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慕翎目瞪口呆。
——你不要我了。
这句话就如同巨大的钟铃敲击着萧慕翎的心。第一次,他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扑过去,不由分说地捶打着萧慕翎的胸膛,一下一下,那般稚气却又不舍得,好似撒娇任性的小女孩,哭着要人安慰。
萧慕翎伸出手,如魔怔般回抱住她,拂上她的脸泪水正好滑落在他的手心,怜惜顿时泛滥成灾。
“乖。不哭。不哭。”
她在他怀里捶打了一会,眼泪就是止不住地往下掉:“萧慕翎,迟早有一天,你会彻彻底底地忘记我,就像蒸发的水,不留一丝痕迹。”
他回应:“不会的。朕,不会忘记你的。朕,不会不要你的。”
她抬起头,委屈地啜泣道:“真的?你不骗我?”
“朕不骗你。”
她果真便止住了眼泪,想笑却又不甘心于这么快向他示好,一个劲地扯着他的衣服,将自己的整张脸都埋了进去。他的手落在她的发丝上,轻声温柔道:“小淘气。”
“就是淘气。你能如何。”语气却甜得腻人,锦画仰起面庞,嘟着嘴道:“怎么,你不喜欢?”又紧接着细语一句:“不喜欢也得喜欢!”
萧慕翎笑起来,拂着她柔软乌黑的青丝,道:“喜欢,喜欢,喜欢。”
锦画得意地笑起来,眼角还挂着泪痕,一头又扎进他的怀中,拉起他的衣袖往脸上抹去,将泪水鼻涕什么全部都擤在他的衣服上。这样觉得还是不够,在他怀里蹭来蹭去,索性拿头去撞着他的胸膛,只是力度不大,温柔似水。
她低语起来:“萧慕翎。”
“恩。在呢。”
“萧慕翎。”
“恩。”
“萧慕翎,萧慕翎,萧慕翎,萧慕翎········”
“恩,恩,恩,恩········”
“萧慕翎,你讨厌。”
他已完全沉醉,听得她说讨厌便紧张起来:“怎么?我又做错了?”
锦画咯咯地笑起来,“傻瓜,笨蛋,萧慕翎是个大蠢蛋。”
“为什么?”有一点怪怪的,原来,自己在她眼里是这般笨么?眉头又皱了起来。
锦画见他这副模样,忍住了笑意反环住他的肩,手慢慢地拂上他的面庞——第一次,她抚摸他的脸,如此熟悉又是如此陌生。
“萧慕翎,以前我总是不在意不喜欢你,其实那都是装出来的。”她的手触到他的额头,那有如川行的三道。她蜷缩着食指,又慢慢地伸开中指为他抚平一道纹。
他点头:“我知道的。”额头有她手间传来的温度,凉凉的,却如暖流沁入整个身体。
“以前我总说和你订下契约是最倒霉的事,其实,那不是我的真心话——”话音未完,萧慕翎有些迫切地道:“我知——”却被她的另一只手轻摁住嘴唇,她笑起来,如弯月:“我知道你知道。但,我不说出来的话就永远不算改变。萧慕翎,很久很久以前,我真的认为来到这里是我做的最错误的事,但,遇见你半威胁着和你订下契约,却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她的无名指触上那第二道纹,如此温存。又是,抚平了那道纹。
萧慕翎只怔怔地看着她,感受到她为自己抚平那第三道纹迹,耳边除了她的声音便再无其他。
“以前我总说让你走开,心里想着你一定不能走开,可每次——你都走开,没有一丝犹豫。”
他张嘴欲解释,被她止住。
“听我说完。”
于是他耐心倾听,执起她的手,大掌盖住她的小手,十指交叉。
“以前,每次我对着你大喊大叫,其实只是为了让你多看我一眼。每次我面对着你的那些姬妾笑得一脸大方,其实心里恨不得将她们一把火全烧了。每次我看到别人与你待在一起,即使是男人,即使你们是在讨论政事,我都无法不嫉妒。我讨厌那些人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你说话和你待在一起,因为我无法那样待在你身边。萧慕翎,我以为你都懂,以为你懂我的一切,以为你的不闻不问是对我的放纵,以为你知道——我到底有多喜欢你——”
她与他双目对视:“萧慕翎,一切都是我自作聪明。”
他什么都没说,嘴角噙着莞尔:“我知道。”
她轻靠过去,露出一排皓齿,安静地哼起歌:“总以为你一般难懂的我,在你了解了以后其实也没什么。我总是忽冷又忽热隐藏我的感受,只是怕爱你的心被你看透········”
在他的怀里,她温顺地如同夕阳后栖息在山坡的绵羊。
他听着她哼唱。
“我开始后悔不应该太聪明的卖弄,只是怕亲手将我的真心葬送。我猜中你的心,要再一次决定,遥远的距离都是因为太过聪明。”
她唱,缓慢的思绪都是因为太想靠近你。
“萧慕翎,你一定要记好了哦,杜锦画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比这世上的任何都要喜欢你。就算你忘记了所有的事,也不能忘记我,忘记我说的喜欢。”
他摇头。
她紧张,撅嘴:“不行?”
“为什么是喜欢而不是爱?杜锦画,你喜欢的萧慕翎有话要说。”
她笑靥如花:“一直都在听。”
“萧慕翎说如果杜锦画说爱他而不是喜欢的话,他就记得你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宠你一辈子,五雷轰顶也不回头,忘记了所有的人也不能忘记你。”
“拉钩?”她拽起他的手,竖起小拇指勾着他的小拇指,而后一字一字地说道:“杜锦画,爱,萧慕翎。”
他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住,几乎窒息。
而她在他怀里猛然睁开的眼睛,却有着与方才的纯情全然不同的情绪。那种火苗在她的眼里闪闪摇摆,如同幽谷里寂静发芽的兰花,冷冽,决绝。
而殿门外,有人窥探如鹰,盯着那紧拥在一起的人儿,心里,沉了一片,说不清是放心还是忧心。
又有一人蹑手蹑脚地跑来,轻拍在浅儿的那人的肩上:“浅儿!你也在偷看!嘿嘿,都看到些什么了?皇上和娘娘怎么了?”
浅儿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淡定了下来,拽着衣儿便离开:”你这小妮子!竟敢偷看?快快回去,仔细着我告诉小姐!”
衣儿嘟嚷:“你不也在偷看吗?”转身,浅儿已远走,背影里有着类似失魂落魄的悲伤,嘴里碎碎地念着,与往日的干练全然不同。
一切,都只是开端罢了。
浅儿想,若初见,便是收梢该有多好。
皇上留宿皇后殿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后宫,嫔妃们纷纷讨论着,有些人更是如毒蛇般地咒骂着。
唯独秦诗不闻不问地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里里外外打理的服服帖帖。
有不安好心的人上风华殿挑衅,秦诗淡淡地只说了一句:“我们都是皇上的女人,无论是谁受宠都是一样,只要皇上高兴。”
这话传到锦画耳里时,她正在吃葡萄,一个“不小心”便将整盘的葡萄打翻了,有宫女上前收拾,心疼地多说了两句:“这可是皇上费了好大的力气让将军从关外不眠不休地运了三天才到的呢········”
锦画瞥眼:“你喜欢?全赏你了。”
宫女吓得磕头请罪,大呼恕罪。
浅儿唉声叹气地上前替此宫女解了围,待到四处无人时,便绕到锦画的身边递上一方帕子,上面血迹斑斑地记录着不同的姓名。
锦画盯着帕子,拿起火烛便烧了,只说了一句:“他就是个混蛋。”
浅儿不语。
锦画又笑道:“当然,本宫也不是什么好货。”
浅儿叹气。
“小姐。”
“有事直说。”
“那日,你对皇上说的话,可有一丝真心?”
锦画自嘲:“什么叫做真心?你怎知他不是屁颠屁颠地跑来装一出戏?”
“小姐。”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皇上,也许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她扯着浅儿的衣袖,对上她的面庞:“他迫不得已便可以随心所欲地对我?!他迫不得已便可以将我的存在抹得不留一点痕迹?!他迫不得已便可以将身边所有的人都当做棋子?!他迫不得已!那我又算什么?!”
浅儿也不挣扎,她知她此时心里一定不好受。
“我做错了什么?我要的不过是那么简简单单的东西,我要的,不过如此啊!”她瘫在椅子上,“杜喜破城攻城那日,我本该离去的。为了一块玉石?呵呵,他当真以为我是为了那块玉石?!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他却什么都看不到。到头来,原来一切不过是场局罢了。”
浅儿道:“小姐,莫伤心。”
“在他心里,我从来都不是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存在着,他看到的,只有他想要的。”
“小姐。”浅儿不知如何安慰她。
“浅儿,不必那般地看着我。在本宫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因爱生恨这个词,都没来得及开始哪来的爱与恨呢?往常,我还奢望着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不,也许这一切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久到连我自己都未察觉。”
锦画昂身,对着照进灰暗宫殿的光线眯起眼,手在光的照射下温煦无比,连血管都可见。
“他要什么,我便毁掉什么。”她,沉默得太久太久,这假象迟早有一天会将她吞进肚里,连骨头都不剩。
而在这一天到来之前,她要反抗。拼尽全力,也要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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