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的龙鳞铠甲,无疑是这世上最坚固的东西,若放在寻常时候,那阴魂一爪子下去,必然在龙鳞之上落不下任何痕迹,可奈何赤岇如今被隐灵草封住灵力,眼下现出真身上前抢夺金豆的魂魄之时强行催动灵力,一瞬之间便被隐灵草反噬,颓然跌在地上变回人形,肩膀被那阴魂撕了个口子,浸出丝丝血来。
那阴魂方才心里还有些忌惮,一看赤岇竟如此不堪一击,也便变得猖狂起来,阴气化实,飞扑起来张着一张黑洞洞的嘴巴,朝着赤岇扑了过去。
赤岇身手还算矫捷,一个翻滚躲过那阴魂的攻击,连连后退几步大喝一声,然后从随身的锦袋里,胡乱摸出一件灵器来,对准了那阴魂。
这连番动作,果真将那阴魂一瞬间唬在当场。
而后事实证明,“一瞬间”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赤岇将那灵器拿在手中,默默念了个驱动的口诀,却发现身体内的灵力如同一潭被冰封的湖水,任他怎样敲打,都不起一丝波澜。
于是乎,赤岇将手中的灵器收回锦袋,又换了一个出来,心里知晓哪怕是最低等的灵器,也是需要用灵力驱动的,眼下换来换去,不过是在尴尬的境地之中,拖延一刻是一刻。
可显然,虽然这阴魂的神志已经被怨念冲化,可也不代表对方傻,终于在赤岇换了第七件灵器的时候,十根钢钩似得尖爪,又抓向了赤岇的胸膛,猩红的舌头伸出来几尺长,仿佛不仅要将赤岇的身体撕碎,还要将他的魂魄吸食干净。
赤岇一见不好,本欲逃跑,可一转身,听见阴风之中金豆的魂魄还在呜呜哭泣,似乎失了所有的情感思想,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悲戚。
停下脚步来,赤岇有些不忍离去,正在犹豫的时候,听得吵闹的人声近了,人们该是听到了方才的龙啸之声,都朝着这边来了。
财宝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娘亲的怀抱,迈着小腿儿朝着赤岇这边跑来,边跑着似乎听到了金豆的哭声,也哇的一声哭了,一边跑,一边唤道:“豆豆,豆豆!”
人们离的近了,阳气弱些的已然看见了那阴气化实的厉鬼,忙呼着喊着让财宝停下。
财宝年岁尚小,连着跑了几步才意识到大人在说什么,惊恐的立在路上,回头看看身后的大人,再看看不远处面容可怖的恶鬼,吓的立在当场,哭声都哑在了嗓子里。
周遭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李小牛夫妇拼了命要向前去救回儿子,发现两条腿如灌了千金的重铅,根本不能移动分毫,而财宝似是已经不受控制,一步一步朝着那阴魂走去。
赤岇眼见着,此时此刻已经顾不上犹豫,想着冲上去将财宝从那阴魂的手下拉扯过来,它一个小小鬼魂,莫不成还真能杀死他龙尊太子不成!
心里这样想着,赤岇动作已经快过了脑子,飞身扑过去,一把将财宝抱起,转身逃跑时察觉到背后阴气森森,似乎那尖锐的指甲,即将要剖开他的胸膛。
下一刻,预想中的刺痛并没有落在赤岇身上,只听得身背后伴着刀剑出鞘衣袂飞舞的声音,一声凄厉尖锐的惨叫响起,像是生人跌入油锅,活着剥了皮囊,听的人毛骨悚然。
赤岇回过头去一看,见那阴魂的胸口,已经有了黑洞洞的一个窟窿,那阴魂惨叫声越来越小,最后缩在地上,化作一团黑气渐渐消散,只留了一滩腥臭的尸水,证明了方才惊魂一场,不是一个荒唐的梦。
阴风渐渐散去,夏日的天又恢复了惯有的闷热,明亮的月光洒下来,让赤岇看清了方才挡在他身背后的人。
那人肩臂单薄,却挺拔有神,腰身纤细,却不减韧意,一袭白衣胜过朗朗明月,长剑在握,能镇住万千妖魔,微风过了,带起如瀑的青丝,头上唯一的碧玉短簪,为他满身清泠,添了几分温润。
赤岇瞧见这人,心底莫名生出几分亲切来,单一个背影,便认出此人十有八九,便是之前在侩子手刀下救他的那个。
赤岇探过脑袋去,朝着那人看了一眼,见他脸庞素净的像是一块精雕的美玉,眉目之中带有一股难以言明的柔意,再看,又满是英气。
第一次,赤岇面对一个少年 ,竟生出几分形秽来,若平时,他那龙尊太子的一派行头还有通身修为还能为他长点脸面,可如今他不过普普通通肉体凡胎,方才的衣衫也在打斗中褴褛不堪,那里还能端出什么姿态来,与对方相提并论。
嘿嘿笑了两声,赤岇觉得,就算是眼下比不过,他心里对这突然出手的少年,也不觉得讨厌。
对方似乎并没有多大兴致关心赤岇此时心里翻来覆去经历了几番斟酌,只凝神看着金豆有些变淡的魂魄,伸手将它缓缓托在掌心,而后小心翼翼的收进怀里,扭头看了傻笑的赤岇一眼,便默不作声离开了。
赤岇暂时不计较他这般风流倜傥的人物竟然遭受了旁人的忽视,紧着朝那人问道:“你带金豆去哪里?”
对方脚步顿了一瞬,并未回头看赤岇,似乎将声音压的极低,听起来有些淡淡的,极其简约吐出两个字,“黄泉。”
赤岇放下心来,联合想起来对方分明也是救过他的,便朝着那人的背影,道了声,“多谢少侠救命之恩。”说着,打算掏出自己锦袋中一件灵器作为回报,手还未伸进去,却见对方已然不见了踪影,利落的姿态,比之他这龙尊太子更像个太子。
身旁的财宝哇的一声哭了,赤岇才从那人离去的现实中回过神来,四周的村民已经快速围了过来,财宝的娘亲抱着财宝呜呜哭泣,李小牛则拉着赤岇感激涕零,几乎想要跪下。
赤岇之前遇见的那锄地的李二牛恭恭敬敬的朝着赤岇问道:“小伙子,和你一起的那位公子呢?”
赤岇被问的一脸迷茫,“和我一起?”
李二牛被赤岇的反应搞得有些糊涂,“就是方才斩杀恶鬼的那个,我们这边眨眼的功夫,没看清那公子是从哪里走了,只见方才你俩在一起。”
“哦,他呀。”赤岇一时间,竟有些不愿承认与那少年并不相识,便说谎道:“他是我的朋友。”
李二牛点点头,这句话似乎在他的预料之中,悄悄将赤岇拉到了一边,眼神里满是敬意的看着赤岇,带着几分祈求道:“赤大侠,若您还有像您这样无家可归的朋友,都可以带到我们村子里来,我李二牛家的房间多的是,比李小牛家宽敞多了,实在不行,我李二牛家也有闺女,再长长就大了,肯定比李小牛家那不干净的丫头强。”
李二牛这一番话,一向心思活泛的赤岇也只明白了七七八八,不明白为何李二牛突然提到了莲绣,还说说人家姑娘不干净?
赤岇不解,刚想问,却见李二牛已经闭上了嘴巴,一扭头,见李小牛抱着孩子来了,激动的唤着赤岇回家。
赤岇点点头,抬眼瞧见莲绣也在不远处,似乎一直看着这边他们说话,此时此刻眼睛有些红红的,捏着衣角,立在角落里不知所措。
夜色还没有褪去,赤岇回到李小牛的家里,在李小牛一家人硬要让出正屋的后,赤岇还是决定宿在了厢房中,他这人从小便有个毛病,就是什么东西一旦从一开始选择了,就不会轻易更改,若硬要改了,也会别扭至极通身不适,就像他北海之中的小跟班,估计放眼整个北海,那小子都算的上是个笨的,可再换了机灵的来,赤岇又会觉得不习惯。娶亲这事也是一样,既然从一开始选择了,便是要定下一辈子的,就像母后嫁给父王,就定下了一辈子,而他不明白父王留恋温柔乡,一觉醒来身边耳鬓厮磨躺着的人甚至连名字都叫不出,会是一种怎样怪异的感觉。
所以婚姻大事,他慎之又慎,生怕自己错一次,一辈子都别扭的难以更改,这是其一,其二便是若他心里淡漠,终究会害了人家姑娘。
胡思乱想罢了,赤岇不知怎的,又想起了夜里见到的那人,从那人的反应和身手来说,看的出来不是个寻常人物。赤岇鼻子灵敏,又从未曾从他身上嗅出半点凡人气息,只可见这人不在凡世之中,也不知是六界之中,哪个家族的巧妙人物。
翻来覆去,赤岇沉沉进了梦乡,梦里他又开始娶了新娘,这次的新娘子不再是虎背熊腰的悍妇,而是换成了青面獠牙的厉鬼,那厉鬼伸着爪子就去挠他,赤岇躲闪着在北海龙宫之中跑了好几圈,外头的天才刚刚亮。
出了门去,赤岇见李小牛还坐在院子里编筐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编过的地方开了好几处都未曾察觉。
看见赤岇出来,李小牛站起身来,似乎鼓了巨大的勇气,将赤岇拉到提前备好的凳子上坐下,郑重其事的道:“小叶啊!我件事情,我一直想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