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残留的梦境
风有些大的天台上，两个人靠在栏杆上，安静地看着天空。
“子晨…”吴宇恒先开口了，这些天他看到黎子晨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欧阳翎，在她昏睡的时候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他还能再多说什么？“其实小翎长大了，她会为自己的未来做决定，我不应该再干涉她了。”
“宇恒…”黎子晨侧过脸疑惑地望向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子晨，这段时间，你让我看清楚了很多事…”吴宇恒浅浅地笑了笑，“有些人，以为‘不曾拥有’和‘已经失去’才是最珍贵的，但是其实，最珍贵的，是眼前你看不到的幸福。”
黎子晨认真地看着他，似乎读懂了他眉目之间最真实的情感。他们其实很像，他们其实，都是在遭遇困境重重的爱情。
“问问你的心，它会告诉你最真实的答案。”吴宇恒微低下头笑了，他的手臂稍微用力身体便离开了栏杆，不紧不慢地向前走了几步，然后突然停了下来，轻轻地说了一句，“帮我好好照顾小翎…”
“你放心…”黎子晨看着他的背影，应许且郑重地点了点头，即使因为背对的关系吴宇恒看不到他的动作，黎子晨也已经在心底为欧阳翎许下了这个承诺，“我会的…”
接近午夜的时间，除了黎子晨留在已然入睡的欧阳翎身边，其他人都聚集到了黎子暮家的客厅里。
“阿飘，好了吗？”虽然总是和夏若初打架斗嘴，阿布也还是会为准备进行换灵的她担心。
“嗯。”轻轻点了点头，夏若初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吴宇恒、陈晏旻和阿布站成了一个三角的阵型。
三人将灵力集中到掌心，同时举起左手，三束光芒在半空中连接成了一个三角，然后慢慢地扩张成一个圆形，下移覆盖在了夏若初的身体上。
最里面的一层是蓝色的柔光，瞬间充满夏若初的周边，然后是银色的帘幕，似茧一般地将她整个包裹了进去，而那最外层红色的光环，从身体的下面涌入，将夏若初缓缓地拖了起来。
墙上的时钟，缓慢而沉重地敲响了凌晨的十二声，然后他们在夏若初的脸上，看到了不属于她的笑容，诡异而邪魅的冷笑。
“若初…”黎子暮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却在下一秒迟疑地叫了另外一个名字，“褚薇…”
“想不到你们会找我？”此时的夏若初已经睁开了眼，血红色的瞳孔却不似平日那般轻灵狡黠，而是溢满了迷茫和空洞，出口的声音和语气，却反差地变成了褚薇的姿态。
“容萱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陈晏旻第一个反应过来，冷静地开口问道。
“不是。”似乎并不能控制夏若初的行动，褚薇不能摇头，只是开口回答了她的问题。
“怎么会？”吴宇恒微皱起眉，他的确不觉得褚薇有骗他们的必要，但是他想不到还有其他人会这样做。
“你们要是确信是我，我也无话可说。”嘴角轻轻上扬，褚薇以夏若初的样子交谈着，脸上却依旧是冰冷的笑容。
“为什么要接近我们？”陈晏旻稳住掌心的灵力，隐约觉得集中的力量有一些动摇，“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设陷阱害我们？”
“为了完成任务…”夏若初的眼睛突然清明了起来，脸色苍白地像是被冰雪冻结一般，她缓缓地举起了手，指向一旁一直沉默着的黎子暮。“还有…报仇…”
“她控制若初的行动了…”吴宇恒看向不知何时和夏若初一样，身体似乎也被冻住的阿布，他撑起的那一部分结界正在快速地破碎，“阿布！”
“晏旻…”吴宇恒和陈晏旻同时收回灵力，夏若初一下子从半空中跌在了沙发上。而黎子暮也快速地接住了晕厥的阿布。
“运用换灵果然还是太勉强了…”陈晏旻走过去查看了一下阿布的状况，他并没有大碍。又转身去看沙发上的夏若初，伸出去的手却突然被一股强力的结界反弹了回来，她诧异地看着自己被拒绝在外的手。“怎么会…”
“若初…”吴宇恒试图将夏若初唤醒，她却全然没有要清醒的意识，“夏若初！”
似乎被什么惊扰到，夏若初的身体泛着耀眼的红光，将她与外界完全阻隔。
“不要！”她的手紧握着自己的衣角，额上渗出丝丝细汗，还是一直皱着眉，没有睁开眼，“不要…”
“若初！醒过来！”陈晏旻抱着阿布，似乎是连带着两个人的紧张，“夏若初！”
“她不会回来了…”是夏若初的声音，却绝然不是她的语气，缓缓勾起的嘴角，带着冰冷的笑，眼睛却还是没有睁开，“我赢了…”
黎子暮突然抓起桌上的玻璃杯，猛地砸在了地上，巨大的声响惊醒了夏若初快要失去意识的灵魂，她挣扎着睁开了眼。
“若初…”吴宇恒试探地叫她。“是你吗？”
“大师兄…”夏若初揉着自己发昏的头，她的大脑现在一片混乱。
“若初…”陈晏旻看着夏若初，静静地感觉着她的灵压已经恢复了正常，才确认她没有大碍了。“还好你没事…”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无奈地沉默了起来，真是有惊无险又迷相众生的一天，好像什么问题都没有解决，却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我们带阿布回去吧。”吴宇恒将陈晏旻怀里的阿布接过，轻松地抱了起来。
“子暮，我们先回去了…”陈晏旻对着黎子暮笑了笑，又转而望向还迷迷糊糊的夏若初，“若初，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就来找我。”
“嗯。”有些迷茫地点了点头，夏若初看着他们离开，眼光才转到黎子暮的身上，看着他有一些出神，抿了抿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黎子暮轻叹了一口气，蹲在她面前收拾着刚才弄碎的玻璃杯，“是不是有事想问我？”
“我刚刚在梦里…看到你了…”夏若初也蹲了下来，认真地看着黎子暮的眼睛，两个人就以这样有些奇怪地姿势望着对方，“我看到了，一百年前的事情…”
记忆混乱，不是‘换灵’之后的后遗症，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记忆原本的主人，想让她看到，那段属于黎子暮和褚蔷、褚薇的过去。
“你看到什么了？”黎子暮的手，轻微地颤抖着，故作轻松的双眸里，倒映着夏若初不加掩饰的担忧。
“那个梦很零散…很混乱…”夏若初安慰地想要按住黎子暮的肩膀，才突然发觉自己只是个没有实体的鬼魂，黯然地将手收了回来，这么久以来，她是第一次为自己这个地缚灵的身份而感到失落。
她在梦里看到的，并不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只是那时的黎子暮，茫然失措的样子，悲伤地让她的心生疼。
。。。。。。
几米高的树上，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半蹲在粗大的树枝上，有些害怕地看了看地面，对着树下站着的稍大一些的男孩嘟了嘟嘴，“哥…我不敢下来…”
“胆子这么小？！”树下的大男孩不悦地皱了皱眉，迟疑了几秒还是把手伸了过去，“把手给我…”
“哦。”女孩开心地勾起了嘴角，把自己的手交了过去，脚下却不小心滑了一下，虽然被牵着，落地的时候还是扭到了脚，疼地她瞬间就哭了出来，“好痛。”
“哭什么？！”大男孩的表情很不耐，但还是蹲在了她的面前，拉起她的裤管看了看有些红肿的脚踝，嘴上却不放松地念叨着，“真是胆小又麻烦的爱哭鬼。”
“哥…”原本是很想忍住的，但是被他一骂，女孩鼻子又酸了起来，“真的很痛。”
“我不是你哥哥…”看着她皱着眉头不敢出声哭出来的可怜样子，大男孩认命一般地摇了摇头，背对着女孩蹲了下来，“上来。。。”
“干什么？”吸了吸鼻子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继续流泪，女孩有些奇怪地眨了眨眼睛，还粘在睫毛上的晶莹显得她更加惹人怜爱。
“我背你回去…”大男孩不容分说地将女孩拉到了背上，双臂快速地勾起了她的双腿，却小心地避开了受伤的地方。
“哥…”看着身前宽厚又温暖的脊背，女孩突然就有了安心的感觉，安宁地靠在了上面，“谢谢。”
“我再说一遍…”大男孩的口气虽然很凶狠，眼里却溢出了淡淡的笑意，“我不是你哥哥，我是褚蔷…”
“褚蔷！褚薇！”站在不远处呼唤他们的男孩，正是嬉笑着的黎子暮，他向这边挥了挥手，然后愉快地跑向了他们。
那是属于褚薇的曾经，那是她保留着的记忆里，最甜蜜的部分，而所有的美好，都在最后目睹黎子暮杀死褚蔷的时候，土崩瓦解。
蔷薇的花语，是爱之思念，然而他们的爱情，却只是一场怅然若失的梦境，终究凋谢，再不盛开。
那无法拾起的恋情，将谁带进了回忆，又让谁走出了曾经。
她生命中的阳光，落入永久的冬眠，承担不见天日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