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心因身子愈发笨重,也不再去经纬殿,而贺长明也破天荒的不再找她帮忙看奏章。
今年的中秋很是平淡,宫里无人主持,皇后娘娘心不在此。阿盈索性带了文修来兴王府找岚心一起过节,人虽少,可菜肴依旧不减丰盛精致。见文修一早就吃完饭坐在一旁等着上茶,岚心不禁叹道:“文修像个小大人了,从前每次来都是咋咋呼呼的,今年偏这样安静。”
文修听后道:“父亲和皇伯伯都在宁城打仗,文修再不济也不该再做一个不懂事的垂髫小儿,这般时候更应该好好读书,长大后才能替父亲分担解忧。”
两人听后俱是一阵沉默,阿盈道:“这段日子文修的确进益不少,太傅也常夸赞。”
岚心看着文修仍旧稚气的脸庞,不忍心这些事情轻易剥夺他童年的快乐,也不该叫别人随便几句话就让一个孩子背上沉重的负担。她眨了眨眼睛笑道:“用功读书报效家国那是自然,可现在文修还没长大,前面还有长辈保护,文修不用太着急长大。我瞧着湖里的鱼都肥了一年,不如叫张泉带上几个捕鱼好手,你们几个一同下湖捞几篓鱼去,明日我也正好吃些鱼肉补养身子。”
文修心下一动,立刻站起来道:“多谢姑姑美意,我这就去拖船捞鱼。”说着人已蹦跳着跑了出去。
阿盈道:“还是你的话好使,我说吧显得不为他爹考虑,不说吧又心疼孩子。”
岚心道:“无妨,在我这可没有那么多考虑,只要文修现在快乐就好。”
用罢饭,岚心叫人在院中摆了桌点心,随后便叫杏儿他们自去过节饮酒。见杏儿还是不放心,岚心笑道:“总归也是在一个院子,叫一声就听见了还有什么不放心?我怀着身孕又不会乱跑。”
阿盈也笑:“放心吧,你家王妃我看着呢。”
杏儿这才行礼退下。
阿盈望着她的背影叹道:“你府上的杏儿真是人人夸赞,但凡出去有说的,都总会提到她。”
岚心慢饮一杯水,道:“的确,王府没她真不行,我也不能离了她,都是因为杏儿我才万事不愁,琐事不忧。”
阿盈道:“哎,我之前也总想挑几个丫头训练成像杏儿这样的,可总是不如意,杏儿是皇祖母身边的嬷嬷一手带大,别的自是比不上。”
岚心道:“东宫也该有些老人罢?”
阿盈摇头:“没剩几个,好的早被挑走了。前些年新进了一批宫女,因办错事差点被罚入掖庭狱,我瞧着不忍就都带回了东宫,有的过了一两年渐渐老成起来也可堪重用,可有的无论怎么教都不上道,被母后知道亲自撵走不少,又给我拨了些可靠的人来,说到底还是我经验不够,区区几年哪能跟从小在宫里的人精斗?”
岚心道:“再难也要学也要做,在东宫还有母后扶持帮你,将来成了后宫之主,何止百来号人,那么多人和事都要你带头管着那才叫累,何况除了你还有文修,你们母子是连在一起的。”
阿盈点头,“你说的我都知道,在这里,文修是我唯一的牵绊了。”
转眼隆冬已至,十一月的雪一直断断续续下到十二月方肯罢休,这日竟是难得的晴阳高照,似乎天上的仙官终于洒够了雪收篮回去。
岚心等人好不容易在阿盈的嘉裕宫相聚一处,外面白雪皑皑,阳光惨白照着,那雪丝毫没有要化的意思。相比之下暖阁倒是更显温馨,瓜果蔬菜,肉卷羊排齐齐摆放在盘碟之中,几人围着铜炉火锅涮肉下菜、谈天说笑,一派其乐融融。
小圆子如今刚学会走路,说话却还慢,巧巧怀抱着小圆子逗她说话,瑞瑞在一旁笑道:“这样喜欢孩子,早该跟你家万先生要一个才好。”
巧巧便道:“不急不急,早着呢。”
阿盈道:“早什么,过完年文修都九岁了,小圆子也一岁多了,思慧、阿岚如今赶在一起等着结亲家,偏你不急。”
岚心和思慧身子不便,两人靠坐在一张宽大的软椅上只等着她们涮肉烫菜,雨宝又是看菜又是倒水,却乐在其中,巧巧看着她笑:“我好歹婚事已成,这不还有一个更晚的,要催也该催她去。”
雨宝抬头傻乎乎道:“我和尹经和说好了,等击退外敌就成婚。”
阿盈便道:“这兄弟俩怎么都一样,尹经华摆平了渤海回来,让容芸公主等了两年,如今你们也这样,难不成也要你等两年?”
雨宝咧嘴笑答:“反正我是不急。”
岚心道:“瞧他成日里围着你转前转后的样子,我看尹经和肯定急。”
雨宝无奈道:“急也没辙啊,如今战事越发吃紧,前线已连丢三座城池了,我上回说要支援前线,被我父亲好一通骂,尹经和也劝我别去……”话还没说完,就看阿盈连忙给她使眼色,她看了看岚心,连忙闭了口。
思慧握了握她的手,对着众人笑道:“说归说,怎么烫菜的速度却慢下来了,我这碗都空了半天了。”
瑞瑞也扯开话题道:“是啊,好不容易聚一次,今日不谈战事,吃些热乎的待会雪夜走路才不冷。”
进了经纬殿,却不见贺长明的人影,问过李漴才知道他今日未曾来过。回了王府,福顺来报:“四王爷在议事厅等您多时了。”
岚心诧异,进了偏厅,果然见他正在里面来回踱步。
“去了经纬殿看不见你人,怎么跑到我这来了?”
贺长明见她回来,走上前道:“经纬殿里面有些不对劲,似是有人在附近盯着,我怕隔墙有耳,如今只有你们府上安全,所以只能来这找你。因事发突然,我也是才得到的消息,所以没能提前与你知会。”
岚心紧张起来:“出什么事了?”
贺长明道:“殷国吞我三座城池,屠杀城中百姓千余人,死伤的将领士兵更是不计其数。如今有人回报,说是太子身陷埋伏,如今生死未卜,我需得趁此消息散播前火速赶往宁城,带兵支援救出太子,否则……只怕肃国休矣。”
岚心忙道:“有什么我能做的,你说。”
贺长明看着她郑重道:“我与母后商议过,需得你替母后代理朝中政务,你不用担心,只是做个督察官,太傅与白易之会从旁协理,但以你为首,你拿着这块令牌,若他二人政见不和引起争论,你需得拿出权势压制住他们。其次,要小心提防贺长泰。”
“贺长泰……”岚心问道:“废太子?”
贺长明点头:“不错,我怀疑经纬殿附近的眼线就是他安插的人手,你可知邕王发兵逼宫前曾经找过贺长泰?可不知他是如何用模棱两可的回答搪塞了邕王,叫他孤注一掷不顾血缘宗亲要对我们赶尽杀绝,他倒全不出面摘了个干净。邕王既能做到如此这般,贺长泰只会比他更阴险毒辣。更何况他也是做过太子的人,一旦坐到这个位子,便总会回味当年的无限风光。此人心机深沉,论起心智谋段,恐怕我们这几个兄弟无人是他的对手。”
岚心道:“可他若是知道你离京远去,定会来试探,那时我又该如何?”
贺长明道:“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亲自出面的,除非他有万全的把握,否则他不会毁掉自己苦心经营造就的假象。我需要你拖住他,尽可能地拖到我赶回来,他若真的露面,我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岚心摇头:“你不能杀他,就像你说的,不到万不得已这件事你千万不能做,一旦弑兄的名声安在头上,你这辈子都洗不掉了。我答应你,我会尽我所能的去拖延时间,直到你与太子回京。”
贺长明走后,太傅和白易之暂理朝政,岚心则不露面只暗中观察。除了她和阿盈,谁也不知道贺长明离京的事,两人暗地里调集了许多人手在经纬殿四处巡查,看到可疑人物见一个抓一个,当即投入掖庭狱严加看管。
岚心拨弄着炭盆里的火,道:“记得交代掖庭狱的狱卒,只严加看管,别为难他们。”
阿盈抿了口茶水:“已经交代过了,只不叫任何人去探视,如果有探视,便立刻来报。”
岚心挪动了下笨重的身子,阿盈看着她道:“等下个月你就带上杏儿她们先住在我这罢,稳婆太医都已叫好,你来回折腾我真不放心。”
岚心点点头:“也好,我一个人的确是有些害怕。”
阿盈道:“说起来我也算幸运了,来到这平白有了个儿子,加之身体原因也免受了这鬼门关的苦,当初思慧小产,瑞瑞生女,个个都让我看的揪心,所幸都平安无事。你这具身子虽好,但也要多加留心,有任何不适一定要第一时间叫人来告诉我。”
岚心道:“我巴不得这孩儿早些出世,我也不用睡不好走不动了,只可惜,孩儿出世的时候,他父亲却不一定会在身边守着。”
阿盈宽慰她道:“兴王爷守着家国,也算是守着你与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