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预料中的回到王城,当天夜里,如斯随东弋亲卫一路南下,到达了位于大陆东部的东徽州。如斯看着马车外熟悉而又陌生的情景,心中隐隐作痛。点点悔意慢慢浮起,渐渐包围了整个心脏。
他还是回到了这里,回到了曾与她长相厮守的地方。当年的那份感情,已经成为了他一生之中最美丽的回忆,却也是使他负累一生的桎梏。
赶了几天的马车,一路通过各种关卡。从砂之国统领的中原地区到南廷统治的的东南地区。一路上战火纷飞,所遇的一切都是惊心动魄的。好几次如斯都差点葬身炮火之下,若不是东弋所派亲卫乃是高手中的高手,如斯恐怕很难全身而退。一路所见所闻,也让如斯颇有些心惊。
她所见过的不过是因战火流离失所的难民,而真正的战场她却从未经历。一路所经历的战场,战斗的双方却是南廷与叶雍睿所帅的骁龙军。有好几次,如斯只要回头就能与叶雍睿汇合,然而,思念对于此时的如斯来说,已经算不了什么了。
到达东徽州已是半月之后,难得是,那个原本的小渔村并没有受到战火的肆虐。当如斯踏上这片故土时,只觉得光阴荏苒,世事无常。渔村还是那个渔村,然而,其中却无一人。大概都是因为战争的缘故,那些人,全都逃到了更远的南方。
当年她和娘亲所住的小木屋还在那儿,这让如斯恍然如梦。她抬步走去,一步一步,迈的艰难。
当年那段痛苦的岁月,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这多年缠扰的梦靥,让她午夜梦回总是呜咽出声。
正陷在回忆中时,小木屋的木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了一位清俊高大的男子。他褐色的头发被高高束起,一身白袍在日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他突然抬起头,一双银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当他看见站立在不远处的少女时,刹那瞪大了双眼。
“如斯……”清戈低喃了一声,难以相信。
如斯忽然掉下了眼泪,她咬唇一步步走近,抬头看着清戈问道:“他在哪儿?”
清戈将如斯拉到一旁,低声道:“你来此处干嘛?难道还想来伤他的心吗?”
如斯不答,只是有更多的泪水从她的眼眶滑落。
清戈呆了一瞬,松开手,叹道:“伯父他……他已经活不了了。病魔缠了他十年,他本可以好好调养过来的。只是多年来的自责与担心,让他本就不好的身体越来越差。如斯,当我求你,这一次,不要让他再伤心了。”
“他在里面,你去看看他吧!”
如斯站立在门口,好半天都没有动作。清戈看着她,亦不说话。如斯呆立了好长时间,她深吸一口气,跨进了木门里。
木屋内的陈设已被人重新打理了一番,一切都显得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屋里的木塌上躺了一个人,他似乎连呼吸声都没有了。那么静,静当让如斯伤心。
她慢慢的走过去,终于看清了躺在榻上的人。
他面目枯槁,双目紧闭。呼吸微弱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停止。他很瘦,仿佛全身就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了。
如斯不忍继续端详他,闭上眼,泪流满面。最终,她仍是坐在了床沿上,俯看着他。
他已经不是那个风光无限的大将军王,也不是那个傲立于天地间的伟岸男子。他是一个老人,一个怀着自责,即将遗憾而终的老人。
如斯只觉得心里空空的,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她的手中溜走,并且从此消失再也不会回来。
这是在这个世界上她唯一至亲的亲人!
“爹……”
她陡然喊了一声,轻轻的,却满是哽咽。
她握紧他削瘦的手,放在脸上摩挲。
“爹……”
她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轻的喊。
他手指颤了一下,然后慢慢的睁开了双眼。
那双浑浊的银色眼眸在见到眼前的人时微微放出了异样的光彩。这样的光彩就仿佛飞蛾扑火时,最后的奋力搏击。
“如斯……”他气若游丝,声音喑哑难听。
如斯笑了,点头。
“我是如斯,我来看你了。”
荣弈的脸上缓缓地绽放出了笑靥,他微微喘息着问道:“你刚刚喊我什么?”
“爹。”她再次开口,眼泪落到了他的脸上。
荣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反握住了她的手,笑了起来:“我此生无憾了。”
“爹!爹!爹!”
如斯伏在他的身上,痛哭了起来。
荣弈的右手在床榻的里面摸索了许久,他捏了捏她的手指。她抬起头,见到了他右手中的物什。
那是一把个小小的木弓。
“我算着日子做的,想你也该出生了……”
他喘息了很长时间,接着说道:“等你会走路了,我就要教你射箭……教你……教你骑马……”
很多年前,身在战场上的他看着满空的繁星,算着女儿降生的日子。他取了最好的木头,亲手用刻刀一点一点的削出了这一把小弓。等女儿会走路了,他就要教她骑马射猎。等女儿会开口说话了,他就要教她唱古老的歌谣。等女儿一点一点的长大,他要看着她变成最美丽的姑娘,然后亲手为她盖上红盖头,将她交给能照顾她一生的男人。
这是在她还未出生时他就一直在憧憬的事情。那么多年的铁马岁月,那么多年的战场厮杀,当他冷酷的斩下敌军的头颅时,脑中却一直是这个未出生的女儿带给他的最美好的柔情。
如斯接过那么小弓。
小小的木弓显然是被人经常摩挲才会如此的光滑。
她眼泪掉了下来,一颗一颗,像是硕大的珍珠。
“你的眼睛很像我……你……你是我女儿……”
他微弱的语气中带着自豪与骄傲,斩钉截铁像是在证明什么。
“婳儿……我要来见你了……”
他的目光渐渐委顿迷离了起来,他看着虚无的前方,露出了笑容。
她来迎接他了。
他终于能够放下一切,再不受内心的煎熬,拉住她的手,跟她一起走了。
“爹!”如斯大喊一声,想要拉住这个即将离去的灵魂。然而,她所拥抱住的,只是他垂落下来的手臂。
他终是走了,他此生已无遗憾。
而如斯,只是那一刻,她却接过了纠缠他多年的心魔。或许这心魔也会缠扰着她,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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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要好好孝顺父母啊,不要像如斯这样,到了父亲快去世的时候才幡然醒悟。这样的心魔估计要缠着如斯一生一世了。
于是,照例,沉重的,各种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