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先生有女儿?”钟离弋有些意外,年纪轻轻就有了女儿,想必齐先生的女儿应当也是相貌优秀吧!
“也不算问筠的女儿,她是问筠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齐问筠似乎想起了什么暗淡的过往,眉宇间聚集了浓浓的阴郁。
“死人堆?”尉上卿对那东西太过熟悉,他在死人堆上看着一具具将士的尸体,无辜百姓的尸体,也曾跪在死人堆前望着自家小女儿的尸体。
“罢了。”齐问筠微微叹气,低头整理自己的药箱,自家女儿与死人堆的关系却只字不提。
“原来是捡来的啊!”钟离弋希冀的眼眸变暗,望着陷入沉思的尉上卿,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不知可有幸见到令小姐。”
背对着钟离弋整理药箱的齐问筠一怔,用微不可查的呢喃声哀叹:“她又丢了。”
“嗯?”钟离弋没听清。
“没什么,好好养伤。殿下需要的药方,问筠已交给尉副将,从今以后,问筠便不再过来了。”
“齐先生,这……”尉上卿望着齐问筠的背影,欲言又止。
“尉将军待人好随和,一点都不像杀伐果断,只有家国没有家人的铁面将军啊!”齐问筠转身浅浅一笑,眸底暗藏着汹涌的波涛,身上散发着似敌非敌的怪异气息,让尉上卿实在看不透。
“没有家人……”尉上卿更多的注意不是在齐问筠突然的怪异上,而是陷入他这句话,脑海中似乎想起了尘封已久的记忆,眉头紧皱,胸口骤然起伏着。
“呵。”齐问筠勾唇浅笑,眼中却毫无异样:“问筠还要云游四海,为我那可怜的孩儿寻亲。”本还想说些讽刺的话刺激尉上卿,想到尉上卿也不识得他,说多了反而招来祸患,索性闭嘴不再言语。今生有幸能看到他吃瘪,齐问筠也算了却一桩夙愿。
“齐先生,我……”钟离弋想要挽留。
“问筠是一介江湖游医,这几日待在军营可把我闷坏了。”齐问筠没搭理他,作势伸了个懒腰,随即踏出营帐,尉白夜连忙起身相送。
齐问筠走后不久,一将士带着书笺来到钟离弋的营帐前,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书笺道:“启禀六殿下,有您的书笺。”
“呈上来。”
话音落下,便有一将士掀开帐帘,接走了那人手中的书笺。
钟离弋接过下属递到手里的书笺,有气无力地打开。看了几个字,便把书笺搁置在榻边。尉上卿一言不发,他也并无窥探钟离弋书信内容的心思,所以见钟离弋这样,也没开口追问他这样做的因果。
“是母后的书信。”钟离弋干裂的嘴唇微启:“母后催弋儿回朝,可弋儿实在不想回去。”
“殿下还是回去吧!权力的爪牙已经伸到边疆,你躲不掉了。”尉上卿眯了眯眼,让人猜不透心里的想法:“大祁皇朝与斐戎国虽无战争,但小摩小擦还是不少。”更何况他们还欠我一笔债呢!
“将军不用劝我了。”钟离弋费劲地摇了摇头,将榻边的书信轻轻拂到地上:“弋儿今日也乏了,将军回营帐休养吧!”
尉上卿不再言语,转身踏出营帐,抬眸望着斐戎国都城的方向,悲恸不已。若不是那齐先生的话语,他似乎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差一点就忘了自己这么多年死守这里的原故。
……
齐问筠回到绮落的宅院,望着千兰已经将包袱收拾好,身后站着的绮落牵着两匹快马,不由得笑道:“这么迫不及待回去?”
千兰沉着脸,显然还生着他的气:“修儿此刻应该已经到达离都见到黑月与白阳,我们也该回景浣房等子衿的消息了。”
“那小婢子的办事能力,我还是信的。”齐问筠低头浅笑:“罢了,这就动身吧!”
“属下恭送门主。”绮落见千兰翻身上马,终于送走了一尊大佛,心里轻快了不少,听到青子衿的消息,又忍不住想要与他们一同前往景浣房。
“守好古容城,尉上卿有什么举动,立即上报。”千兰怎会不懂她小脸上难以掩盖的蠢蠢欲动,临行前给她下一道死命令,她便不能轻易脱身。
“是。”听了千兰的话,绮落一下就焉了。
“呵呵……”齐问筠笑得不亦乐乎,望了绮落一眼:“小绮落,你是最厉害的。”
“等等。”绮落见他们要走,忽然想起什么,连忙从怀里掏出用蓝色锦帕包裹的长状物递给千兰。
千兰俯身接过,掀开锦帕,一把沾满血污与泥垢的紫星匕首映入眼帘。千兰瞳孔兀地放大,眼里跳跃着兴奋的火苗,脸上流转着病态的妩媚,好似吐着蛇信子的毒蛇正暗自试探,千兰似笑非笑地望着绮落:“这东西……”
“属下按照门主的吩咐,事后去衔山搜罗时发现的。”绮落连忙解释。
千兰别有深意地望了齐问筠一眼,笑道:“看来我们是错杀了某位皇亲国戚。”
“什……什么?”绮落不明所以。
“看来是天意,我们需要做点什么吗?”齐问筠也是一脸兴奋,两人就这样因为一件物品莫名其妙和好。
“子衿的眼光从没有错过。”千兰咧嘴大笑起来:“绮落这丫头,越看越喜欢。”
绮落本想将那好看的匕首私吞,但想起青子衿那张臭脸,她还是将东西交了出来,没想到门主见到那东西竟然兴奋成这样。
“好了,子衿说了不参与朝廷斗争,你拿着这匕首兴奋个什么劲,要不要出手也要等寻了子衿的意见再说。”
齐问筠的话让千兰如落冰窟,憋屈在心里十六年的怨气找到一处发泄口,便立刻被他封住。
“好了,也不急于一时,若想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此过程是需要付出很多代价的。若你我有了充足的准备,这本是你我义不容辞之事。”齐问筠见她没了活力,连忙安慰道。
千兰也将他的话听了进去,若不是过去的一切过于沉重,青子衿也不会选择将一切都憋在心里,择一处净土,安静地养花喂鱼的同时又修了一身绝世武功。
淡泊名利与位高权重,不是两种互相矛盾的现状吗?此刻她总算明白青子衿以前的阴郁。克制自己,她原来无时无刻不在克制着自己。此刻的千兰也明白了,原来克制的感觉是这般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