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年宴上是男女宾分席而坐,只为聊的开怀,喝的痛快,宫殿中央则是一个接一个让人目不暇接的精彩歌舞、杂技。岚心周围坐的皆是不相熟的宗亲,也搭不上话,便自顾自观看表演。这时又感觉场上有人的目光在看她,四处搜寻,发现是阿盈正笑望着她,岚心举杯朝她笑笑,二人心照不宣地喝了酒。岚心又去寻瑞瑞的身影,发现她身边的女眷正缠着她说话,只好作罢,正要继续去看场上的杂耍,却冷不防对上了贺长明的目光,贺长明见岚心看到他,随即露出一个痞笑,拿着杯子朝她晃了晃,岚心惹不起他,便也拿起酒杯准备敬他,没想到贺长明突然将杯子往下一倒,表示里面没酒,她这才发现自己被戏耍了,于是狠狠翻了他一个白眼正要放下杯子,却见贺长明赶忙给自己倒了杯酒,又讨好地对她举杯笑笑,接着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岚心见状,也不再拘泥,仰头便将杯中之酒喝完。贺长明赞赏地点了点头,岚心笑着将目光移开,却发现一边的兴王爷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一时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岚心立马朝他也笑了笑,见兴王爷也回以温柔一笑,她这才放下心将目光收了回来,心中哀叹,可不能再乱看了,老老实实吃东西不比这种你来我往的过招轻松许多?
场中表演结束,有人鼓掌喝彩,有人照旧饮酒畅言,有人根本无心观看。这时四周烛火突然一暗,有人指着门口低声呼道:“林姑娘要献舞了!”
场上顿时静了下来,大家都朝门口望去。
一位戴着珠帘,身着罗袖舞裙的曼妙女子逆着烛光站在门口,此时木琴轻响,女子朝前款移莲步,每一声乐动她都与之契合舞蹈,身后隐隐绰绰也跟了十来个杨柳细腰的舞姬。直到林菀儿已走至宫殿中央,此时乐器合奏而起,多种婉转悦耳的音乐声交织重叠,只看中间的女子足尖轻点,盈盈妙舞,水袖翩翩,惊艳恍如天上人。
一舞动天下,这不是常人能有的天赋,但是林菀儿做到了,那样曼妙的舞姿与曲子的高度契合,的确不难理解为什么兴王爷会被她迷倒,就这样的一支舞,在场的年轻男子无不动容,有几个更是被她的一颦一笑迷醉了双眼,一脸神往。岚心不自觉地看向了兴王爷,果然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的林菀儿,眼里盛着钦慕与爱意,更多的是求而不得的痛苦与难以掩饰的哀伤。她低下了头不忍再看,只哆嗦着手去拿酒杯,连喝两杯烫酒,却觉得心中愈发寒冷起来。
一曲舞罢,皇帝大为高兴,在场的人也无不称赞说好。皇上笑道:“此等舞姿便是天下也少有,平常也很少见你在人前舞蹈,如今在场的可都有眼福了。”
众人皆笑说是。
皇上对身边的太监点了点头:“赏。”
林菀儿跪下盈盈一拜笑说:“若不是菀儿自小深受皇家照拂呵护,怎会有如此好的舞姿呢,皇上夸臣女也便也是在夸自己了。”
皇上笑指道:“好一个七巧玲珑心的姑娘,看得出你为这场舞花了不少心思,比朕的皇子们还要上心。看看朕的这些儿子们,今日竟没几个拿得出手的才艺。”
皇帝身边的俞妃笑说:“陛下忘了,兴王爷的琴艺可是师承竺丰大家,琴艺必是一绝。听闻兴王爷与菀儿两人曾经也合奏过一曲之舞,不如今日让他二人再合奏一曲,让菀儿即兴跳一支舞为陛下助兴。”
皇帝和皇后的表情微变,阿盈看了看太子,发现他虽没什么表情,但眼睛也瞟向了兴王爷。她将几人的微表情看在了眼里,心下不免奇怪起来。
皇帝看了看跪在下首的林菀儿,又看了看兴王爷,碍着群臣都在,便笑着准了。
岚心只觉得浑身冰冷,周遭许多双眼睛向她看来,或同情或带着看戏的嘲弄,让她如坐针毡。兴王爷也皱起了眉头未动,林菀儿便朝他盈盈一笑:“有劳长兴哥哥了。”
这时已有宫人预备好了琴案,兴王爷只好起身走至殿前,向皇上皇后行了一礼:“儿臣献丑了。”
坐下后,林菀儿便朝他递了个眼色说:“不如还用我们之前合奏的曲目罢?”
兴王爷顿了顿,他知道席中的那双眼睛盯着自己,他平复了呼吸,接着点点头:“好。”
阿盈看他们的一举一动,这才发现两人关系不简单,又看了看瑞瑞,瑞瑞对上她的目光装作喝茶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岚心的方向,接着微微摇了摇头。
岚心无力去听他弹的什么,无心去看她跳的什么,但是他指尖蹦出的每一个音符都在往她耳朵里钻,她的每一个舞步都在她眼前跳跃。她想逃走,可是谁能救她?岚心一杯接一杯的灌酒,她没办法欺骗自己,也没办法再装聋作哑,所有人的目光下,她早就被看穿,早已体无完肤。
岚心不知道他们的曲子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也不知道周围的人是什么时候渐渐收起目光的,她的脑袋沉得直往下耷拉。待周遭重新归于喧嚣,岚心放下手中的酒杯,朝身后的杏儿道:“扶我起来,我要出去醒酒。”杏儿不忍再看,忙将她扶起。她提起裙摆,趁人们还在推杯换盏间走出了殿门,深深呼吸着外面的空气,泪水只在眼眶里打转。良久,她才闭上眼睛伸出手指状似无意地轻轻抹去,接着对杏儿说:“到楼阁那去,让我晾在那吹吹风。”
兴王爷回到座位,被人拉着喝了几盅,客套完去看对面,却未看见岚心的身影,探起身四处张望一番,便推辞了别人递来的酒杯出门去寻,问了守门的太监,才知岚心已经出门好一会了,似是醒酒未回。兴王爷下了台阶,身后有人叫住了他:“长兴哥哥。”
他身子一顿,扶着石兽的手微微一抖,随即回过了头看着来人。
林菀儿款款走下台阶:“方才我看见兴王妃出来了,长兴哥哥是去寻她吗?”
兴王爷回转了身子没说话,林菀儿又将他的外衣递上:“外面风正寒,仔细着凉。”
他这才猛地回头,语气满是疑怒:“今日这出是什么意思?折磨我,看我痛苦对你来说很好笑是吗?”
林菀儿似是被他的态度吓到,不禁瑟缩了一下,凝眉望着他:“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把你当作最亲密的兄长。”
兴王爷笑叹一声:“是,那便请你以后好好当你的林妹妹,别再打听本王的私事!”说罢拿过她手中的外衣头也不回的走了,只隐约听见背后的低声啜泣,但他忍住了要转身的冲动,朝前加快步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