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五年春正月庚子,六十六岁的曹操病逝于洛阳。
管你是什么人,也有死的那一天,这是不可抗拒的。
临终时,曹操留下遗言,就穿着死时的服装入殓,随葬品也就是陶木之器,不得用金玉珍宝;除此之外,国人兵将都不用服丧,各行本职;后宫没有子女的姬妾婢伎,都遣送回娘家另嫁。
曹操还是挺人性化的,不但不寻求陪葬,反而解放了许多嫔妃。
曹操此诏,开魏晋一代薄葬务实的风气。
此后魏及两晋帝后,乃至贵戚重臣,都效仿曹操实行薄葬,既不殉珍宝,更不筑大墓,无子女的姬妾也不用守寡做“活明器”。
盗墓行业,从此衰微——没有金银器了,只是一些陶木之器,盗墓者就没有太大的动力。
随着一代奸雄曹操的去世,卞王后的长子曹丕登上了历史舞台。
魏王上位之后,曹丕尊生母卞王后为魏王太后。
曹丕即魏王位后,改建安纪元为延康。
当年,曹丕迫使四十一岁的汉献帝刘协“禅让”,在一番你推我让的官样文章之后,正式终结了东汉王朝,建立了曹魏帝国,以黄初纪年。
黄初元年十一月癸酉,曹丕封禅位后的汉献帝刘协为山阳公,特许他不用在自己面前称臣——给他好大的面子。
刘协四个儿子也同时封为列侯,延续汉王朝香火。
与此同时,曹丕追封祖父曹嵩为太皇帝、父亲曹操为武皇帝。
倡家出身的卞氏,在她六十花甲之年,成为天下第一贵妇人:皇太后,以永寿宫相称。
黄初七年(226),曹丕逝世,长子曹睿(叡rui)即位,尊奶奶卞皇太后为太皇太后。
太和四年(230)春,曹睿(叡rui)追封卞后的祖父为开阳恭侯、父亲为敬侯;祖母周氏阳都君兼恭侯夫人。
这追封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的。
就在追封诏书颁布不久,同年五月,卞后病逝,享年70岁。
七月,她和她的丈夫曹操合葬在了一起。
合葬之前,她想了想,心里说,“我配和他葬在一起,那就葬在一起吧。”
黄初二年六月,卞皇太后的儿媳,那位倾国倾城的美女甄洛,因幽怨作诗被丈夫曹丕赐死。
更让我们奇怪的,是卞皇太后的表现。
甄洛自嫁入曹家,在这位婆母的身上,付出了极大的心血,孝顺之意甚至超过了曹家的儿女,卞皇太后也不止一次赞扬甄洛的贤惠孝顺,更对甄洛为自己的生的孙儿孙女爱如掌上明珠。
可是在曹丕即皇帝位的两年时间里,卞皇太后既没有为甄洛出头,要求儿子立她为皇后,更没有在她面对死神的时候救她的性命。
这位婆婆,真是让人费解。
也是黄初二年,遵命监视曹植的官员向曹丕报告,说曹植“醉酒悖慢,劫胁使者”。
曹丕趁机贬曹植的爵位为安乡侯。
为了不让母亲有什么异议,曹丕派卞皇太后的侄儿将廷议转述太后。
卞皇太后听了之后又惊又怒:“真没想到这孩子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还让别人来转述)。你回复皇帝,就说不要因为我的缘故坏了国法。”
后来曹丕来见母亲,卞皇太后也不曾为曹植说过什么好话,她也是曹植的生母呀!哪怕说些中性的话,为她的三子求得人生平安也好哇。
她始终保持着这种没有态度的态度,这是一般人做不来的。
卞皇太后在史料上的最后一次登场,是在她去世三年前的太和元年。
登场的原因,与她那宝贝孙子曹睿(叡rui)移情别恋有直接关系。
说起来,这真是一桩天大的笑话:痛恨父亲抛弃妻子的曹睿(叡rui),在变心和杀妻方面,比父亲还有过之无不及。
早在曹睿(叡rui)十五六岁做平原王的时候,他就已经娶了正式王妃河内人(河南武陟)虞氏。就在做平原王之时,他还有一位宠妾,是虞王妃的同乡,姓毛。
毛姬美貌温存,但是出身却很低贱,父亲毛嘉不过是个车夫而已。
曹睿(叡rui)即位为帝之后,立即升毛氏为仅次于皇后的贵嫔,不久又册封为皇后,而把原配妻子虞王妃丢到了脑后。
曹睿(叡rui)的这一行径,与父亲弃妻立妾异曲同工。
不用说,虞王妃对丈夫的行径十分不满。
卞后就去安尉、劝勉她。
虞氏抱怨说:“你们曹家自来就喜欢立出身微贱的人作皇后,从来就没有能以德义为重立过什么人。然而皇后职掌宫内事物,君皇听问宫外大政,这两者本是相辅相成的。假如真不能善始,那么,也就不可能会有善终。恐怕大魏的亡国丧祀就要从这里开始了吧!”
这话等于揭卞氏的老底,因为她嫁给曹操的时候,是个歌舞伎,出身就是微贱,所以,卞后听了孙子媳妇话之后,十分气愤,这回她没有沉默,而是把虞氏的话,原原本本地转告给了她的孙子。
曹睿(叡rui)听后大怒,虽然没痛下杀手,却也立即将结发之妻赶回了业(邺yè)城旧宫(也就是当年甄洛被曹丕丢弃的冷宫)。
对此可能的解释就是,卞太皇太后在曹家的争斗之中,已修成了金刚不坏之身。对于可能会影响到自己切身利益的事情,她绝不做任何表态,假如非表态不可,她也毫无疑问地倒向权势更大的一方。
虽然是个“自了汉”,但还是有她另外一面:
卞氏为皇太后以后,她每次外出,遇到年长的老人,都要停下车来问寒问暖,赐予绢帛,哭泣说:“我最大的恨事,就是父母不能活到今日,不能享受荣华饱暖。”
除此之外,卞皇太后一如既往地节俭,自己说是几十年来节俭成了习惯,已经不能接受奢侈的生活方式了。
曹丕为舅舅卞秉建府邸,建成之日,卞皇太后前去祝贺,举行贺宴的时候,卞皇太后和她的随从们都只吃蔬菜粗粮而已。
——这显然是在做戏,这老太太做了一辈子戏,到了也没有忘记她的本行呀。
一幕幕人生大戏徐徐关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