,不管现场情况有多么令人感到反胃和恐惧,也都已成了事实,血淋淋的事实,无声的提醒着在场众人,面对五色教若是稍有松懈,后果绝对是悲惨而不堪的……

哑毛捂着口鼻看了一会儿,忽然蹲下身子诧异的“咦”了一声。从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正在迅速腐化溶解的尸身当中,此时露出了一点黝黑闪耀的金属光芒。凑近了细看,闪光的原是几根乌黑细长的尖针,针尖朝上露在外面,在星光夜色中,异样的光泽忽隐忽现不断闪动。

鸡爷顺着那长针的方向,用镊子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根拿在手里举近观瞧,只见那长针尖端锐利,通体由乌铁打造,细长的针身上还镂刻了一些细小的孔道,这样一根只比牙签稍粗一些的长针,中间竟然是空心的……

狗爷在旁边看了,神色愈发郁郁难言,沉声低语道:“这是……化骨神针……”

鸡爷也点了点头,普天之下也只这化骨神针能将那么大一个活人在一时三刻之间化为血水,连骨头渣都不剩下半分。重重冷哼一声,愤愤道:“早该想到是这歹毒的玩意儿……”

化骨神针中空多孔,长针制作得固然精巧,但那却还在其次。关键的关键,就在于中空的长针内所暗藏的剧毒药物。相传,这种剧毒只存在过于这世上一次!而这一次的出现,却足以令后世之人闻名丧胆!相传此毒的来历可以追溯到南宋时期,当时江湖中有一位用毒奇人,此人不但武功奇高,更擅驱使毒虫毒物,用毒之精实在是神鬼难测。而这化骨神针的剧毒便是出自这位奇人手中的兵刃,那是一柄异形蛇杖,杖头常年盘踞了两条极其稀有的西域异种毒蛇,那毒蛇口中之毒液也便是今日众人所见化骨神针内所暗藏的剧毒。此毒最是奇特,以血生毒,以血传毒,只要有血的存在,这剧毒便可循环往复的不断传播下去,血化为毒之后非但毒性不减,而待那尸身所化之脓水重新干燥收集之后又能再加利用。是以此毒之出现于江湖一次,而这一次却延续了几百年之久……等那收集起来的剧毒粉末再度遇到血肉之时,便也是那西域异种毒蛇口中毒涎重获新生之日!

相传,那剧毒第一次显现威能之时,那南宋的奇人竟以一海中鲨鱼为饵,用杖头毒蛇噬咬之后又将死鲨投放海中,引其同伴竞相争食,鲨鱼全身血肉便已化为那剧毒,吃下它血肉的同伴相继中毒而亡,一传十,十传百……小半个时辰之内,便尽数屠净了那片海域中所有的巨鲨!海面之上层层叠叠,鲨尸一时之间填塞拥堵,舟船难行……那尸横遍野的景象,令观者无不心惊!无不惊叹!一惊此毒之奇,血化为毒之后其药性竟丝毫不减;二叹那下毒之人,手段之狠辣,举手之间屠戮海中百千生灵。

五色教,从立教开始便一直立足于南疆。此毒还是清朝时,由当时江湖中的一位奇人带至那里。而带来这种奇毒的那位奇人相传一生风流、放荡不羁,听说早前还当过皇宫里的太监,但却又偏偏娶了七位貌美如花的娇妻美眷常伴身边,更难得的是那七位娇妻竟都是自愿嫁给此人。不过,此人归隐南疆之前似乎得罪了什么更了不得的人物,说是归隐,实则乃是举家避祸罢了。投身南疆一隅之后,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几经辗转,此毒才流落至五色教手中。

五色教中众人初得此毒,一试之下无比灵验,欣喜若狂之际更将其视若无上珍宝。这些终日以毒为伍的人眼中,此毒实是比这世上任何的金珠美玉都要更加珍贵。教众之中,除了上层的一部分人能够少量取用之外,等闲教众别说是用,便是眼见也未必能够识得此毒。

化骨神针——说来只是将那奇毒以更为节省用量,以及更加实用的方式进行了重新包装而已。铁针中空,壁有小孔,一旦针尖戳破对方身体,奇毒接触到新鲜血肉,以血生毒,以血传毒……不出一时三刻,指定那人会连骨头渣子都腐化溶解得不剩半分。

看来这孤山之中很可能确实是藏了某位五色教中了不得的人物,否则不会为了对付区区几位墨侠,就连他们视若无上珍宝的化骨神针都用上了……

鸡爷小心的举着这根毒针,众人哪怕原本多有不识此物的,现在听了这化骨神针的来历,也忍不住心生恻隐,毒发时的惨状众人刚才都亲眼见到,那中场面实在是令人触目惊心。

正当众人纷纷猜测之际,半空之中忽闻一个声音飘飘荡荡的传了过来……

深夜密林之中,那声音阴森森冷笑不断,忽近忽远、忽左忽右……黑夜荒山,耳中听来犹如厉鬼夜哭乱人心神。

狗爷昂然踏上一步,抬头向四周团团扫了一遍,戳指厉喝道:“什么人?!胆敢在咱家面前装神弄鬼!”

喝声一出,那笑声立马戛然而止,林中复又变得一片清冷死寂。

狗爷再向前昂首踏上一步,复又戳指厉喝道:“区区鼠辈,藏头露尾!这便现身了吧!”双手向群犬一招,那群犬得了号令,纷纷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入了黑暗之中。犬群出动,只要是个活物,便绝对难逃它们敏锐的感知。

果然不出片刻,耳闻一株怀抱粗细的大树之后有一人惊惶呼道:“不好……这狗子追得紧……”语音刚落,一条黑影顺着树干骨碌碌的滑了下来,落地一滚站起。

众人目光齐刷刷望将过去,只见那人身子隐在黑暗之中,头上稀稀疏疏只有零星几根头发。一颗脑袋却大得异常、大得惊人!足有常人两三倍那么大小!头脸皮肤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腥红色泽,遥遥看去几欲滴血一般,样貌迥异常人!

身子刚一落地,往前跌跌撞撞跑了两步,手扶树干,嘴里一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边摇头哀叫道:“哪家的恶犬?怎的如此穷追不舍……这不是要了鬼命么?”

众墨者齐地一撑,纷纷抽出兵刃在手,齐刷刷一同指向那人,眼下光景何其诡异紧张,更哪容他再多说半句。

那大头怪人见状抱头,叫声:“唉哟……这是想要鬼命么?”忙不迭将身上裹着的一件赭红色宽大长袍往外一撑一展!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身子飘飘荡荡一路往上,已腾在半空之中,样子像极了一只巨大的蝙蝠。

只见他双手再一展袍袖,身子微斜,竟真如蝙蝠一般在夜空中斜斜滑开了数米之遥!凌空一个转折,翻身飘飘然定住,恍惚看去,竟是整个人都悬浮着挂在半空之中!

原本众人兵刃在手,此刻却忍不住一呆。卢用也不禁睁大了双眼不能移开,直勾勾地盯着那悬浮在半空动也不动的大头怪人!这事不但匪夷所思,而且超越常理!心头不禁揣测:所见所遇究竟是人是鬼?!竟然会飞,飞也就罢了,只见他身不动手不要竟就这么悬浮在半空之中……岂不怪哉?

狗爷眉头紧皱,他深知五色教妖人最擅装神弄鬼!

人,一时想不明白,心里便会没底,没底便会莫名其妙的生出恐惧来;但,单纯的狗子却不吃这套!一声唿哨!群犬纷纷涌来,凶狠龇牙更不思索,直扑了上去!可扑到一半,却又全部硬生生停了下来,只是站在原地不断地吠叫嘶吼,脚下却始终不敢往前再挪动一步!

狗爷眉头皱得更紧,若要他的战犬止步,除非真是天王老子来了不成?!念头一转,他人已飞身往前赶上,准备亲自操刀动手,不想突然脚下感觉一松,再往前些便已空空荡荡没有半处踏足之处……猛的一压身型,也自停了下来。原来前面不足一步之处,便是那孤山深陷的断崖绝壁!刚才只消再迟半分收住脚步便会一脚踩空直接摔将下去,非落得个粉身碎骨不可!

那大头怪人装神弄鬼,竟想借由这天堑绝壁引人上当!还好狗爷的战犬机警,冲在前面,否则现下吃亏的是谁就真不好说了。

大头怪人身子停在半空自然将这看得明白,忍不住顿足拍胸,惋惜叹道:“唉……可惜…可惜……你老儿真是灵似鬼,难道你就不能再往前踏上一步么?鬼爷我可好久没见过活人跳崖玩了……”神色间又是失望又是可惜。说完这句,忽的将身子一缩一抽,整个人犹如泄了气的气球一般,随着山风飘摇摆动,竟飘飘忽忽的径直往深谷黑暗中落下了去,不出分秒,便完全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只听断崖谷底传来阵阵回响飘入众人耳中:“百目禁地……擅入者死……”

百目禁地……百目禁地……难道那百目魔君竟真的没死?!

狗爷皱眉凝望深谷,重重啐了一口,提气朗声回道:“妖人装神弄鬼!今日此地便是尔等葬身之所……”

那兵法中曾有云道:一鼓作气,再则衰,三而竭……

从众人离营开拔到现在,没有讨到半点便宜不说,更屡遭暗算,不断有人员损失……

如果现在选择原路退回去,不管是留守等待后方大队人马支援,还是如此坚守原地防御外敌,但整支队伍的这股子锐气,也就算真的尽了……

天时地利人和。人,人心中的这股子气,往往对胜负成败的影响尤为重要!

狗爷和鸡爷都是久走江湖的老客,这点道理怎能不明白?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垂头丧气的回去,要么拼着这最后一点底气下到谷底尽快建功,尽快的树立起众人伐敌制胜的信心。

两人默不作声互相看着对方,最后终于一咬牙,还是下了决定——下谷讨伐五色教妖人!

当下将两组人合并为一队人马,那五尺和三尺迅捷的在山崖边钉好了岩钉,又将垂降的绳索长长延伸至漆黑的谷底,众人分批陆续下到了谷底。

卢用依旧走在最后,模仿着前面一个墨侠的样子,终于也还是一路跌跌撞撞的摸黑降到了谷底。断崖竖立,高逾百米,常人看了难免双腿发抖不能移动分毫;不过黑暗中行军确实也有黑暗的好处,眼不能明见,糊里糊涂的,却反而没有了那种看得明朗的恐惧来得强烈。

狗爷的犬群最先进入谷中,四散分开搜寻敌人踪迹,一行众人则小心的紧贴谷中山崖石壁,谨慎摸索往前潜行而去!

也不知摸黑行了多久。兴许是今天的事情太过惊险,也太过劳神……走着走着,卢用的眼皮子已开始止不住的渐渐发沉,睡意,就像一群无处不在小鬼,越来越浓,不断蚕食着他的意志;最后,身子还站立贴着石壁,只侧身挪动了一下步子将身子找了个支点,这就待不管不顾的沉沉睡去……

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强烈的不断呼喊:不能睡!千万不能睡!千万不能在这里睡着……可眼皮还是不听使唤,周围的光景越缩越小,眼皮底下阵阵发黑……睡吧……这便好好的睡上一觉吧……将那些连日来的事情都抛开,抛在九霄云外,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

忽闻远处那独眼的巨犬黑龙一声嚎叫响彻夜空,叫声如狼似哭、动人心神……

卢用蓦地一惊!本来沉沉的睡意,已被那划破寂静的嚎叫惊得灰飞烟灭!使劲儿晃了两下昏沉的脑袋,回眼一看,只见身边众人当中有几位已经靠着那冰冷的石壁便沉沉睡去了过去,嚎叫声中却还未曾完全清醒,身子瘫软的滑倒在一边……

心头更惊,这一幕似曾相似,像极了自己与沈浪在火车上的遭遇——那恐怖的夺命梦境?!另外一个念头油然而生——敌袭!!!

忙强打精神一个鱼跃,背靠石壁,双手横卧胸前,双眼转动将周围团团扫视了一遍。

司晨先生也已醒来,见状忙两步跨来,单手将那些还未完全清醒的墨者纷纷从地上揪起,从水壶里饱含一口冷水喷在脸上,急促催道:“睡不得!睡不得……赶紧都醒醒!”话虽如此,那些墨者依然头脑昏沉,未能十分清醒。

狗爷忙吩咐道:“当心毒雾,把防毒面具都戴上……”众人连忙从背包里翻出防毒面具扣在自己头上!那厚重的橡胶制防毒面具隔绝了一部分声音传播的途径,会让人的感官变得不如原来敏锐,反到是自己的呼吸声却听起来格外的粗重清晰,不到适用之时并不愿意戴在面上。

黑龙那令人胆寒的嚎叫丝毫未曾歇止……头颈向着一处不断的嘶吼。卢用寻声望去,只见离崖边不远有一个小小的土丘,这时看得分明,那土丘之上霍然站着一人,已经被群犬团团围堵在土丘顶部一小块空地之上。这会儿是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得,任凭他如何不断的乱舞双臂以作驱赶,犬群只是纷纷合拢将他围住,根本不曾退让分毫。

群犬犹如一队训练有素的战士将那人围在垓心。独眼巨犬黑龙嘶吼声中,森森白牙如锋刃林立,一步一步踱到那人面前站定,形容之间犹如王者一般不能轻视!

犬群之所以还没有扑上去,是因为没有等到狗爷周七的命令,只需轻轻一个响指,众人都能保证,那人将会在一分钟之被撕扯成条条碎片!

狗爷背负了双手,谨慎的来到土丘之下,却也不靠近,朗声道:“朋友,你是乖乖合作?还是让我这些狗朋友将你‘请’将下来?”

微弱的星光正照在那人身上,只见他全身黑衣黑裤,只腰间垂下半尺打满了五色补丁的腰带。从装束判断,这人只不过是五色教一个普通教众罢了。

狗爷见此顿时没了兴趣,从这样的人口中也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那人被群犬围堵,已然手足无措,一张脸上更全无半点血色。对狗爷的文化恍如未闻,颤抖着双手突然一分,自腰间抽出五色教那独门兵刃无常锥来,一声短喝,和身跃起!这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必死心情要和来人拼个鱼死网破!五色教中人,有进无出、有死无生!临敌退缩叛变,对于他来说也同样是死路一条!所以往往即便是一个这样的无名小卒,若是被被擒住了,也往往会选择在最后关头做出这种类似的举动!关于这点,数十年前狗爷便早已领教过了……但今日亲见,还是忍不住摇头叹气,唏嘘不已……

那人身在半空,手中无常锥凶光闪闪,用尽全身所有勇气和力量拼死袭来!虽然势孤,但拼尽生命放手一搏,看来却也气势逼人!

不过可惜……还不等他身型下落,一直虎视眈眈的黑龙也早已高高的腾空跃起!

如尖刀般锋利的犬齿瞬间就狠狠的刺进了那人的咽喉,双颚一用力,咯咯声响……已在半空之中将那人颈骨咬碎,当下气管断裂而死。出手真是又快、又准、又狠!复落下地来,鲜红的血液顺着它的嘴边点点滴落在地。那人百十来斤的身子被它衔在嘴里毫不费力,对方连个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便此命丧黄泉。看黑龙那冷冷的眼神和面上的神情,想来杀死这样一个敌人,真比捻死一只蚂蚁还要来得容易些……

不管别人是何感想,卢用见到这样的情形却半点不觉得高兴抑或是兴奋。黑龙战力强劲自然没错,通灵护主也没有错,只是……那死的却毕竟是个人,不管他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管他生前做过些什么,都毕竟是条人命……所以有那么一秒,他的心情变得十分复杂犹豫……

土丘之下,众人一阵欢呼,这是他们进山以来的第一次胜利,哪怕是再渺小胜利,也终究还是胜利。说话间,狗爷和鸡爷的腰杆也稍微挺直了些,说话声音也更平稳了一些。确实,此前他们为这次行动实在是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这几天,卢用经历了太多的第一次,人生中的各种第一次,各种令人难以忘怀的,抑或是让人感到郁闷、恼火的第一次……

墨者众人正各自欣喜,忽然狗爷身边那黑狼犬喉咙里咕噜作响不住的低吼起来,身子渐渐伏低,在狗爷身边匍匐下去。双眼紧盯着一个方向,背上鬃毛根根直竖,一条尾巴更向后绷得笔直。

狗爷最是明白犬类的一举一动,这是那黑狼犬示警的表现,此犬耳目最是敏锐,肯定是感受到了什么危险,是以才有此动作,忙招一声:“注意戒备……”

众人纷纷闻言,纷纷在附近的长草中找到隐蔽,压低了身子蹲伏在地。眼耳俱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警觉的观察着眼前寂静的山谷;耳中偶有虫鸣回响,眼里忽有蚊虫碰壁,除此之外却更无其他动静……

现场只除了那土丘之上还横着一具咬断了喉咙鲜血淋漓的死尸显得格外突兀之外,四下里更安静得出奇,并无异状。

蹲伏了约莫一支烟的功夫,还是不见动静,有那心急之人心里甚至开始有点怀疑是不是狗爷的黑狼犬听错了。

正当此时,众人忽然眼前一亮,见那土丘后面飘飘忽忽,凭空转出一盏青灯来。

青灯提在一人手中,那青白色的光焰映照在身前方寸之间,不大不小、忽明忽暗一路行来。只见那青白色的光焰映照下,一人身着黑衣,腰间也扎了一条打着五色补丁的腰带,脚步平稳缓缓而来。那人一张长脸上面无表情,脸色更是一片死灰,就像刚从坟堆里爬出来的僵尸一样惨白得毫无血色。就这么不紧不慢、晃晃悠悠地走着,不一会儿绕到近前,走到那鲜血淋漓的尸身边上停了一停,眼里全无半分吃惊讶异的神色,就好像这死尸本就该出现在这里一样自然。

余下更连看也没有多看一眼,移步缓缓登上了土丘,面朝长草中潜伏的众人盘膝坐定,将那手中青灯放在一边,又自行从腰间掏出一个圆筒形状的器物,耳听“啵”的一声拔开了塞子,迎着山风一晃,一股的淡紫色烟雾便从圆筒中被释放了出来。

众人见状,尽都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上,待摸到那厚重的防毒面具之后,心头方才安定。这厮显然是在放毒,而且是大刺刺的当着众人的面开始放毒,不过那已不重要,因为不管那毒烟有多厉害,也不可能穿透脸上的防毒面具。十数双眼睛齐齐盯着那人,且看那五色教妖人还能作出什么古怪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身旁一位墨侠性子较为急躁,此时已经有些按耐不住,悄悄地将身抬起来了一些。刚一抬起,便又被狗爷用手掌轻轻压了回去,黑暗里缓缓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眼看那圆筒中缥缈扩散的毒烟已更加淡了……

土丘上那人却还是那样静静的盘膝打坐,既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动作,就像已经完全入定了一般。

这帮妖人,只会装神弄鬼!刚才那墨侠按耐不住,轻轻从腰间抽出一张折叠弓弩,将弩箭搭弦上绷得圆满。弓弩威力强劲,发射之时声音很小不易被人察觉。转头看向狗爷,狗爷心里一时也难明白那妖人究竟唱的哪一出,当下默默点头允应。那墨侠举起手中弓弩,静静瞄准那妖人胸口,手指轻触扳机,“噗”一声轻响发射出去。精钢弩箭顿也没顿,无声无息的插入了那五色教妖人胸膛之中,精钢弩箭劲力极强,一中之下直没至羽。

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五色教妖人中箭不仅没有挣扎,甚至连中箭后应有的痛苦样子也没流露半分。双眼还那样平静的闭合着,甚至连脸上的肌肉也无一丝跳动,除了身旁忽闪的青白色光焰之外,一切看上去就像没发生过一样!气氛变得十分妖异,让人感到浑身不舒服!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越是这样,越让人忍不住想一跃上前探个究竟!

眼睁睁看那妖人走上土丘,放下青灯,释放紫色毒烟。然后眼睁睁看那妖人被弩箭贯穿胸口要害一命呜呼,如今这却又是闹的哪出?没道理啊……难道真当众人是假的么?!

施放弩箭的墨者心里更加着急,比旁人更想弄个明白!这天底下吃了自己手中精钢弓弩却毫无反应之人,世上却去哪里找?!正要动身上前查看,又再被狗爷一把拉住,伸手往那五色教妖人胸口一指,轻声对众人道:“你们看……”

众人寻着他指的方位用尽了目力定睛去看,这才察觉有异状发生!那人胸口上原本直没至羽的精钢弩箭这时似乎正在一点点的移动,准确的说,是在一点一点的往外不断推移!速度缓慢而平稳,若不是特别留意的去观察,确实很难发现。

那精钢弩箭更不是什么神奇之物,只不过是一件普通的死物罢了,更不能自己动将起来,除非……

就在此时,那短小的弩箭已被完全从胸前的伤口中“推”了出来,“叮咚”掉在地上。五色教妖人胸前的伤口中也没有像预期那样有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有的只是一股黑紫色的、粘稠的液体缓缓的从伤口里流了出来,以其说是流,到不如说是“爬”更准确一些……

那流动的紫黑色液体像是活了一样,不断的变换着方向往四周蔓延开来……

虽然隔得远了,看不太清清楚,但此时卢用心头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想起了白天和狗爷在树林中发现的那个百目虫蛊陷阱……眼前所见虽有不同,但实际与那树皮之下的百目虫蛊难道不是一回事吗?不同之处只在于,那潜伏在树皮之下的虫蛊仅仅处于半休眠状态,其状态远不如眼前这从有血有肉的活人体内滋生蔓延出来的虫蛊来得那么异常的活跃罢了!虫蛊现在已倾巢而出,像长满了无数触手的液态怪物一样聚集在一起四处爬动、蔓延,看速度并不慢;如此细小的虫体,在黑夜之中更难被人发觉,刚才若是贸然上前查探,只消有一只虫蛊钻进墨者队伍之中任何一人的身内,以其繁衍的惊人速度而论百目虫蛊的传播速而论,恐怕不等黎明的太阳升起,这队人马就会当场全军覆没于这孤山环形山谷之中!

这些人也真真够狠、够毒!对自己人都不惜用上这样的手段!竟以活人做饵,设计这样的陷阱引敌人来自投罗网……难道人命在这些人眼中真的就那么不值钱的么……

狗爷忽然轻声对众人吩咐道:“大家都跟着我,往后退……”

众人明白眼前陷阱其中的厉害,自是再不有人还有什么异议,当下轻手轻脚,纷纷又退回到山崖边上紧贴了石壁,准备继续往前潜行。

正要动身,方才土丘之上突然一闪,一团光焰亮如白昼,青白色的火焰腾空翻卷而起!那本已燃到了尽头的此时青灯整个燃爆开来!翻飞升腾的火焰迅速向四周蔓延,将那盘膝打坐的尸身和之前毙命于黑龙之口的尸身两下一起点燃。火焰燃烧窜行速度极快,借着土丘的地势顺势向下,不出片刻已将四周凡是有生命的东西全都点燃起来!那虫蛊爬动过的路线现在看来就像是条条火线,也已被纷纷点燃。星星点点串联在一起不住往四周扩散,眼见众人刚才潜伏的地方也已开始翻腾燃烧,化作一片火海!

众人见此情形不禁呆了,心中更是暗自庆幸,当时若是走得慢一些,就算不被那百目虫蛊折磨致死,也会被那青白色的火焰翻卷灼烧而亡!想不到,那五色教的陷阱竟是如此环环相扣,活人陷阱、虫蛊蔓延、青焰燃烧……毒计离奇怪诞、层出不穷,实在令人防不胜防。

青白色的火焰来得快,熄灭得也很快……片刻之间,土丘之上只留下满地漆黑焦炭。

众人眼看火焰熄灭,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自己心跳格外沉重。

就在此时,夜色下,一个身影从黑暗里悄悄的转了出来……又轻轻的跳上了土丘。那人身上穿了一件灰白的袍子,上面打满了形形色色的各种五色补丁,一头同样灰白蓬乱的头发随风而动,双目如鹰似虎,环顾了四周一圈,蹲下身子,低头下头像正从灰烬中轻轻的捡拾着什么东西……

恰逢此时夜色晴明,斑驳的光线正照土丘之上,照在此人脸上……

众人俱都停下了脚步,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人,却忘了……留意身边之人的动静。

此时还有一人,远比那灰白袍子的五色教妖人面上表情看上去更加可怖!

鸡爷!从见到那人影第一眼开始,他一双眼睛便一瞬也不曾从他身上挪开过!全身肌肉绷劲,指节捏得发白,牙关更咬得咯咯作响!

眼前这人!便是化成了灰烬,他也不会忘记!那是他的仇人!那是当年亲手屠戮了他的妻子和孩子的不共戴天的仇人!

想不到今日竟在此时此地又复撞见!苍天有眼!今日定不能再放过此人!数十年前的往事如影片一样从鸡爷脑海中飞速闪过,对于他来说那一幕就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清晰、一样深刻!不管过去多少时间,他都不可能忘记自己妻子和孩子的脸庞,更不可能忘记眼前此人的任何一分形容外貌!

仇恨、怒火,已在短短数秒之烧红了鸡爷的双眼!这些年来他活着的唯一愿望,就是时时刻刻都想亲手将眼前此人挫骨扬灰!

姜桂之性老而弥辣,鸡爷平日看似十分冷静睿智的一个人,这会儿却完全失控了!内心已如狂风暴雨一般难以自控!

当下双手一分!已将双刀出鞘,分左右持在手中!眼睛一刻也不愿再离开土丘上那人。一声暴喝,震得身边众人同时一惊!惊愕未定之时,他的人已像箭一样冲了上去!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他不能!也不绝不会放过眼前这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杀死那人的机会!因为,那是他此生剩下的唯一的、最后的愿望!

鸡爷去得好快!呼啸声过,身型已展在十数米开外!等狗爷缓过神来想要阻止,却也根本来不及了!

他二人同生共死几十年,眼见鸡爷疯了一样的冲将出去,狗爷又怎会不闻不问?心中焦急,重重将脚一跺,呼道:“众位兄弟!并肩子上!”

既然已经扯开了干,那索性便就是干!大家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胳膊,却又是谁怕了谁?!

众墨者紧随其后跟着一路冲杀下去!卢用依旧跟在队伍最后面,糊里糊涂的也冲了出去!

土丘上那人听见动静,猛的抬头一看,抬眼便见两柄明晃晃的短刀已劈头盖脸袭来!

那鸡爷速度极快,双刀左右一分双双递进,一招快过一招!招招致命!一心只想取下此人头颅!

那黑影自也不弱,就地滚了两下堪堪避开,匆忙间抬头一瞥,惊呼一声:“是你!”

鸡爷手中双刀不停,势如疯虎拼命一般!双眼血红,咬牙狞笑道:“正是我!”语声痛苦而又疯狂,暗含肃杀之意,手下更不留情!

那人又躲了两下,心头更加惊惧!这种不管不顾的拼命打法,换谁也受不了。更何况近日才被人用弹弓重伤一目,气势上先自输了三分。当下身形不停,连连在地上翻滚闪避,忽然双脚猛的一蹬,整个身子笔直往土丘后面重重坠下!刚一着地,立马一个翻身站起;遇到这样不要命的对手更加不敢恋战,头也不回的拔腿就跑!

鸡爷哪肯放过!同时跃起身形,一纵一跃,紧追不舍!两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于那黑暗之中左冲右撞,不出片刻光景已跑得踪影难辨。

这一下变数极大,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一幕。待狗爷率领众冲上土丘之时,鸡爷和那灰白头发的身影已去得远了!狗爷情急之下重重将脚在土丘之上一跺,道一声:“追!”领了众人急急追寻而去……

那卢用本就一直跟在队伍最后,糊里糊涂的上了土丘,又随着众人糊里糊涂的冲下土丘。哪知脚尖刚一着地便重重一崴;黑暗之中本就难以辨物,土丘之下刚好有一坑洞,脚尖踏空跟着脚踝一崴,整个人立马往前重重跌了下去,只吃得满嘴泥砂,胸腹和脖颈露在外面的皮肤擦得生疼。心中又气又恼,反手一把扯下了那碍事的防毒面具重重摔在地上!要不是戴了这玩意儿,这跟头也未必栽得就这么瓷实!

等站起身后抬眼一望,却不禁呆了,人都跑哪去了?众人情急,脚程极快,谁也没有留意到他掉了队。

不过好在时间相隔不远,卢用定了定神,辨清众人追逐的方位,只得自顾奋力去追。

感觉追了一好阵,恰见前面隐隐约约有一身影,看来终于还是赶上了。不过那人似乎也掉了队,奔跑身型略微古怪,连跑带蹦跶的步伐在黑暗中看来显得有些滑稽,除他之外更无旁人。

两人一前一后,只管往前奔跑。跑了一会儿,前面那人似乎觉得身后有异,突的将身型往原地里一顿站了下来。

卢用猝不及防刹不住脚,额头已重重的撞在那人背上!

前面那人被这一撞往前踉跄着又奔出两步,既惊又恼,驻足回过头来,夜色中只见那人咧着一张大嘴,双眼恶狠狠的瞪向卢用!

不是自己人?!卢用一呆,两人几乎是同时惊呼一声:“你是谁!”

其实这人卢用是见过的,只见那人头上稀稀拉拉的钉着几根细弱蓬乱的头发,一个脑袋比常人大了将近两三倍还不止!皮肤腥红像是要滴出血来!不正是那个在山崖边会“飞”的大头怪人么!

这会儿近距离去看!只觉得那头颅之大,更夸张得令人咋舌不已忍不住张口感叹了一句:“天呐,真真是好大的脑袋!”

两人俱感惊讶,却又忙双双打住,这孤山环形深谷之中人迹罕至,除了队友,剩下的自然便是敌人!

那大头怪人一言不合,立马暴跳如雷般怪叫起来!口中叽里呱啦……像是念着咒语一般怪叫不停!叫声中,也不见拿个什么架势,整个身子忽的往前一递,竟是以头作锤,对准了卢用前胸笔直袭来!

卢用胸口顿时一紧,险些被那劲风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家伙动起手来没有丝毫先兆,二话不说,上手便是杀招!

情急之中,忙将身子往后一仰,双腿用力一蹬,后背着地重重平躺在地,使了一个颇为难看的铁板桥避过一击。饶是如此,那带起的劲风已然刮得他胸口发紧、肌肤生疼。

大头怪人一击未中,去势不停,“呼…啪!”重重砸在身后一棵海碗粗细的树干上!顿时将那树木砸得前后不住摇晃,木屑横飞,树冠叶片更是纷纷落下不少……

哑毛吐了吐舌头,暗道:我滴个乖乖,好硬的头颅!

心里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翻身跃起,双手拉了个架势堪堪立住身子。他不擅长使用兵刃,虽明知五色教众擅用毒物,不益直接硬碰硬的去和对方身子发生接触,但此时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武器能堪急用。

那大头怪人双腿一蹬,将头从树干之上拔了出来!嘴里仍是怪叫连连,突然猛的一蹬,整个人凌空高高跃起,身在空中,头下脚上,像炮弹一般冲哑毛笔直砸下!

这是什么招数?!卢用一惊跳开!看来五色教妖人不但喜欢装神弄鬼,就连招式也是这么离奇怪诞!那头脸之上不管如何练就却始终都是人身要害,更不会有哪本拳经当中记录过这种迎敌怪招,那不是等于自己找死么?后脚用力,垫步拧腰、力从地起、传至腰胯之间,一路往上叠加传递;直激得浑身衣物无风而动,烈烈作响!斜身横掌,看准了那怪人下落的空隙,突的往前一递,一掌重重拍落在那怪人腰间!

那大头怪人身在半空,不及格挡,被重重一掌拍在腰眼之上,一股巨力自对方掌中喷薄而出,那劲力竟像是活的一般难以卸开,洞穿腰腹在体内迸发扩散!顿觉要糟!慌忙将身子往旁一撤,却还是迟了半步,被打得斜斜飞出半米落在地上,强行连连运气,这才挣扎着爬将起身,口边一丝鲜血早已顺着腮帮子流淌而下……

哪知那大头怪人被哑毛一招重伤之后却不气馁,口中怪叫连连,双手狠狠往自那硕大的脑袋上连连击落,一下重似一下!这却到怪了,这人莫不是发起疯来?连自己都打!转瞬之间又将身型舞得团团旋转,身上赭红色长袍随风舞动,不出片刻已化作一团暗红色的风影席卷而来!怪叫声混合了风声在一起,听上去呜呜作响,声势顿时与方才不同,拳脚并用,加上那大头不知道练就的什么奇怪功夫,所到之处山石树木俱不能挡,沾着立碎,便如摧枯拉朽一般骇人听闻!

这几日处处碰壁,哑毛心中本就愠怒,如果说还有让他更加恼怒的,那便是眼前这大头怪人人乍一碰面就招招狠辣异常,对自己痛下杀手!像是压根就没打算给别人一点喘息活命的机会!

要说哑毛这小子有什么与众不同的特点,到还真有。每每动手之际,心中怒火越盛,拳脚力量也就越大。按理说,大多数人都有这种体会,怒火中烧之时眼中便没了强弱,身上也自感受不到太多苦楚;但常人每每这种时候,难免头脑昏沉,双眼盲目,是要吃了大亏去的!这点上哑毛却有很大区别,他越是恼怒头脑反而越是清醒异常,眼中看去对手一举一动都仿佛放慢了动作一般清晰可辨,越到后来越发忍不住嘴角含笑,见者胆寒,中者必伤!

此番那大头怪人展动身形狂武一通,哑毛却已斜斜跳了开去,抱手站定一旁,冷眼旁观。

俗话说,花开得早必定谢得也早。这种不要命的打法看似水泼不进,其实却粗浅得很,正如很多小孩子打架撒泼时会将双臂不停舞动以求对方能主动送上门来一般;实则十分耗费体力,是很难长久支撑下去的。果不其然,尚且没有一支烟的功夫,那怪人脚下步履已经稍显不稳,胸口起伏喘息幅度越来越大,额头上虚汗止不住向下滴落,眼见不出三五分钟必定力有不逮,难免要露出破绽来。再过得一会儿,那大头怪人脚下的速度已经明显的慢了许多,哑毛跨步上前用力往他背上两掌双双拍落,“嘭……”一声闷响,那怪人的身子已被打得远远飞跌出去……

一招得手,复自翻身跳开,面上仍是一沉如水,嘴角上已挂了一丝奇怪的笑容。那笑容,就像饿狼见了猎物一样内心狂喜,更想猫儿戏弄将死的耗子一般戏虐无情。一个人如果能在这样真枪实弹的战斗中将自己的情绪运用收放自如,那这人将来也必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狗爷确实没有看错人,卢用在这方面确实是难得的奇才,天生好斗的奇才!

大头怪人一个踉跄跌出好远复才站定,山风,吹动着他仅有的几根乱发,只见他眼角已经裂开,腥红的血泪正一滴一滴的自眼眶滴落在胸前。

哑毛冷眼旁观,心中却想:这等蠢材,莫不是自己方才乱舞乱拼用力过猛,这样就要将自己玩死了吧?!

念头未消,只见那大头怪人突然仰头向天一声,状如疯虎,如癫如狂,震得人耳鼓发麻!啸声未歇,却又展动身形,其势依旧不减,合起全身劲力,没头没脑的冲撞过来!

这人莫不是真疯了?!却又不见他用什么兵刃,更不见用毒,论拳脚,哑毛更不惧他分毫。当下不闪不避,全身衣物无风而动烈烈向后飞扬而起,劲运全身,重重挥拳向那大头迎了上去!

“嘭”又一下响声大作!双方硬碰硬的拼了一下!大头怪人被震得往后退出两步,胸腹之间呼哧呼哧喘息不止,双眼之中血如泉涌。

哑毛周身热血沸腾,这一下正合他意,连日来的郁闷愁苦顿时减轻了不少;兴头上来,反叉腰戳指,冲那怪人喝道:“再来!今天就瞧瞧,是你那头硬还是小爷我的拳头硬些!”

“啊……”大头怪人更加吼声震天,将一低头,毫不示弱的又迎上来!他的功夫全在练在这脑袋之上,而哑毛的功夫则全在劲力的运用之上,一个癫狂,一个斗发了兴致,两人都顿时间你来我往,耳中只闻一连串“呯呯砰砰……”之声不断碰撞,听着都令人生疼。

拳头对巨头!硬碰硬!瞬息之间,已交了十数回合!

可那大头怪人奇功再厉害,论到这种硬碰硬拼劲力和气势的事情终究还是输了几分。论劲力的贯穿和破坏能力,崩拳秘技可谓是举世无双,那是何等厉害!

十数合一过, 大头怪人双手抱头,左摇右晃退了好几步,勉强提气站定。这回不光是眼角、嘴角,连鼻孔和耳朵里也都汩汩的往外不断流淌出腥臭的脓血。双手扶着脑袋使劲摇晃了几下,借着山风一吹,看上去反到比之前清醒了很多……若不是因为他的功夫全在这脑袋之上,这会儿便是有十个脑袋也都将一齐被哑毛捶成浆糊一样横死当场!

哑毛畅快的打斗了一番,心情反而无比畅快,嘴角笑容未敛,但看上去也已不如先前那样像恶鬼一般;这会儿更忍不住哈哈大笑不止,正待邀那怪人再下场来大战三百回合,定睛一看……似乎这怪人哪里已不太一样……似乎……那大头像是变小了一些?一个人的头还能变大变小,真是奇了怪了……不过他的头虽然小是小了一些,但比起常人来依然还是要大上许多!只不过是不如初见时那般大得夸张罢了。看了忍不住心里觉得好笑,当下捂嘴不语,只是心里不住暗暗窃笑。

大头怪人双手扶着脑袋揉动按压了一番,脑中依旧昏沉得紧,眼前真正发黑,顶上头痛欲裂。忽然扯开破锣一样的嗓子冲哑毛叫道:“好小子!你有种!还没有人能硬碰硬的接下我大头鬼十来下头槌,今天你是第一个!你若够胆,就留下个名姓来,我大头鬼日后必当找回今日这场子!”

哑毛听了,心里顿觉又好气又好笑。刚才这厮还见面就拼个你死我活,上手处处都是杀招,哪里留得半分情面,更没有那么多的废话。但这会儿说的这话……怎么听都更像是街头无赖打架打输了以后那惯用的退场道白一样。

其实往深了论,他和五色教的人完全没有什么直接的深仇大恨!况且他也绝不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屠。

大头鬼?原来他叫大头鬼啊,这名到也贴切得很。大头鬼那话让哑毛越想越觉好笑,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忙又憋回去,故意叉腰调侃道:“你叫大头鬼?嘿嘿……确实像,像极了。大头鬼,你听清楚了,小爷叫哑毛!哑巴的哑,毛线的毛!这名你记下,最好是能记上一辈子……因为,下次见面的时候,小爷照样还要打得你七窍流血不止,你信么?”

大头鬼闻言一愣,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手上沾满了脓血。其实这些脓血并非全部拜哑毛所赐,这乃是他练这奇门毒功的一种副作用,血涌如狂,便是爹妈近前也都不能认识,癫狂之际力如奔牛、势如疯虎,能在瞬间将自己功力提升几倍以迎强敌;血尽功散,那独门奇功功力一旦散去,便会自七窍之中流出脓血,短时间内无法用功聚力,自保尚且艰难。这会儿脓血顺着七窍流出来不少,功力散去不少,人也跟着清醒了不少……从他自师门习得此功至今,这还是第二次被迫散功,七窍流血不止。看来眼前这年轻人绝不简单,手底下可是真硬呐。

大头鬼说话就像永远都将音量定格在了MAX状态一样,明知不敌,还是扯着嗓子,破锣也似叫道:“好!好!你有种!你给我等着,我这便叫人去!小子,有种你别走啊……”嘴上虽硬,脚下却已忍不住想要开溜……

哑毛虽然没有伤他性命的意思,但也不能容他说走就走。一跃下地,将身拦在他面前,冷冷道:“怎么?小爷说过要让你就这么走么?”斜着眼睛,冷冷的看着大头鬼,复又道:“话说……”说道一半住口不语。

大头鬼其人性子最急,眼见被哑毛拦住,心里不禁焦急,又听他说话只说了一半,忍不住扯着嗓子又跳了起来,叫道:“话说什么?!你到是说啊!”

哑毛忽然眯起眼睛,意味深长的嘿嘿笑道:“话说……你这脑袋好像小了一圈,远没有刚见你时那么大,那么帅气了!你自己不觉得么?”摆明了调侃大头鬼呢。

大头鬼一愣,顿时气得吱哇乱叫,双手乱抓乱扯,不断拔着自己脸上的胡须,一把一把,扯得一张大脸之上更是血肉模糊……

卢用实在没想到他竟对自己的大头这么在意……

怕他又发起疯来难缠得紧,往后悄悄退了两步,且看他还有什么花招。

那大头鬼似已完全疯了,不断的乱抓乱扯,然后双手击头,敲打得又响又重,最后更干脆往地上一躺,满地开始打滚,也不管周围荆棘丛生、灌木挡路、山石刺痛肌肤,疯病愈演愈烈……

这却是卢用没有料到的,哪怕他硬气的站起来还要再斗,他都完全能够接受,但现在这个样子看上去不仅癫狂,更有些让人觉得可怜……卢用悄悄将视线移开不忍再看,大头鬼却已像是完全疯了,又叫又闹满地打起滚根本停不下来……渐渐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终于伏在一处灌木旁边不再动弹。

莫不是真自己把自己气死了?卢用心里略有不安,上前往他身后轻轻踢了一下,脚尖触感却空空荡荡;心里一惊,揪着大头鬼那宽大的袍子往后用力一扯,却用力过猛险些没有跌倒在地,手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件袍子随风飘荡,那大头鬼不知何时已经跑得没了踪影。呆了一呆,这才明白:原来这家伙一直是在装疯卖傻!趁自己一不留神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亏得自己还信以为真,到手的俘虏就这么没了,惭愧…惭愧……

人也跑了,却上哪里去找?索性爬上附近的一个土丘之上,向四周不住打量,心里只想早些寻得墨者众人的踪迹跟上去。眼望四周却一片死寂,别说是宗人的踪迹了,连自己身处何处都难以辨别。

身上的装备早就不知丢到了哪里。现在想来,那防毒面具用了还不到十分钟就没了,实在有点可惜……也不知道防毒面具贵不贵,现在找是找不着了,只是不知道待会儿见着狗爷他们以后,那负责装备的五尺会不会责怪自己……

山谷之中只隐约得见那孤山轮廓犹如怪兽巨齿一样直指天际……

心中彷徨:想退,如今已是进退两难。也许沈浪说得对,这一步迈将出来,再要想回去原来的日子,可就千难万难了。想继续前行,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寻墨者众人。

这一日一夜也实在是够折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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