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简陋、破败的军营,入目的除了军卒们满面风尘、衣甲斑污、异常疲惫的外貌以及刀枪、车杖、旌旗等残破的形态以外,最令纪啸和甘延寿等感到触目惊心的乃是一架架狼藉的森森马骨、以及受伤严重的军卒因缺乏治疗和营养而显现出来的异常惨白的面色和痛苦的表情!……
“唉……!‘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望着这一切的纪啸不由得叹息着对身旁的甘延寿感叹道:“看这种状况,军中可能是早已经缺粮了?伤残之马匹也早已经变成了果腹之物。……”
在甘延寿也是一脸戚容的大脑袋连点的同时,负责陪伴、领路的都伯王义接话道:“大人说得是!自全军受困以后,好在最后跟进的前将军韩大人所部随军携带有数量不菲的粮秣辎重,才使全军未曾彻底的断粮。不过,十几日前全军就已经只能是定量配给的仅食半数了;其中还要参杂进去忍痛宰杀的伤残马匹。为了全军能够坚持下去,此也是无奈之举呀!现今王义刚刚返回了解得不太清楚,想来肯定已经愈加的艰难……。”
秉承着汉军的最基本的军规‘入营下马’的纪啸和韩延寿等,在都伯王义的引领下神情肃穆的谈谈说说间,穿过了一座座破旧的营帐、超过了一行行还算严整的巡视、忙碌着的军卒,已经来到了田顺所部营中的中军大帐……。
这次还好,田顺并没有让纪啸和甘延寿等在帐外等候,而是提前留下了中军官等候在中军大帐之外的迎接着纪啸和甘延寿等。纪啸和甘延寿相互对视了一眼,感到田顺的架子端得还是有点儿大的同时,但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甘延寿皱眉粗重的‘哼’了一声。随后,纪啸就让张凯领着其余的十一名新军健卒先等候在大帐之外,自己则带着甘延寿、跟随着田顺的中军官大步的行进了田顺的中军大帐。
田顺的中军大帐内,可能是临时找几块木板拼凑起来的帅案后面坐着神色疲惫、体型粗壮的田顺,简陋的帅案两侧站立着十几名年龄不等、但同样都是血染征袍的大小将佐。
见纪啸和甘延寿走了进来,田顺从简陋的帅案后面站起身,脸上露出了一丝显得十分苦涩的笑意,束手向简陋的帅案右侧几块木板临时搭设的座位微一示意说到:“大军征战在外,限于军规对纪大人有所慢待承请海涵!纪大人请坐!”
望了一眼明显是只给他一个人搭设的临时座位,事实上已经十分疲惫的纪啸脚步一滞的踌躇了一下,才在身后因纪啸的脚步一滞而壮硕的身躯几乎贴到了他的后背的甘延寿悄声‘入乡随俗、贤弟先坐、为兄就先站一会儿吧’的催促下,紧迈了两大步坐到了座位上,回头还向已经紧跟着站到了自己身后的甘延寿抱以歉意、脸颊抽搐似的一笑。
由此也可以看出:表面上粗豪无比的甘延寿,事实上心思超常的缜密、细致!与纪啸心意相通的同时,仅仅是从从背后看到纪啸脚步稍滞的行为上,他就已经反应过来纪啸是因有他在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独自就座。
“纪中郎历尽万险的杀入重围前来本部,田顺仅代表与群胡奋战数月有余的我军将士向纪中郎予以拜谢!”到现在,田顺才好算依礼向已经落座的纪啸抱了抱拳,随后不等欠身刚要还礼的纪啸答话,就已经坐了回去。
见田顺还是带有着些许倨傲状态的表现,纪啸也就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欠了欠身并没再站起来,仿佛自嘲也似的轻笑了一下、坐着抱了抱拳:“呵、呵!田大人言重了!我等同为大汉的朝廷效力,均乃是为了仰不愧天、俯不愧地的尽到一个大汉臣子的本分而已。何言拜谢?……”
考虑到在同田顺说些闲话、甚至去计较一些俗礼并没有太大意义的纪啸,马上话锋一转、不等田顺再行开口就接着问到:“田大人所部已经经历了半年有余的塞外鏖战。自纪啸入营后观瞧,田大人之所属损耗甚巨、且军力已经十分的疲惫。在此,纪啸冒昧的问上一句:田大人之所属现今尚有多少可战之士?”
问完之后的纪啸,就脸上表情不多、微皱着浓眉定定的望着坐在破旧的帅案后面的田顺。按照纪啸的思维逻辑:秉性孤傲的人,难免会十分的注重脸面。他之所以两眼一眨不眨的望着田顺,就是想逼着田顺不得不说出来实话,以便为自己如何确定田顺所部的下一步行动能够做出合理的判断。
“这个、这个,纪中郎可能也知道,我部同群胡铁骑已经数次的发生过意外的遭遇之战、现今又再次的受困。当然,为了能够保证进击大漠的汉军大部分摆脱受困的窘境,田顺及麾下的儿郎亦甘心万死不辞……。”脸上出现了十分尴尬表情的田顺,既好像心有不甘、又显得有些心情颓丧的仿佛难以启齿似的半天也没说出来一个‘子、丑、寅、卯’。
“田大人不必碍难!纪啸毕竟是跟随圣上御驾亲征而来的,对朝廷所确定的总体征战方略较田大人了解得甚多。田大人当据实说之无妨,也好让纪啸依照朝廷的总体征战方略对田大人所部的下一步行动有所建议。还有就是,也许田大人还不知?纪啸本人颇得当今圣上、乃至大将军和车骑将军等的看重。故而,下一步田大人所部的行动无论成败如何,纪啸均可代田大人在圣上、以及大将军和车骑将军等面前加以圆全,让纪啸有些僭越的一肩担之亦无不可。……”
话该说的时候就是要说!感觉到田顺既是在看重着自己的脸面、却又仿佛有些被群胡给打怕了的处于了一种一筹莫展的状态,因而纪啸也就大致的说出自己的意思之后、还特意的旁敲侧击的点醒着田顺。大致说完了以后,纪啸还刻意的目光游离间环视了一下帐内同样也在凝神静听着的田顺所部的大、小将佐。
作为一名边镇的主将,既有着其大权独揽的杀伐决断、极其威风的一面,其实也有着其极其可悲的一面。
采取什么战略战术凭其一言而决、掌控着其麾下部属的生死,作为一名边镇主将来说乃是所必须拥有的绝对权限。因而,在麾下的部属眼中及其管辖范围内自然是显得十分威风的不容任何的亵渎。
然而,当要面对着赋予他这种绝对权限的当朝帝王和众多的朝廷高层的大佬们时,作为一名边镇主将却又有着其诸多的无奈和担忧:既担心因自身的决策失误而遭到追究,又要担心自身感觉虽然做对了、但却不符合朝廷上层的心意。何况,现在的田顺还是经历过数次受制于群胡的统军主将。
因而,纪啸也就是基于田顺这种恍若‘麻杆儿打狼两头害怕’的心理状态,才在尽可能的给田顺‘宽心丸’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