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刚落山,天刚刚擦黑之时,聚仙寨的厅里厅外已是人山人海,灯火通明,今天是这聚仙寨寨主的大喜之日,在大厅之内正中央的长条木椅上,坐着寨主梁天清,他身旁坐着一个身穿红袄,脸上蒙着盖头的女人,此女虽是坐在那,并且有盖头遮脸,但是仿佛人们可以看的出来,她必定是一个窈窕身材,长相出众的美丽女子。在屋内的很多人都把眼光一直锁在那女人身上,他们的眼中有羡慕,有嫉妒,有好奇,还有一些怕人发觉时隐时现的贪婪。在屋内的东北角处,有一个年轻僧人,他的眼光也一直注视着那个女人,不过他的眼中不是那些杂乱东西,他好像是在发觉着什么。圆清的目光,深邃而清澈,一直在注视着盖头,可是盖头很大很宽,肉眼无法看透,慢慢的,圆清闭上了眼睛,虽然他的眼睛没有光亮了,可是还是能感觉到他在注视着那个女人。圆清闭了会眼睛猛然张开,那女人好像有所感悟,脸朝这边动了动,停顿了下,又转了回去。圆清此时心中好像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好像能感觉到这个女人眼神中有无比的绝望,和浓浓的恨意,稍一思索,不难想出,看来这个女人也不是心甘情愿嫁于土匪强盗的。圆清低头口诵一声佛号,在这吵闹的大厅之中,没人听见他说了什么。有主婚之人,宣读礼仪章程,拜罢天地,祖先,堂上二人,相对而拜,礼成。有两个年纪稍大的女人把新娘子带到后屋,新房之内。梁天清手拿酒碗对着众人高喊一声:“兄弟们,喝!”底下传来一阵高呼,随后,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好像都沉浸在这喜悦当中。约莫过了两个时辰,这大厅内人渐渐少了,除了几个趴在桌上的,就只有梁天清和那几个堂主,第一个是那位身材魁梧的,第二个是那个脸黑人丑的,第三个是那个脸上有疤的,还有一个相对白俊一些,应该是第四个堂主。众人围在一张大桌上,正在说些什么,而除了他们几人外,唯一清醒的就数圆清了。此时圆清低头闭眼,双手合十,口中也是念念有词,应该是在诵经。念了一会,圆清抬眼扫去,看到只有梁天清他们几人围坐在一起,那位白俊的四堂主一直对其他几人小声嘀咕着,圆清距离梁天清他们的位置稍远,加之他们的声音又小,无法听清。但能看到他们几位的神色,严肃而又愤怒,为首的梁天清,较之他们,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看他的表情很纠结,那位四堂主一直在他耳边低语,看样子是对其在劝说着什么。慢慢的他们几人都不说话了,都陷入沉思之中,过了半晌,那四堂主,站起来高声说道:“大哥,今天是你大婚之日,不痛快的事,改日再说,大哥你还是洞房要紧,莫让大嫂着了急!”说完一边嘿嘿直笑,一边用眼神瞄那几位堂主,那几人好似突然缓过神来,也满脸堆笑的道:“是啊,大哥,啥事也不急于一晚,明日再说,俗话说的好啊春宵一刻值千金么!哈哈哈哈!”梁天清看着众人,心中知他几人好意,点了点头,说道:“辛苦众兄弟了,你们先回吧,这事,我晚上考虑考虑,明日在做答复!”几人闻言对着梁天清拱手抱拳,相继退出厅内。
正当梁天清起身回屋之时,忽听道:“寨主,稍等!”梁天清回头看到圆清把自己喊住,迟了迟问道:“小师傅,是没吃好么?”圆清回道:“正相反,小和尚吃饱喝足,所以才叫住寨主。”梁天清疑惑道:“这是为何?”圆清道:“因为寨主今晚唯有坐于此处,才有机会实现宏图大志。”梁天清问道:“此话怎讲?”圆清反问道:“敢问寨主此刻要去做什么?”梁天清看着他哈哈大笑说道:“说了你小和尚也不明白。”圆清也笑道:“男欢女爱,和尚纵然不懂其中之乐,却也明白是快活之事。”梁天清道:“既如此,你为何拦我?”圆清道:“因为寨主此去,祸大于福啊!”梁天清道:“哦?小师傅何出此言?”圆清指了指椅子,示意双方坐下,待两人坐下之后圆清叹了口气说道:“寨主英明神武,智勇双全,可是这天下有几样东西,却可以蒙住世人的眼睛,让人无法分辨,今日寨主所遇的就是其中之一叫做女人心。”梁天清有些轻蔑的看着圆清问道:“小师傅莫非对女人很有了解?”圆清道:“寨主哪里话,和尚出家之人,对于女色,可以说仅仅是见过而已。”梁天清又问道:“那这蒙骗世人眼睛的女人心又怎么说?”圆清回道:“和尚虽不了解女色,却能用心去观察他人,无论男女,听其言而察其行,察其行而观其色,不论多善于隐藏的人,总会有一些细微的真实之处,与他所隐藏的外表格格不入。所谓眼由心生,从眼神当中看出其心中之想,小和尚可以从对方的神态中大概得出他要传递的想法,当然这其中,有好,有坏,有真,有假。想知道其想法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分辨。”梁天清听到此处若有所思道:“小师傅真是天授异柄,如此几句,就能看透世间最险恶的人心!不知我等如何才能到此境界啊。”圆清道:“寨主不必过谦,你我二人于智慧取舍不同,所求也自然不同,但是寨主今日定要听从和尚的吩咐,方可平安啊。”梁天清面露犹豫之色又问道:“那小师傅如何拿得准我今晚一定会有祸事呢?我明白你所指何人,不过,一柔弱女子即便有加害之心,我也不放眼里。”圆清听到此处缓缓一笑说道:“寨主虽说王侯之风,将帅之才,却也难脱常人之心啊!寨主英勇神武,自然不会惧怕一女子,可一女子如有害你之心,任寨主如何英勇,也必会陷于其手。温柔乡之中的夺命刀,恐怕寨主就算明知是死也奋不顾身啊!小和尚是实心为寨主着想,如若寨主非要前去,和尚也不加阻拦。”梁天清听到此处面色有些深沉,心中也在揣摩,揣摩圆清的话,也在揣摩那个在洞房中的女人,想了许久,慢慢说道:“我信大师所说,不过这女人我也不能就这样放走。待我好好考虑,在做定夺。”话音刚落,圆清又问道:“敢问寨主,此女子寨主如何得之啊?”梁天清看了圆清一眼冷笑一声说道:“她本是一大户人家的姑娘,不知道什么原因,家道败落了,许是被奸人所害,一家人流落一破屋之内,正赶上我从庸城办事回来发现他们,看见此女,风华绝色,想纳入寨中,就带了回来。”圆清又问:“想是寨主也采取了些手段吧?”梁天清嘿嘿一笑说道:“不瞒小师傅,我取了他爹的性命,又把他弟弟抓了回来,所以她才不得不从,不过,凭这女人的姿色,就算我不抓她,她早晚也难逃他人的手掌。所以,大师说她想害我,我信,不过,我很怀疑她是否有这胆量和决心,难道她不怕她弟弟千刀万剐么?”圆清听完,摇了摇头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寨主不愿听从小和尚的劝诫,看来已拿得对方软处。寨主啊,如若小和尚所料不差,此女子已然心死念消,之所以还嫁于寨主,只为取你性命。”梁天清面露疑色反问道:“大师何以知晓?难道她不顾她弟弟死活了?”圆清微笑着回道:“如寨主所说,此女子原本生于大户人家,生活安逸,却被奸人所害,流落街头,心中已是凄凉,又被寨主看中,导致其父丧命,更因不从于寨主,让自己亲弟弟落于你手,权衡之下,迫于无奈只能委身于你,几番变故,已令她心如死灰,心中更是恨意滔天,如果说之前她心中可能还顾忌她弟弟,待到拜堂那一刻起,她已经不想存于世上了,因为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几点,都已荡然无存了,家庭,亲人,还有贞洁,好似支柱,在短时间内轰然倒塌。而这一切在她眼中都拜寨主所赐,所以说如能取你性命,她必义无反顾。”梁天清听到此处眉头紧锁,面色发白,募地说道:“既如此,不能留她了,来人啊。”圆清急忙喊道:“寨主且慢!”梁天清问道:“大师还有话说?”圆清回道:“此女子也是凄苦之人,落得如此下场,依小和尚看来,虽然有寨主的原因,但也是她的命,此刻她心中怨恨滔天,即便死了,怕也难入轮回,可以说是生死两难,小和尚不忍见此,愿替她开导解脱。”梁天清想了想说道:“不行,她既有害我之心,我又岂能容她活于世上。大师恕我不能答应你了。”圆清又道:“寨主莫急,小和尚今晚苦劝寨主,所以你和她还有她弟弟,都安然无恙,否则,最少要有三人命丧此间啊。所以和尚的目的是为了大家好。再说如若寨主此时取她性命,不是陷和尚于不义么?岂不是辜负了和尚解救寨主的这片苦心么?”梁天清面露为难之色,思考了半天说道:“大师,要留下这女子?”圆清道:“和尚愿为寨主除去那女子的心魔,这也算是为寨主,消除罪孽。”梁天清听到此处缓缓说道:“好吧,看在大师面上,我先饶她一命,不过,若我看出她眼中还有一丝的杀意,我定要让她姐弟俩死无葬身之地。”说完,面露凶光大步走出屋内,留下圆清一人。圆清看他背影消于夜色之下,往后屋看了看口诵一声佛号,走了过去。
此刻,四周静静悄悄,也没有哨兵站岗,许是知道寨主洞房之夜,都躲得远远的不敢打扰新人之雅兴。圆清来到后院,看见房间很多,但只有一间房内还亮着烛火,窗上贴着喜字。圆清来到门前,双手合十,在门口站了一会,心中诵经数遍,缓缓推开屋门。映入眼帘的是屋内的陈设,摆放的很是讲究,往里看去,一张大床之上,坐一女子,戴着盖头,双手放于腿上,十分安静。听见屋门打开的声音,头稍微摆动了下,随后又安静的坐着。圆清走到距女子还有一丈的地方坐了下来,注视着她。圆清并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睛去感觉,感觉这女人的恨意到底有多浓,约有一刻钟,圆清睁开双眼,面露苦笑,轻叹一声,诵了一声佛号。那女子听见圆清的声音十分诧异,但并没有揭开盖头,而是问了句:“你是谁?”声音轻柔甜脆。圆清看了看她说道:“小和尚是来救姑娘的!”那女子听到这呵呵笑了几声说道:“救我?谁让你救我的?”圆清说道:“是姑娘自己。”那女子反问道:“我几时说过让你救我?我并不需要被人救,你赶快离开,请寨主过来。”圆清又道:“姑娘,也许你自己不曾感受,让我救你的确实是你自己,也可以说是你的灵魂,我感觉她在向我呐喊,很强烈!”那女子突然大笑说道:“哈哈哈!和尚,少来弄虚作假了,我十分清楚我心中所盼,可以说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清楚的看到自己。”圆清继续说道:“姑娘,你的阴暗,已经蒙蔽你的眼睛和心灵,你的怨恨,已经占据你的意识和思维,如若和尚再不救你,你就要被这天地所遗弃了。”那女子听到这募地掀开盖头,表情有些狰狞大叫道:“就算被这天地遗弃又如何?这天地之间也不外乎是一所地狱刑场,哪还有公理道义,哪还有青天白日,在此等天地之下,我情愿烟消云散。”说完失声痛哭,哭了一会,抬起头来看着圆清,脸上写满绝望之色,眼里净是轻蔑之意。圆清待她哭完又说道:“姑娘心中之苦,和尚或许不尽了解,但和尚知道,姑娘心中怨恨的根源是什么!”说罢圆清闭上双眼像是在感觉什么,之后慢声说道:“恐惧,无助,悲痛,茫然,绝望。如此种种在姑娘心中交集,姑娘你可知道,这些负面情感并非是无识之物,它们纠结在一起只为将姑娘推入万丈深渊。”那女子听到这举袖拭泪脸上绝望之色褪去,嘴角含着笑,虽然笑意很凉,却不妨碍风情万种,随后传来铃儿般的笑声轻轻说道:“哦?大师如此懂我?莫非大师真想救我?”圆清也面露笑容,缓缓点头。那女子又道:“可是,我又该如何感谢大师呢?此刻,我身处贼窝,身上也无金银,怎么报答大师的大恩呢?”说完眼里媚色更重,迈步走到圆清身前,又道:“这样好了,大师虽是出家之人,但却生的俊俏无比,我又感大师之恩,不妨今日,我陪大师一宿如何?”边说边拽着圆清的衣服走到床前,将圆清按坐在床上,随后,站起身来,宽衣解带,圆清就这样注视着她,并没有阻拦,很快这女子已将衣服尽皆褪去,只剩贴身衣物,她没有丝毫害羞,而是笑容更加灿烂的扑到圆清的身上,嘴唇贴近圆清的耳朵,吹气如兰,缓缓说道:“大师,你快看我啊!难道我不漂亮么?”圆清将头扭向她,注视着她的双眼,此刻,这女子的眼神已经充满柔情,她紧紧的盯着圆清的双眼,可是,她好像有种错觉,虽然圆清在看她,但他的眼神仿佛已经穿透自己,看向远方。她还在向圆清身上靠拢,一只手摸着圆清的脸,一只手伸进圆清的上衣之内,正用着浑身解数,忽听圆清问道:“姑娘可曾考虑好了?”这女子神色一愣随后笑问道:“大师指的是什么?你我二人已然这幅姿态了,怎还有考虑之说呢?还望大师快快怜惜我吧。”圆清又道:“我是指姑娘可曾考虑好以何种方法取我性命了?”那女子目光一寒随即笑容更深说道:“大师何出此言啊?我已坦露于大师身前,怎还有加害之说呢?”圆清看着她说道:“如若和尚所料不差的话,姑娘一是想用藏于床上的短匕来刺我,二应该是想让寨主撞见你我在此缠绵,借他之手来杀我。不知是否?”那女子听到这脸上笑媚尽祛,又恢复轻蔑冰冷的神态看着圆清。圆清拾起地上的衣服,放在床上,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穿上衣服,随后背过身去,稍刻,待她穿好衣服后回头说道:“我与姑娘并无冤仇,姑娘原本也并不想害我,却因我要姑娘放弃心中仇怨,而怨怒与我,我本是好心,却遭姑娘毒念,敢问姑娘,这是为何?”那女子看着圆清恨恨说道:“只因你误了我的事。”圆清听后笑道:“不错,所以姑娘才起加害之心,不过我想请问姑娘,如若是在以前,姑娘家道未落之时,是否会因自己之事而迫害他人性命呢?”那女子锁着眉头没有答话。圆清又问:“姑娘本性善良,断断不会害人,今日却因私心,而要加害一个无缘无故之人,这又是为何呢?从表象看,是因为姑娘近日惨遭变故,心性大变,身负血仇,为了取梁天清的性命,已顾不上他人死活。而要从内里看,却是姑娘的善良天性,已被仇怨所占,已经从一个善良的人变成一个恶毒的人了。姑娘,死有时候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的善良本性死了,那么即便你还活着,也已经不是你了,而是存于人间的恶鬼,生不如死!”那女子听到此处,眼中含满泪水,神色悲痛委屈。圆清看着她又道:“所以,我仿佛听见了你的灵魂在呐喊,它不希望你变成行尸走肉,所以和尚势必要把你拉回来。”那女子看向圆清神色悲伤说道:“我知大师佛法高深,用心良苦,我也感谢大师不惧危险救我之恩,不过,我对于这世间已无留恋,唯一心愿,就是亲手杀了那畜生,否则,死不瞑目。但请大师不要在劝,若有来世,我愿做大师跟前一颗种子,聆听教诲。”圆清听完口诵一声佛号说道:“你已在悬崖边缘,每一步都危机四伏,和尚不能见你步入深渊。夜已经很深了,你也很疲惫了,我来为你诵经,让你平安入睡吧。”说完口中念念有词,那女子越听,眼睛越沉,不到片刻,已然深深熟睡,圆清将她扶到床上,盖上被子,随后吹灭了蜡烛,退步走出屋内。圆清看着夜空,繁星,脑子里浮现出师傅的身影,心中默想:师傅说过道理是明的,世人的眼睛却是暗的,看来要想让人放掉心中的恨,仅仅开导还是不够啊,好比此女子,惨遭如此变故,哪能轻易化解。无怪师傅觉得他没有时间了,劝人向善,确实不是短短几日就可以的。圆清想到此处也更加下定决心,舍此一身,终其一生,也一定要让世人脱离苦海。但是眼下,他还是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