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乐天,我是四毛。晚上,张伟给你接风啊,地点就是村委会门口‘大家饭店’。他现在可是村主任了,宰他一顿也应该的,别不好意思。”
“好几年没见了,让他请客不好吧,要不我请客。”
“客气啥,我们都是光屁股长大的伙计。就这样定了,晚上六点,我喊着咱赵老黑一块聚聚。我开着车呢,挂了啊。”吴四毛说完挂断了手机。
还是五六岁时,白乐天、张伟和吴四毛三人都跟着赵老黑学武术,因为他脸黑得像张飞,胡子拉碴,外号叫赵老黑,其实本名是赵建喜。
赵建喜小时候住在后山上的道观里,跟着一个长着白胡子的老道士学习武术,老道士精通大小洪拳和形意拳,是远近闻名的高手,赵建喜也练就了一身好武艺。
回家后,赵建喜不爱做农活,经常背着土枪到后山里打野味赚点零花钱,后来跟着耍把式的出外卖艺,在村里也算是个走南闯北的能人了。年纪大了,回村开了个武馆,教附近的孩子们习武健身,白乐天就是其中的一个。
太阳渐落,马上就快到六点了,白乐天给爷爷奶奶说了一声,就匆匆穿过院子,走到斑驳的铁门拉开门。
微风从水面吹来,岸边的芦苇微微摇动,一股青草与淡淡的鱼腥味扑面而来,白乐天的鼻子有些发痒,不禁打了个喷嚏。
他走上土坡,顺着蜿蜒的土路,经过两边的青石房子,朝村委会的方向走去。
村委会靠近一片竹林,竹林爬满了山坡,就像绿色的海洋,山坡再往北就是莽莽苍苍的石门山。
挨着村委会的大门,是两扇沾满油污的玻璃门,门口挂着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大家饭店”四个红色的大字,异常醒目,房顶上竖着一根黢黑的烟囱,正冒着一股黑烟,逐渐飘散在高空中。
白乐天站在门口,抬头看了一眼,伸手拉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靠门左侧是一个高约一米五的吧台,吧台后面的多宝阁上摆满了各种价值低廉的白酒,一个身穿大红褂子的女人正坐在吧台里面,磕着瓜子,露出又黑又黄的几颗牙齿。
看见白乐天推门而进,女人放下瓜子,站起身来,脸上露出大方的笑容,“是找吴四毛的呗?”
“对!哪一桌?”
“往前走,最里面的石门山厅,他们都来了,快去吧。”
“这么积极,我还是最后一个了。”白乐天笑着说,往里面走去。
“他们都是馋猫,哈哈。”看起来,吴四毛已经给老板娘吩咐过了。
地上全是油乎乎、黑乎乎的,到处都是炒菜的味道,鞋底明显发粘,他一抬脚就发出“嗞”的一声。
白乐天走到最里面,看见一间镶着窗棂的屋子,门上写着“石门川”的房间,应该是“山”字的下面一横掉了。他轻轻推开,探头进去。
房间的天花板上吊着一个大灯泡,照得屋内雪亮,房间正中是一张能围坐六个人的圆桌,桌面的深黄色已经被油污盖住了,看不出原先的颜色了,桌上摆着一个高嘴的茶壶,壶嘴已被碰掉了半个,三个人正围坐在桌子旁边,边喝茶边聊天。
“乐天来了!”看见白乐天探头进来,吴四毛站起来。他穿着一件橘黄色的短袖,上面印着估计连他自己也不懂的英文字母,左胳膊上纹了一只狼狗的刺青,浓黑的头发往后梳,上面喷了很多摩丝,像刺猬一样耸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闪闪发亮。
白乐天笑着走进去,跟每一个人握手、拥抱、打招呼,然后坐下来。
坐在上首的是赵老师,也就是赵老黑,穿着藏青色的褂子,最上面的两个扣子松开,头发颜色像烧透的煤灰,灰中隐隐发白,蓄着一脸浓密而微微泛红的络腮胡,胡子呈灰白色,嘴里叼着一根香烟,牙齿稀疏不整,不住地咳嗽着。
张伟依然壮实得像一头牛,大脸像个面盆,脸色活像半熟的山楂,眼睛瞪得像水牛眼,身上肌肉把上衣撑得鼓鼓的,短袖的口袋里插着一只黑色的钢笔,说话粗声粗气。
“乐天是我们村的第一个博士,我们都光荣着呢。”张伟拍着白乐天的肩膀说道。
“你这村主任也了不起啊,父母官。”白乐天笑着说道,“赵老师,好长时间没来看你了,你身体还好吧?”
“现在老了,身体不行了,过去那可是杠杠滴。”赵老黑吐了一口烟说道。
“老赵身体还是如牛啊,现在翻俩跟头也很轻松的。”吴四毛调侃道,“要不再耍两把,老黑。”
赵老黑敲了一下吴四毛的头,“调皮,从小就跟老师乱,大了也没改。呵呵。”
这时,门开了,一个头戴厨师帽、身穿围裙的胖男人手里托着托盘走进来,喊着“菜来了”,一边将菜摆上桌子。
张伟手里拿着筷子,指着桌上的菜,介绍道:“咱是小山村,没啥高级菜,都是土味野菜,”他脸上露出笑容,“山珍炖鸡、地皮炒肉丝、萝卜野兔、红烧块鱼,都是山里、溪里的。”
吴四毛抓过一瓶白酒,张开嘴,咬开瓶盖,倒满四个茶碗,酒香瞬间溢满屋子。
张伟撸了撸胳膊,扫视了一圈,端起茶碗,看了一眼里面白酒,“难得博士有空回来,今天我和四毛给乐天接风,尊敬的赵老师作陪,无尚光荣啊。还是老规矩吧,我先干为敬!”他给每个人的杯子碰了一下,仰头一口喝光,嘴里发出吸溜一声。
“过瘾!”吴四毛说道,一口喝干,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给白乐天,白乐天摆摆手。他揪出两根,放在赵老黑和张伟的面前,“啪”地打开火机,将嘴里的香烟点燃,一股白烟从他嘴里冒出。
赵老黑眼睛一眯,嘴唇一鼓,喉咙响了一声,酒顺着脖子滑下去,说:“乐天现在在哪里工作啊?”
白乐天的眼圈一红,猛一仰头,把酒灌进了口中,叹了一口气,一副欲说还休的神情。
其余的人,都惊愕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