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盈端着汤碗进来,岚心忙扯住她的袖子:“他刚刚说……说我……”
阿盈看了看贺长明又看了看她,笑道:“是啊,方才太医把脉时说,你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岚心指着自己:“那我腹部疼痛会不会……”
“不会的,太医说了那是正常现象,加上你经历了种种惊吓,先前又没能坐稳胎,接下来一个月可要好好将养,母后的意思是你先在宫里住上一个月,这里离太医院近,凡事可随叫随到,药材膳食一应俱全,等你胎相稳定再回王府。”
岚心还是不敢相信,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腹部,心中一遍遍默念,这是她与兴王爷的孩子,他们要有孩子了,日后更将为人父母,授之理、承其欢,三餐茶饭,皆会不一样了。
自有了身孕,岚心更是思念兴王爷,几乎日夜相盼,恨不能立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贺长明见朝中局势安稳,便准备动身赶往边陲宁城,如今太子和兴王爷等人还未知晓皇上驾崩的消息,贺长明决意自己过去亲口告诉他们,再让两人回来扶灵,自己则接替他们守卫宁城。
只可惜那时战事吃紧,等太子与兴王爷回朝时,先帝已经入陵安葬,两人在陵前守了七天七夜,太子在众人面前立下不破敌虏誓不即位的重诺,又独自一人奔赴宁城。
兴王爷回王府时,杏儿正给岚心炖了茯苓粥来,谁知岚心一见那碗碟,立刻使起了小性子:“不吃不吃,拿走。”
杏儿哄道:“太医说了,茯苓粥健脾安神,正适合王妃现在食用,厨房熬了好几个钟头,多少吃一点嘛?”
岚心气道:“上回的鲫鱼汤你是这样说的,上上回的鸡蛋羹你也是这么说,次次都说只吃一点,到最后全都被你哄骗着吃完了,吃完我又难受好久,这说明什么,说明我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也不爱吃这些。”
杏儿见她这回意志坚定,正愁不知再想个什么招数时,忽而望着门口惊喜叫道:“王爷回来了!”
岚心头也不回道:“这招也没用。”
兴王爷走近忍不住笑道:“是吗,连我都毫无分量了?”
岚心这才从凳子上跳起来转身看他,一时是又惊又喜,望着他打量好几眼确定不曾受伤后才扑进了他的怀中。兴王爷抱着她放回软榻上:“有了身子的人,怎么越发顽皮起来,为什么不听太医的话?”
许是孕期本就敏感,岚心一听立刻委屈的快要落泪,“我不想吃,味道寡淡又毫无食欲。”
兴王爷回头看向杏儿,杏儿忙解释道:“王妃才坐稳胎,太医吩咐不让吃重口的东西。”
岚心不依,跺着脚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兴王爷只好问:“太医什么时候来看过?”
杏儿道:“三日前来看过。”
兴王爷说:“再去请一次。”
“是。”
兴王爷回头看向岚心:“如果这次太医说了你可以吃些其他食物,我就让人给你买来,若是太医说了不行,你可不许再耍赖。”
岚心只好妥协:“听你的。”
胡太医瞧后捻着胡须微微笑道:“王妃想吃些重口的也未尝不可,只不可多吃,否则先前所遭的罪可就白受了。”
岚心大喜过望,一叠声谢过了胡太医。杏儿送胡太医出门,暖阁里便只剩下他二人。兴王爷见她眉眼间神采飞扬,面色红润,身子也丰腴起来,是自己在宁城决计看不到的模样,离别多日心中思念更不比她少,当下便牵过她的手拉入自己的怀中坐下,笑望着她问:“这下总算可以放心,想吃什么?”
岚心搂着他的脖子想也不想便道:“玉宴楼的酱肉包子。”
兴王爷有些吃惊,“原来你一直想吃的就是这个吗?”
“是呀。”
兴王爷忽而忆起她嫁入王府后自己带她出门吃的第一样小食便是玉宴楼的酱肉包,一时心中又酸又涩,若是可以一直陪她到孩子出世该是多么幸运的事。兴王爷呆呆望了她片刻,接着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渐渐的这吻又柔转至她的脸颊,再到唇边……
吃过了玉宴楼的酱肉包子,岚心的目光又转向了其他美食,兴王爷拿她没辙,只好趁她有精神体力的时候随她在南街四处闲逛旨在寻找街巷中的美食。东街小巷内卖红果的阿婆,西街摊贩好吃的清汤馄饨,南街集市后面的巷子里也暗藏了不少酒坊。兴王爷见她望着酒坛流口水,伸手就往她头上轻轻弹了一记:“不许看更不许喝。”
岚心闭着眼耍赖道:“我不看也不喝,闻闻总行吧?”
兴王爷捏住她的鼻子:“闻也不可以。”说着便带她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岚心撒着娇:“我这么会品酒,说不定肚子里的小家伙也是个馋猫呢。”
兴王爷很是无奈:“跟着你很难不馋。”
短短十天内,两人或驾车或步行,将京都城内岚心最想去的地方都逛了一遍,她内心充满了愉悦快乐,可兴王爷似乎总是压抑着一层阴霾。
这日在街边闲逛,两人偶然看到一个出售各式玩具布偶的小摊,大都是给三岁以下孩童玩耍的物件。有很多东西是岚心从未见过的,两人饶有兴致地停下挑选细看。街上忽有一队人马飞速经过,为首的人身后插着一面旗子,兴王爷看到旗子上的字后立刻侧身去看。岚心却全然不知,只跟小摊的商贩在凑趣说笑。最后她拿起一只拨浪鼓道:“这个可算是经典永流传,绝对不能少,你说呢?”却发现兴王爷一直在看向那队人马离去的方向。“长兴?”
“怎么?”兴王爷立刻扭头看她。
岚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末了笑道:“没什么,我是说这个拨浪鼓好玩儿。”
兴王爷笑笑:“决定买哪些了?”
岚心望着他故作促狭道:“要不咱全买了吧!”
摊贩老板一听,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兴王爷只盯着岚心发笑,最后往摊贩上放了三十两银子:“有劳,全包了。”
摊贩老板喜得合不拢嘴:“您稍等,我这就包!”
回府的路上,兴王爷拿着两大箱的玩具,看着岚心笑问:“怎么突然想到要买这么多?”
岚心道:“挑选的时候我就看见他隔板后面还放着双未制完的虎头鞋,他在南街也摆摊很久了,家里已有一子,这次又得了个女儿,正没日没夜出来讨生活呢,白天摆摊,晚上又去酒楼当跑堂。他原本是个木匠,这些玩具物件都是他亲手做的。”
兴王爷很是讶异,没想到她对小贩也了解的这么清楚。岚心看他惊讶的表情,笑道:“怎么,你以为我这几年就只知道吃喝玩乐其他什么都不懂吗?”
兴王爷叹道:“这样很好,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才形成了城镇,才有了千万家所居的故土乡情。”
回了王府,见岚心一边整理一边把玩不停,兴王爷道:“孩子还未出世你就先替他玩起来了,我看你倒更像孩子。”
岚心努了努嘴辩解:“我这是提前学会怎么玩,以后好教他呀。”
兴王爷但笑不语,眼中满是宠溺。
自从有了身孕,岚心夜里无法安眠,总要醒很多次,这次醒来,却见兴王爷靠坐在软枕上,她伸出手探了探他,迷糊地唤他的名字,兴王爷温暖的手回握住她的,关切问道:“要什么?我给你拿。”
岚心摇了摇头,扶着微隆的腹部坐了起来靠在他怀中,“这几日你心神不宁,有什么心事同我讲讲。”
兴王爷淡笑:“没什么事。”但瞧岚心一脸不信却又坚定等他真实回答的样子,他只好道:“太子临走前让我待在王府,希望我能有机会陪伴在妻儿身边。可宁城战事不稳,太子又立下重誓远赴边陲,我却享受着宁城百姓奢求不来的安乐,实在于心有愧。”
岚心沉默了很久,久到兴王爷都已熟睡过去。醒来时不见岚心,正焦急唤人时,觅冬进来回道:“王妃让王爷漱洗后去膳厅用饭。”
兴王爷问:“她几时起的?”
觅冬道:“王妃卯时就起了。”
去了膳厅,看见岚心正在摆筷布菜,见他来了笑道:“时间正好,王爷快来尝尝我的手艺。”
兴王爷看着一桌子的菜道:“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
“是啊,快坐下。”
“你有身孕不好如此劳累,为何不让下人去做?”
岚心在他身侧坐下道:“不论好吃与否,我只想让你记得这是我做出的味道。”
晚上,岚心又带着兴王爷来到后山,这里虽不比多云楼的地势高,但也可望见许多灯火景色。岚心道:“如今正值初夏,晚间气候正好,在这休息休息,欣赏山外景色,心里多少也会平静些。”她能听见兴王爷微不可闻的叹气,但还是搂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揽在怀中,遥望彼端星月,山外云色。
兴王爷不禁赞叹:“再没什么能比肩星河。”
岚心托着下巴望着他的侧颜,忽而忆起初次见他的时候,于是喃喃道:“你比肩星河却又超越星河。”
兴王爷低头看她,将她拥得更紧。
两人静坐片刻,岚心望着他道:“长兴,给我们未出世的孩子起个名字吧。”
兴王爷笑道:“现在才三个月,岂不为时尚早?”
岚心摇头:“不早,你就起两个,一个给男孩用,一个给女孩用。”
兴王爷仔细想了会,最后道:“好,根据族谱定下的字辈,如果是男孩,就叫贺文齐;若是女儿,就叫贺然玉。”
林中忽然亮起星光点点,两人定睛看去,竟是夏初的萤火,明灭闪烁,宛若降落人间的银河星落。岚心挽住他的胳膊:“长兴,你能不能替我捉些萤火虫来?”
兴王爷不曾推脱生疑,二话不说拿过了小厮手里的捕网走进了林中,回来时手中拿着三五罐装满萤火虫的琉璃罐。岚心笑着接过,心满意足地回了王府。
临睡前,她依偎在兴王爷怀里呢喃:“明日你走的时候,不要叫醒我,我不想与你道别。”
兴王爷一愣,问她:“走去哪?”
岚心道:“我今日已让常乐去收拾你们的行李了,你身为贺室子孙,自然是应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该在此之际做出无愧祖先及肃朝子民的一番事业来。只是身为你的妻子,我没有办法亲手将你送离我,也没有办法亲眼看着你离我远行,可我亦不能阻止你去做你该做的事,但要你平安归来,要回到我的身边。”
兴王爷这才惊觉,她亲手做的饭菜,为她捕后山的萤火虫,都是她为了让自己记住这个家记住他们的点滴回忆,心中有家有了念想,无论何时都会在战场上保存实力保持清醒。他将怀中的岚心搂得更紧,一字一句斟酌郑重道:“我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这次我能平安回来,下次我也定不失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