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仲永记得,前世有某纪录片介绍陕西窑洞的时候,有一种窑洞给他留下的印象最深刻——土坑窑。
这种窑都在平原大坳上修建,先将平地挖一个长方形的大坑,一般深五至八米,将坑内四面削成崖面,然后在四面崖上挖窑洞,并在一边修一个长坡径道或斜洞子,直通原面,作为人行道。
这种窑洞,实际上就是个地下室,冬暖夏凉的特点最为显著。
侧面看,空空荡荡;俯视看,北京四合院,端的神奇。
而且相比较而言,这种窑洞的使用历史最为长久,其使用寿命也要更长。《诗经》中称为“陶复陶穴”,够高大上了吧!
只是因为出入不便,通风似乎也不太顺畅,才为更加便利的靠山窑所逐渐淘汰。但靠山窑大多修建于半山坡上,看似敞亮了,实际上是牺牲了部分的保暖功能。
更重要的是,此次地震造成了大量的山石松动,说不定哪天就会形成山体塌方、泥石流什么的。
方仲永可不想刚脱大难的百姓们,又被自己的臭主意给活埋了。所以,他想挖的是土坑窑,而且是简化版的,准确的说就是个坑。
次日一大早,方仲永就找了把铁锹,笑眯眯地递给了折老大:“挖坑你会吧?你去挖一个比自己稍大的坑,要有五尺深哟!”
折老大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大帅啊,您可不能真的把小的活埋了呀!”
方仲永恨铁不成钢道:“哪个要活埋了你,这是老子给大家准备的住处。只是未曾实践过,特意把这第一次的殊荣给了你。还不快去挖!”
折老大一听不是要活埋了自己,兴高采烈地就跑去挖坑了。
北地干旱,土质坚硬,尤其是黄土高原的黄土层又厚又硬,含水量极低。
要不然,为什么就只有西北才有窑洞,而别的地方没有效仿呢?土质不合适啊!
折老大腿脚不好,脚部借不上力蹬铁锹,见方仲永稍微走开了点,就喊了几个交好的一起挖。
不多时,一个八尺见方、深约五尺的土坑就挖好了。三个人往里并排一躺,倒也宽敞,只是感觉总有些怪怪的,像从坟里爬出来的一样。
见众人一脸黑线,方仲永笑道:“如此土坑,三五人不需半日即可挖好,若是再稍大些,约摸够一家人避风寒了吧!”
祖百世笑道:“此法甚妙,可解燃眉之急也。虽略有不雅,非常时期,些许忌讳自然是要行非常之事了。大人因地制宜,想出此等良策,实在是高明。”
方仲永摆摆手:“其实这是跟牧人们学的。牧民们逐水草而居,若是帐篷损坏或是遇到大风雪,往往就会挖个洞保暖。苦是苦了点,可也比冻死强吧!拾人牙慧而已,算不得高明。”
专门负责挑刺的胡生说道:“若有雨雪又当如何?”
方仲永懒得理这不请自来的刺头,径自吩咐:“再去砍些小的松柏来,枝叶都保留着。”
小树砍了来,以主干为梁,枝叶为瓦,再洒上些枯叶,一个简易的窝棚就搭好了——虽然是在地下。
折老大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一样,上上下下,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还很有科学实践精神地躺了一会儿。旋即跳出土坑——这时候应该叫地窝子更恰当一些——喊道:“果然是暖和了很多,比昨夜咱们睡的那个破馆驿强多了!”
祖百世很是抱歉:“委屈了各位,尚请海涵。只是百姓们体力不济,更有家中青壮伤亡者,仓促之间,只恐有不能完成者。”
方仲永露出一丝笑容道:“你能说出这样的话,证明你真的是把百姓的疾苦放在心上了。有你这一句话,你的项上人头是保住了。
若是你能在三日之内,派遣兵丁、衙役遍行各地,将此法晓谕各处,帮助灾民修建窝棚,不使一人冻死,你的官位大概也就保住了。其余人等,尽皆照此例。”
原本以为至少也要去官罢职的一众僚属,听闻钦差大人指点了一条活路,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嗷嗷叫地奔往各村镇。
后世危难之时显身手的,必然是人民子弟兵,眼下便有忻州驻军数千,焉能弃之不用?
方仲永遂喝道:“忻州兵马都监、监押何在?”
黎文亮施礼道:“下官忻州军监军黎文亮,见过大人。”
来了个监军算怎么回事?看不起我呢?
方仲永一示意,狄青上前喝道:“王文恭、高继芳因何不来拜见安抚使大人?你们的军务如此繁忙吗?”
黎文亮解释道:“不是二位大人有意怠慢,实在是有伤在身,不能出营,请安抚使大人见谅。”
方仲永奇道:“不知王大人与高大人因何受伤,伤势如何?”
“王都监腿骨折断,高监押嘛,头骨破裂,血流不止。”黎文亮说道。
“如此说来,伤势都挺重的,本官稍后自当前去探视。我且问你,你带了多少人马赈济灾民?”
“止本部文书数人。余者宿卫军营,未得主将号令,不敢擅自行动。”
方仲永冷笑不止:“好,好,好一个令行禁止、军令如山的忻州军。看来,二位主将都是治军严谨的大英雄呀!本官素来仰慕英雄豪杰,焉能不去拜访?窦守志,你可敢去忻州军营一趟,为本官递上拜贴?”
窦守志笑道:“大人放心,奴婢向来胆大。只要那军营不是龙潭虎穴,只要那主官还是我大宋的臣子,奴婢有何不敢?”
方仲永道:“好!既如此,你持官家赐予我的旨意,先行接管忻州军。若有不从者,杀无赦!”
窦守志换上宫中服饰,领着几个宦官直奔忻州军营而去。
祖百世、黎文亮等人大惊失色,忙问道:“大人何意?不至于此啊!”
方仲永怒喝道:“尔等休得多言!各司其职,各安其分,忙去吧!本官自有论断!”
扬鞭策马,领着麾下人马而去。
狄青悄声问道:“大人因何发怒?莫非要惩治王、高二位?”
方仲永恨恨道:“彼辈坐视百姓于水火之中,不闻不问。若是真有伤还则罢了,不然的话,嘿嘿!”
等方仲永到了军营,窦守志已经把整个忻州军集结完毕了。
并没有出现方仲永担心的哗变、闹事什么的。
问窦守志是如何顺利接管的,窦守志笑而不语。
也对,他们的那身衣服就是最好的武器。只有王文恭、高继芳没有造反的想法,一见宫中的太监和赵祯的旨意,老老实实交接是最正确的做法。
至于方仲永想要看的伤势,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王文恭的腿肿得像水桶,夹板之间有明显的骨折痕迹。
高继芳的伤势就更厉害了,砸破了十天的伤口居然还能血流不止。更厉害的是,流了十几天还能面色红润,这位的身体是真好啊!
方仲永冷笑道:“高监押身体真好,血流了十余天,居然还没有死。古来多少英雄好汉,与高监押相比,都实在是不值一提。”
高继芳笑嘻嘻地说道:“末将为巨石击中头部,亏得高家列祖列宗佑护,才侥幸逃得一死。却每日头晕目眩,血流不止。让大人见笑了。”
方仲永冷声道:“看来二位将军伤情严重,几乎已经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因此,本官有令:为体现官家对官员的爱护,即日起解除王文恭忻州兵马都监、高继芳忻州兵马监押之职,回京荣养。”
王文恭求饶不止:“末将身受重伤,未曾犯错,如何便被解职罢官了?求大人开恩!”
高继芳却只是冷笑不已:“小方大人可要想清楚了。即便你不看东平王府的脸面,我六哥乃殿前司副都检点,正是你的顶头上司。得罪了爷们,只怕你将来的日子不好过吧!”
方仲永以冷笑对冷笑:“本官只知有官家,有枢密院,不知什么都检点。若是再敢饶舌,严惩不贷!”
高继芳骂道:“好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骤然幸贵,就敢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便是你岳父晏殊见了我,也得喊一声高兄。
枉我为了给你个台阶,又往自己头上来了一下。怎么的?你是看我伤得不重,想要再给老子一下不成?来来来,吃饭的家伙在此,有本事你把它摘了去呀!
不是老子看不起你,毛都没长全的东西,你今天若是敢动老子一根汗毛,忻州军上下两千将士定然将你碎尸万段!”
“哦,果真如此吗?本官却是不信。”
方仲永对着校场上集结的将士们高声喊道:“朝廷征召你们戍守边疆,为的是保国安民。本官知道多数将士都是贫苦出身,若是你家中遭此大难,你是否还会冷眼旁观呢?
今忻州地龙翻身,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可有些人因为怕死,因为自恃身份高贵,坐视不理。还不思悔改,竟敢口出狂言,威胁朝廷派来赈济灾民的人员。本官且问你们,可有愿意同那冷血无情之人,继续做壁上观,甚至是对抗朝廷的?”
窦守志往前一站,手举圣旨喊道:“咱家乃东京禁中内侍殿头,奉官家旨意协助方大人安抚灾民,查察官、军不法。若有蓄意阻挠救灾,滋扰生事者,甚至是对抗天使者,以大不道论处!你们想清楚了吗?”
此言一出,原本还有些跃跃欲试的家伙,瞬间怂了。
虽然跟监押大人喝过几次酒,但大不道——也就是造反——的帽子太大了,咱顶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