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文静静的站在海边,感受着海风的吹拂,潮水倏然而来,又倏然而退。
这是一个大时代,像海一般辽阔而波澜起伏,而我只是浪花中的一滴水,身不由己,随波逐流。支持着我的是什么呢?他摇摇头,也许是回忆吧,只有回忆而没有未来,看不到方向,没有理想,不,理想还是有的,那就是完成老师的遗愿,守护人类的家园。
一个浪头涌来,略带着苦涩的风随浪吹过。可是这个理想是那么遥远,对我来那么巨大,而在光辉理想下的我,却显得渺小可笑。连深蓝都无法跟上这个时代的脚步,我可能跟得上吗?也许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斧头能和自己共同承受这一切吧。手中的巨斧凉沁沁的感觉传来,像那夜冰冷的月光。
老师,你留给了我一个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家园如此之大,我如何才能守护得住?凭我区区的一人一斧?对不起了老师,也许我那时根本就不该出现在你的房间中,根本就不该接受这沉重的传承,我根本挑不起这个重担。
只能尽我最大的努力,清除那些堕落的深蓝吧,也许是他们死,也许是我死,可是不管怎么样,我都尽力了是吗?
聂文有些迷茫,自己应该去杀图达吗?也许落日城城破之日,图达就已经死了,杀马卓吗?虽然已经能够使用巨浪之力,但也未必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还有一个奇十三?去杀深蓝总部的胖长老吗?可是自己连深蓝总部在哪里都不知道。
“哈哈哈哈.....”聂文仰天长笑,笑声瞬间就淹没在滔滔的浪潮声中。
命运就是这样无情的嘲弄着你,把你像一团泥巴一样摔来摔去,抚慰你、践踏你,让你哭,让你笑,让你无从选择。可是总还有些让人支撑下去的东西吧?比如林灵、比如老师、比如吉米、辉山......命运给你许多东西,摆在你的面前,任你去挑选。然后它再把这些东西一样一样从你面前拿走,或者,直接把你从那些东西面前拿走。
“啊~~~!!”聂文怒吼着,发疯一样的挥动着斧头,巨浪之力不停的向涌来的浪滔挥去,“轰轰轰......”无数水柱腾空而起,又散做水花落下。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非要压在自己身上不可?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挣脱,凭什么帮那么多人摆脱他们的命运?凭这双手吗?凭这巨斧吗?还是仅凭着一厢情愿的理想?
随着水柱化为一滴滴水珠散落,聂文茫然的站在沙滩上,任凭潮水淹没自己的双脚,漫过双膝,带来无数沙粒,又缓缓退去。风将远处的呼喝声传来,那是跣教教众在捉鱼,晏别远远的招呼道:“聂文~~”
他转头望过去,看到晏别在那里向他招手:“不要练了~~吃鱼了~~~!”
苦笑一声,聂文向岛中心走去。他已经打定主意,趁着这个机会跟杜彦说一声,明天就离开这里。虽然这些事情压在心里如同千斤巨石一样沉重,但该去做的还是要去做,无论你喜不喜欢。
杜彦很随意的坐在一块平平的石头上,跣教教众或三五成群,或单独呆在房里,还有些人就围坐在不远处,中间燃起雄雄的篝火,由于摇神山本身就是个海岛,没有受到地壳变迁的影响,所以岛上有不少枯死的树木,虽然潮湿了些,但还没有腐朽,勉强点得着火。
“恐怕用不了多长时间,岛上的枯木就要没有了。”聂文一边在火堆旁坐下,一边说道。
杜彦笑着说:“不用那么担忧,我昨天在岛西面看到了一些极耐寒的小灌木已经吐出绿芽了呢,相信用不了多久,岛上又会一片生机盎然。”
跣教的教众在岛上打磨出不少薄薄的石板,燃起篝火之后,就将薄石板架在火堆上,把捉到的海鱼放在石板上烘烤,虽然效果远不如用树枝穿,但也聊胜于无。
晏别递给聂文一条剖了腹的肥大海鱼,“是啊,惊雷城中也有一些植物开始生长起来了,虽然才只有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但这些生命竟然已经开始复苏了。”说着叹了口气,“可是随着希望的到来,失望也更大。”
“我不知道你跟深蓝有什么关系,但实话实说,尽管我也是一名深蓝,可现实总是令人那么失望。”见聂文仍然专注的烤着鱼,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晏别自嘲的笑了笑:“有时候我觉得这不关我的事,老老实实做我的深蓝就好了,可是,”他伸手指着散坐在海岛上的教众,“对于他们的境遇我做不到无动于衷。”
“那个人我认识,他叫菲尔,本来有一个妻子,两个孩子,都幸运的逃过了灾难,定居在惊雷城中,本以为大家互相帮助,就能熬过难关,只可惜......”晏别没有说下去,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聂文向那个教众望了一眼,一个黑黑瘦瘦的中年男子沉默的坐在一块石头上,似乎感受到聂文的目光,抬起头向这边望来。
“后来怎么样了?”聂文问晏别道。
晏别摇摇头,“还能怎么样?无非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里的几千教众每一个人都有着类似而又不同的故事。”顿了一顿,道:“所以我才明白,其实这一切并非不关我的事,今天不幸的人是菲尔,明天不幸的人是杰克,后天不幸的人又是谁呢?总有一天,这种不幸会轮到你我。”
“不错!”聂文点头道。
杜彦在一旁开口道:“所以我们才要反抗,要推翻腐朽的城主府,让那些滋生在黑暗中的东西暴露在阳光之下。”
聂文有些好奇,问晏别道:“莫非你加入了跣教?”
晏别摆摆手,“深蓝也不都是坏人,特别是那些贫苦子弟,从矿洞中磨炼出来的新秀,他们懂得贫民的艰苦,所以我打算回惊雷城,号召这些少年新秀站起来反抗。”
“那样你就会很危险。”聂文头也不抬地说道,他翻动着烤鱼,想起了胖长老隔空的一掌。
晏别苦笑了一下道:“我当然知道有危险,很可能惊雷城主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可是如果我不这样做,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聂文把烤好的鱼从薄石块上取下来,狠狠咬了一口,道:“我去杀了他!”
晏别和杜彦互相对望了一眼,半晌,晏别才开口道:“可是你......”
聂文指了指晏别身前薄石板上的鱼,打断他道:“你的鱼已经烤焦了!”
吃过鱼后,教众都纷纷散去,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还有一些教众仍然围坐在一起,也不交谈什么,只是那样默默的坐着,感受着海风的吹拂。
晏别又劝了聂文几句,说他伤势才刚刚恢复,实在不宜如此冒险,聂文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去了,当他躺在寒冷的冰原上濒死之际,就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事情不是靠一厢情愿的理想就可以达到的,万事都没有完美,所以除了花以外,还要有剑。
看着晏别和杜彦两人离去,聂文也站起身来,拂去衣衫上的沙土,望着一轮明月在海面上升起,映出起起伏伏的波滔,他叹了一口气。月夜是如此的美,美得让人伤感,记得老师还曾经教过自己一些华夏的诗句呢,有不少就是描写这美丽的月色的,而且大多数都会将月亮和家乡联系起来。诗句是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但他知道那些诗句很美,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再写出那么美丽的诗句呢?
聂文提着斧头向自己的半间石屋走去。自从那一天劈坏了石屋后,杜彦就张罗着再筑起一间石屋,但被聂文拒绝了,他觉得这样也不错,光线很好,空气也很好。当他走过一个黑黑瘦瘦的教众身边时,忽然停住脚步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教众转头望了聂文一眼,“格林。”
“你从没去过大陆七城吧?”
“你怎么知道的?”
聂文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继续向自己的石屋走去。心想,虽然我还不是个先知,但一些小事后知后觉还是能办到的。
格林望着聂文的背影,大声问道:“兄弟,你有什么事情吗?”
聂文没有回头,也大声的回答他:“没有,我只是想起了一本故事书也叫这个名字,内容编得不错。”
他苦笑了一下,既然已经决定要这么做,还在乎什么呢?既然要凭着这把斧头杀过去,还在乎什么呢?像这月亮一样,孤独是必然的吧,就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多好,至少不会这么伤感。
石屋中,晏别和杜彦两人面对面坐着,杜彦问道:“为什么把那件事情告诉他?”
“哪件事情?”
“组建新蓝的事情。”
晏别笑了:“为什么要瞒着他?何况,这种事情也瞒不住。”
杜彦想了想道:“他是个很奇怪的人,我看不透他的内心,也感觉不到他的想法,你不要太大意,万一......”
晏别摇了摇头:“你不懂,他没得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