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雍睿双眼迷蒙的看着眼前的人。
他从未见到过这样的徐子秀，他一贯自信而淡泊，一贯轻浮而不羁。他从未在乎过什么，游戏花丛，游戏红尘。他永远都是一副局外人的模样，又何曾，如今夜这一般，那表情只有深入戏中的人才会有的啊！
“你去告诉她！”徐子秀站起来抓住叶雍睿的前襟，勉力将他拉起来。
叶雍睿随着他跄跄踉踉的往外走，夜风吹来，他猛然惊醒。用力推开徐子秀，他呆呆的看着远处的星空。
曾经，他带着如斯一起坐在屋顶上看着点点繁星。那时候，他疲惫却又因为如斯而感到轻松。
倘若，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那生出来的力量真的能阻挡一切的伤害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还在惧怕什么？
不，他还在怕。他在如斯的面前总是表现着自己最淡漠最温和的一面。而如斯，她大概永远都不知道，其实，他有多卑鄙。
是他，从一开始就安排她进入相府，原本只是想要在相府培养出一个新的眼线而已，只是想看着她能否斗得过天命。
是他，相府的覆灭关键的证据全都是他暗中调查提供。若不是因为他，她又怎会流落至此，受这些伤害？
还是他，纠结于到底如何对待她，却又因此而燃起了妻子福婷的熊熊妒火，让她受到那些侮辱？
这些，都是他做的。而更多的，他如今一件件都不敢再想起。如此卑鄙的他，若是被她看清，那她大概会有多失望？
他渐渐的收起痛苦的神色，再转过头来时，脸上重新是一副无波无澜的模样。
“你为什么不去？”徐子秀瞪着他，双颊被醉意染红。
叶雍睿的脸上尽是清明神色，他扶住徐子秀，淡淡道：“你醉了。”
“我醉了……呵呵，叶雍睿，你说我醉了？哈，没错，你是清醒的。你的清醒……”徐子秀看着他，吐出最后四个字。“太可怕了。”
叶雍睿皱眉，他没有回答他。他看到了阁楼的尽头，那个有些胆怯的望着自己的少女。
夜风缓缓，她的白色衣袂被风吹的微微扬起。她仅着中衣，发髻有些散乱，显然是听见外面的声音匆匆忙忙赶了出来。夜空之下是无尽的绵延灯海，而她就立在这一片灯海之前，独独辟出一方绝世独立的宁静。
徐子秀因着叶雍睿微微错愕的神情，也转过头看向了身后，他露出笑容，朝如斯招手：“小如斯，你快过来！我有一件极重要的事要与你说！”
如斯只是一个瞬间的愣神便连忙奔了过来，她扶住徐子秀，嗔道：“你喝多了！”
“你听我说，如斯……”
“你醉了！”叶雍睿斩钉截铁的提高音量。
如斯被这突如其来的低吼吓得全身一抖，她抬起头胆怯而又迟疑的看着叶雍睿。
叶雍睿很明显的看见少女全身一抖，他心中后悔，怎么又吓着她了。但不待他多想，喝醉了的徐子秀又来了一句：“他……他喜欢……”
叶雍睿索性看着如斯，叹道：“我有话要和你说。”
徐子秀听了，这才乖乖住了嘴，暧昧不清的笑看了二人一眼，打着哈哈进了房间。
如斯实在不知叶雍睿要和她说什么。他躲了自己这么多天，会有什么话要说呢？难不成，是想将自己赶出花满苑？
想到此处，如斯下意识的咬住嘴唇。
放在身侧的手忽然被人牵起，如斯意识一颤，才发现那牵着自己的手骨节分明，干燥而有力——那是他的手。
叶雍睿小心的牵着她，随着回廊慢慢的向黑暗深处走去。他不希望他们的谈话被任何人看见，也不希望有人打扰他们。此刻，他只想把这一切静静的告诉她。
到了回廊的拐角处，再没有灯海，只有那漫天的繁星。他终于松开了她的手，低下头沉默着看着她。
如斯小心的呼吸着，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有预感他将要告诉她一些至关重要的事情，可她又似乎有些惧怕知道。过了许久许久，他还是没有开口。如斯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可是，那喧闹的风中，他的那双黑檀似的眼睛带着星光一般灿烂的无限深情深深的射进了她的心里。
如斯呆呆的张开嘴，忽的又咬住唇，低下头说道：“若是没有事，我先回房了。”
“如斯！”叶雍睿抓住那正欲离开的身影，他侧过头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他已然到了而立之年，却为何仍如那初遇情事的少年一般？他扳过她的身体，却又不愿看着那一双银色的眼睛，只得望着远处的天际，淡淡道：“我会让你感到害怕吗？”
如斯猛地抬头望向他，他一脸的寂寥又带着深深的无奈，让如斯的心莫名的酸疼起来。“我……我不知道。”
“这有什么不知道呢？难道你的心意你自己还不了解？”叶雍睿忽然笑了起来，那淡淡的笑意虽轻的仿若云，却又是如此的真实。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笑看着她。“难道是我老了？竟不明白你这小女儿家的心思？”
如斯不知为何，因为这一句轻轻的叹息眼泪涌上了眼眶。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看着他，鼓起勇气说道：“因为我不够好，所以不敢面对你。因为我太过粗鄙，所以我……”
“傻瓜！”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容如初见一般温和。“你怎是粗鄙的呢？小如斯啊……唉，你真是个傻姑娘……”
如斯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她心中似有什么竟不顾一切阻拦汹涌奔流。她抓住他的衣襟，低下头不敢说话。
叶雍睿踌躇了半响，终于小心翼翼的将她拥入怀中。
这一次，他不是那蒙面的黑衣侠客。这一次，他只是一个笨拙的表达爱意的男子。他轻轻的柔柔的却紧紧地抱住怀中的少女。那一刹那的充实感让他忍不住叹息。他抚摸着她的头发，闭上眼，嘴角却浮出了笑意。
且放纵这一回吧，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丢开卑鄙的自己，丢开毒辣的自己，丢开冷漠无情的自己，丢开目无一切的自己。他只是一个爱着她的人而已。
“你愿意陪在我身边吗？”叶雍睿轻轻的说。
怀中的如斯全身一抖，只是刹那，她哽咽的声音透过自己胸前的衣料，闷闷的传了过来：“我愿意，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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