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围剿采花贼,贺长明立了大功,朝堂之上,皇上难得对他展露笑颜,夸赞之情更是溢于言表,而四王爷始终淡淡的,少了平日里的飞扬跋扈,也显得稳重起来。
下了朝,眼见兴王爷在前面不远,贺长明追了上去在他身侧缓步前行,见周围人不多了才开口问:“阿岚怎么样了?”
兴王爷侧头看了他一眼,一改往日针锋相对的模样,温和道:“手腕上了药,倒无大碍,就怕她心里……”
贺长明嗤笑:“她可没那么柔弱。”看兴王爷一瞬不瞬盯着自己,他继续道:“她和那几位夫人,外表看着娇生惯养,实则比寻常人家的姑娘都要坚强百倍。就拿阿岚为例,她心性若是不够坚韧,怕早就被你和林菀儿气疯了。”
果然,兴王爷闻言立刻垮下了脸,贺长明见他不高兴,挑眉欠揍道:“王兄莫要动怒,不高兴臣弟不说就是了。只是今日臣弟来的匆忙未乘马车,恐怕还要借王兄的马车挤一挤。”
兴王爷反应过来,这厮是要去看望阿岚,可阿岚的性命毕竟是他和红鸢救的,此刻也只好默不作声权当默许了。
贺长明见状走的更加嚣张起来,原来被人欠着人情竟可以如此作威作福,痛快!
即使同乘一辆马车,两人也一路无话。到了兴王府,贺长明倒是熟门熟路直接去了阿岚的寝殿,兴王爷心有不悦,可承诺在先,便只好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生络殿,只见阿岚包扎着双腕,正被院中的鹦鹉逗得眉开眼笑。看来贺长明所说不错,岚心不但内心强大,也格外想得开一些,这些事若是换了旁人,可不知要哭得怎样死去活来。岚心却丝毫不这么想,能活着回来已属万幸,当然要更努力的生活下去。
杏儿是最先看见两位王爷进来的,见岚心还未察觉,这才带着一众丫鬟行礼问安,岚心回头去看,第一眼看见兴王爷,她只是一愣未有任何反应,待第二眼看见贺长明,便笑着走下台阶朝他们走来。
“你怎么来了?”
兴王爷看着岚心熟稔地与贺长明打招呼,见她看到自己竟然还没看见贺长明高兴,一时有些不快,但也只好强忍住。
贺长明心里暗爽面上还要装作淡然,对岚心笑道:“这不是来看望你么?”
岚心急问:“红鸢怎么样?上次都没来得及说什么。”她被救下后,就直接被兴王爷严密送回府中,几人还未能说话。
贺长明点点头:“她自然好,只是记挂着你,所以这次我才替她来探望,瞧你这模样神气活现,我也就放心了,腕上的伤如何了?”
“红鸢送来的药很管用,好生换药忌食,不出十天就好了。”岚心笑容未减:“等我伤好了,请你和红鸢出来喝酒!”
兴王爷闻言脸都白了,在一旁忍不住咳嗽出声,岚心这才想起兴王爷还在旁边杵着,看着她一脸茫然的模样,兴王爷这回是真的气到连咳好几声。她连忙关切道:“王爷怎么了?嗓子不舒服?”这话一问出口,她自己都觉得傻,这哪里是什么嗓子不舒服,明明就是心里不舒服。贺长明终于忍不住在旁边嗤笑出声,兴王爷气瞪了他们一眼,转身朝寝殿去了。岚心朝贺长明踹了一脚:“别笑了。”
“哟,还护着?”
岚心瞪他:“四爷今天很闲?”
贺长明立刻乖张起来:“本王来了连口热茶都没喝到就要赶我走?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你们夫妻俩,在无情无义上面可真是一个胜一个。”
岚心甚觉不好意思起来,连哄带笑道:“饶了我这回,下次一定让你豪饮尽兴!”见贺长明还执拗的模样,岚心伸出两根食指比划:“十年,十年份的好酒!”贺长明却只挑了挑眉。岚心咬了咬牙又比划:“二十年!”
“哼。”
“三十年,”岚心凑近道:“统共就这么点私房钱了!”
贺长明这才满意笑笑:“好,三十年!十日后我和红鸢等你。”只见他得意洋洋大跨步离开,独留岚心默默淌下贫穷的眼泪。
梓云得知岚心回来后一夜未眠,直到第三日,才下定决心找她。走近看见岚心半躺在藤椅上摇晃着身子享受最后的温暖秋日,经历了那样的劫难,她却依旧能够恬淡适从,梓云扪心自问,自己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样的。
侍立一旁的杏儿看见她,连忙上前一步挡在岚心面前:“姑娘有何贵干?”没人知道那一晚发生了什么,岚心未将她被采花贼迷晕的事情说出去,看来杏儿还是在生气之前她擅闯寝殿的事。
梓云却一直盯着岚心,正要开口,却见藤椅上的岚心悠悠醒转:“不妨事,让她过来。”
杏儿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才肯让路。岚心又道:“你们先退下,我跟梓云姑娘单独说会话。”
杏儿吃惊地睁大了双眼,岚心被她的表情彻底逗得清醒,坐起来笑道:“梓云又不会吃人,你还怕我吃亏不成?”
杏儿没好气道:“您要是能吃亏,朱达算是白教了。”看岚心笑得灿烂,她这才放下心来带领着一众丫鬟小厮退到后面的林荫小道,留给两人说话的空间。
岚心见他们走远,回头望着梓云,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随即拍了拍身边的藤椅:“有什么话,坐下说。”
梓云看见她腕上的纱布,心里也不舒服起来,她缓缓走过去,犹豫了片刻终是坐了下来。
岚心目注着湖面,一手扶着藤椅,脚尖轻点地面,有一晃没一晃地荡着藤椅,“有什么话要说?”见梓云半天不开口,岚心终于忍不住问。
梓云深吸一口气,道:“为什么救我?”
为什么救她?岚心眯起眼睛,仿佛那天晚上,采花贼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她头也未回道:“因为不能不救。”
“为什么?”梓云转过头:“我与王妃非亲非故,更是水火不容,那晚你明明就有了绝佳的机会可以把我从王府赶出去。”
“水火不容……”岚心笑笑:“倒也说不上吧?”
她回头看着梓云认真道:“讨厌一个人,难道就要为了一己私欲让她彻底从眼前消失,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而见死不救?我不知道你在宫中学的什么道理,反正我的道理就是人命可贵,更何况你们京都的女子将声誉清白看的比命都重要,我岂能袖手旁观?”
梓云仍旧不解:“难道王妃当晚就不害怕吗?万一你也……你可知道这种事传出去你会多难自处,诛人诛心,一人一句话,就能把你彻底绞杀。”
岚心挑了挑眉:“你这是在替我担忧?”梓云竟然一下子红了脸庞说不出话来。她笑笑:“如果你是来谢我的,心意我领了,你也不必跟我较真了,或许我们两个说不通彼此。”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梓云又轻声道:“我记得王妃曾经说过每个人都有可以选择人生的权利,每个选择都会带领自己走上不同的人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选择的权利?”
岚心惊讶地回头看她:“你什么意思?”
梓云望着她,眼中隐有期盼:“如果我想重新选择,选择一条为自己而活的路,王妃可愿给我这个机会?”
岚心闻言坐直了身子:“你的意思是……你想要离开王府?”
那一瞬,梓云的脑海中又划过了兴王爷的影子,但她努力将他的身影模糊不见,接着点了点头:“是,我想要离开兴王府,摆脱萱妃的控制,彻底从京都消失。”
岚心惊讶了好一阵没缓过神来,她居然真的说服了一个从小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女人再次拥有了选择人生的勇气,这绝对是她来到这里以后最自豪的一件事情。再看向梓云的时候,她的眼神里已多了一份敬佩,她缓缓道:“我可以帮你,但你是宫里亲自送来的,要怎么寻个由头将你送出去还得容我再想想,你在城外可有亲人?”
梓云点头:“奴婢还有叔叔婶婶在衢州,他们为人亲和,定会善待我。”
岚心点点头:“那好,你要是真的下定决心了,我一定帮你。”梓云微笑起身正要做福,又听她道:“哎,不过我也是存着私心的,这样咱们可不用横挑鼻子竖挑眼了。”梓云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眼中的不甘尽数释去,只朝她行礼:“谢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