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花了一个大子(五铢钱)买了一块粗面馍馍、两碗清澈得可见碗底儿的粟米粥,已经坐在背街区的一个简陋的露天小摊儿上很久了。面前破旧不堪、已经黑得难分‘本色儿’、缺了一条腿儿的桌子上,还放着没喝完的半碗‘粥’!
抬起懒洋洋的眼皮看过去,入目的均是破烂的房屋、黑黝黝狭窄的甬道,尘土飞扬、坑坑洼洼的,污水秽物比比皆是!一阵微风吹拂,阵阵的酸臭的气味儿传了过来......。来来往往的人等更是不堪入目:衣衫褴褛、露腚赤脚的嬉闹着的孩童,面有菜色、身着粗布短打的男子;即使是女人,也同样是衣衫破旧、面相憔悴的褶皱堆砌。这里,就是京城背街区底层百姓的聚居区......。
他脑子里还是一片的混沌!能够记的也就是在一个月之前,他是从边疆战场大战后的死人堆了爬出来的......。
当时,已经是夜色深沉的偶露月光(当然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之后才见到的),浑身的剧痛把他从昏厥中唤醒,昏沉沉、疼痛欲裂的脑袋里一片的空白,浑身麻木得仿佛像失去了所有知觉也似的。下意识的想挪动一下身体,身体好像‘孙猴子被五指山压住’了一样的纹丝不动,反而周身传来了一阵阵的剧痛,疼得脸上蚂蚁爬一样的淌汗、脑袋直冒金星的又是一阵阵的晕眩......。
也不知是过了多长的时间?他总算是有清醒了过来。他又费力的、仿佛使尽了所有力气的挑开眼皮,眼前同样是像失明了一样的昏黑。他下意识的想抬手抚摸一下眼脸,可是,手臂同样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只能是稍稍的的活动几分的根本抬不起来。微微的一动,手臂同样也是酸麻、疼痛难忍!只得又放弃了原来的意念,尽力的凝神想回忆一下子自己这是怎么了?
感到口干舌燥的他,用力的大张开嘴喘了一口的粗气。随着抽气的吸嗅,鼻端却传来了一股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儿,令他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战栗,恐惧之感油然而生:这他奶奶的是什么地方?黑的啥也看不见、浑身还不能动、还有这么浓重的腥臭味儿?不是来到阎王殿、鬼门关了吧?我又是谁呀?来到阎罗殿也不应该把自己是谁都忘了呀?这是怎么了?
冷汗直冒的他,更是一动不敢动的仰面躺着(其实现在想动也力不从心),感到除了头部勉强可以活动一下以外,周身的所有部位都被重物所压着,沉重异常的难以挪动半分!静静的沉思了一会儿,除了移动起来十分困难的全身酸麻、胀痛、以及鼻端传来的浓重血腥气味以外,他并没感到还有什么特异之处?我还在人世?这里不是阎罗殿?那这儿又是哪儿呢?沉思中,他的头脑好像也清醒了一些。
“嗷———!”猛然,一阵阵凄厉的狼嚎传入耳鼓,打断了他的沉思。全身不能动、眼前一片昏黑的他,耳边听到了狼嚎,不仅没有惊惧,反而内心里感到一阵悸动的没来由的亢奋;仿佛狼嚎起到了‘催化剂’作用似的、浑身力量陡然倍增!这也许是因他以前的际遇所造成的吧?不过,他脑海里确实也没有一丁点儿的印象了!
浑身一股热流的涌动,使他不自觉的发出了一声嗓音嘶哑的大吼:“啊———!”吼声陡起,他奋力的一挣,身形猛然的坐了起来,身两侧就如被翻掉了一捆捆的东西一样,传来了‘咕噜噜’的滚动声,清幽的月光也洒落在眼前:原来是在夜里呀!我身上压的是些什么?咋这么沉哪?想着,他不由得借着月光凝神低头看了下去......。
“哎呀!我的妈呀———!”他禁不住失口惊呼出声。原来,压在他身上的竟然是一具具人体。他惊惧的脸色大变的,忍不住想抬起右手去探视一下身侧最近的一具人体的状况、看看能否还有气息。可是,习惯成自然的一抬右手,他却发现自己的右手里还紧紧的攥着一个把柄。他攥着把柄奋力的抽出尚被部分压着的右手,随着右手的抽出,手里攥着的东西也一目了然了:原来是一柄好像断了小半截的单刀!不过,钢刀虽然是断的,锋刃却在月光下泛起了幽光。
没断前应该是一把不错的好刀啊!他心里暗想着,却没太多的心情去关心刀的优劣。他马上把断刃交到了同样需要用力才抽出的 左手,有些‘死心眼儿’的一定要抬起右手去探视一下最近那具人体的状况。可能也是因一时的惊惧,他的思维也有些被桎梏住了!
入手一片的的冰凉,他有些战战兢兢的用手摸索到人体的头部,尽力的寻找到口鼻,仍然是没有一丝的气息。原来是一大堆的‘死倒儿’啊!他有些被吓懵了!我怎么跑到这么一大堆的死人堆里了?这里又是哪儿呀?我手里还攥着一柄断刀?这是不是刚刚打了一场大仗的战场啊?我是不是也是一名兵卒啊?还真让他自然而然想到的结论给猜对了!现在他身处的地方,确实就是一处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大战的战场。而他,原本就是一名以罪囚身份被押送来戍边的兵卒。不过,这一切,他一辈子可能再也都想不起来了!
借着清幽的月光,入目的满是一具具冰凉的尸体,尚未抽出的下身上面堆压的、坐在地上的上身的前后左右,同样也是没有一丝生机的尸体。他有些惊呆了、也有些被吓呆了!
“嗷、嗷———!”又是一阵凄厉的狼嚎,猛然惊醒的他,‘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仿佛身上爆发出了很大的力量也似的,手蹬脚刨、连滚带爬的也不知怎么就爬起了身,手里还拎着那把断刀根本也就没辨别出方向的,拼命的、茫无目的的、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亡命也似的跑了下去......。
磕磕绊绊、连滚带爬的他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反正他是实在跑不动了的、满身臭汗的浑身没有了一点儿的力气,才一屁股坐到了长满野草的旷野上。此时,东方已经泛起一缕鱼肚白色。
也许是跑了一宿、也许是跑了半宿?反正他已经把那个倒霉的、满是死尸的地方给甩出了很远、很远。坐在地上的他,定了定神,稍稍辨别了一下方向,自己是冲着向南的方向跑的!皱眉凝神想考虑一下自身,可还是满脑子的‘浆糊’!什么也想不起来!不过,他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穿的血迹斑斑的破旧衣甲,好像自己也就应该是个古代的小兵!
然而,自己脑海里好像还残存着一些,不应该是身上破旧的衣甲所应该代表的这个时代的东西,一些模糊的、似是而非的、与身上破旧的衣甲所代表的时代超前的很多东西,若有若无的闪现出一鳞半爪,却又无法完全的捕捉到具体的形态。我到底儿是谁呀?不能是一缕无主的游魂附着在这具死去的躯壳上了吧?现在又是什么年代呀?.......
累得气喘如牛的坐在那里胡思乱想的他,感到一阵的口干舌燥。先不想了!还是寻些水喝吧!否则,渴也得把人给渴死了!想着,他费力的、踉踉跄跄的拄着断刀站起了麻木的躯体,纵目四处远望打量起来的寻找起水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