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流萤
正文:
天空尚有流萤,是遗落人间的星星。
高铭的书被翻到末页,德国报纸首页德文字样刺痛我的双眼——“天才钢琴家安德亚里斯逝世”。
失真的录影带里男孩被人群围起来:
——“小安德,钢琴对你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它能让我听见天堂。”
昔日记者访问的视频被大众翻找出来,包括“亚里斯家族逸事”、“亚里斯家族精神病史”、“钢琴家族的没落”、“柏林绑架案”……经年的新闻再次出现在人们面前,人人感叹这位可怜钢琴家的离世,呵!几个星期或者几个月后谁还会在意呢?
安德的双手受过伤,恢复后他却不肯再碰钢琴。他对我说:“阿添,我找不到钢琴的感觉了,尽管我可以熟练的弹奏每一支耳熟能详的曲子,尽管所有人都听不出它们的不同,可我就是感觉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安德和所有人都不同,他的钢琴曲是活的,如果弹不活它们,那为什么还要让它们现世呢?你可以不喜欢但是不能不尊重。
我爱我的事业,可我为什么不拿起来不过几两的手术刀?从他说谎的那刻起罢,安德最大的谎言就是他说他想活着,我不信。
我辜负了他同老院长的期待,这场感冒根植于我的身体,药石无医。
辞职后我回到母校做起了教授,可笑,治愈不了自己的人教着学生治疗病人。医者不自医,古人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那天大雨,我从宿舍徒步往教学楼走去经过一片小湖,自从安德去世那小楼再没人踏进便蒙了灰尘。校园的湖非常美丽,经常有情侣在周围散步,还有童心未泯的学生拿面包去喂湖里的白鹅。湖水中央的扑水声让我断定有人掉进水里。我跳进去拖起那落水青年,把他推上岸,临上岸那刻我停止了动作。
湖水淹没我的口鼻掠夺肺里仅存的空气,原来死亡是这样的么?好安德,即便这样难受也不肯上岸、也不想活着,就非要同魔鬼做交易么,你可真是好极了。
被推上岸的学生呛着水喊我的名字,担心什么?我又不是不会水,只是好不容易有机会耍小性子,又为什么要乖乖上岸呢?周围学生的喊叫嘈杂,我被当做意外落水的人背上岸,其后不省人事。
任性的结果就是重感冒,浑身无力的感觉好似身处云朵之上。趁病请假,我回到那两层小楼。如果安德还在,这就是我的家。
二层阳台处能望见远处的枫林,火红一片煞是好看,秋天本不该这般萧条。我望着枫林,感受黄昏的到来,黑夜尽可吞噬我,左右不过孤家寡人一个。
无人照料的兰早已枯萎在盆里,这盆,是安德扔掉的那只。夜已深,有光斑将黑夜烫出小洞,是萤火虫。
我看了看这兰,罢了,腐草为萤终究是古人浪漫的误会。
——完——
高烧不退的人得去看医生,
心慌不止的人想得到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