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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池澄

长长的实木餐桌上一边摆着糖醋排骨,蒜蓉九节虾,香菇菜心,葱油鳜鱼,清炒芦笋,还有一煲鸽子汤。虽不知味道如何,可从一道道菜的摆盘上又能看出做的人确实用了心的。桌子的一边摆着两副碗筷,另一边坐着一个女孩,她面前也摆了一副,看来今晚这家人将会有一顿美好的晚餐。

客厅的挂钟渐渐走到了7,窗外也已是万家灯火,可对面依然的位置依然是空的。池澄靠着椅背一只手搭在膝上,另一只手握着手机落在桌子上。清澄如水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桌角的那份大学录取通知书出神,面色平静无波。手机“嘟~嘟……”地响了近一分钟后,“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池澄敛起眼眸,淡淡地瞥了眼手机,手指轻轻摁了下,屏幕上“妈妈”两个字一闪就回到了通讯录,纤润的手往旁边一摊,手机顺势“啪”的一声落在桌面上。

她拿起手边的筷子夹着菜慢慢地吃起来,这顿饭她吃了很久很久,客厅墙上挂钟的时针从7都快走到了9,她才终于停下来,起身去厨房洗手。

出来后,看着桌上的残羹剩菜,池澄没有心思再去收拾,只是伸手拿起那张大学录取通知书去锁了门,又回卧室拿了衣物转进了卫生间。

热水浸润后的少女肌肤泛着淡淡的粉红,看上去更加美丽动人。池澄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回到卧室,瞥见躺在被子上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腾出一只手将它拎了起来,打开书桌的抽屉丢了进去。

她坐在桌前继续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安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池澄的老家来自S省的一座小城,她的爸爸池旭出身于书香世家,从小习字学画。池澄的妈妈张翠晓出生于一个非常普通的工人家庭,她母亲早年就已经去世了,后来她父亲再娶,她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池旭和张翠晓是高中同学,也是彼此的初恋。

池旭曾是国内第一高等美院毕业的优才生,还在学校里时就参加过许多赛事,得过不少奖项,在一干青涩的同学间风光无限,毕业后依然醉心于创作。张翠晓从一所普通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当销售。

池澄的奶奶并不喜欢张翠晓,认为她家境太差,个性又过于张扬欢脱,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女人。可拗不过儿子的坚持,在他们毕业几年后还是勉强同意了两人的婚事,婚后第二年池澄出生了。两人从校园到小家的爱情虽经历过坎坷,但也算美好了,只可惜这份美好并没有延续到最后。

毕业后的几年里池旭就如江郎才尽般,再也没画出过什么出彩的作品。这让自负的他非常痛苦,也日渐消沉起来。而此时张翠晓的事业却在蒸蒸日上,不到四五年就被公司提拔为销售总监,每天为了事业奔波忙碌,不是应酬就是开会出差培训,即使回家吃个饭手机也常常不安生,根本无暇顾及丈夫的感受。

原本就压抑的池旭对此非常不满,要求妻子辞职,张翠晓却非常享受事业成功带给自己的满足感,自然不愿意。俩人从拌嘴到争吵,再到冷战,家里时常弥漫着火药味。

池旭越来越厌恶妻子只顾事业不顾家,张翠晓也越来越看不惯丈夫除了画画什么事都不管。加上那么多年池母对张翠晓始终冷眼相对,夹在两个女人中间的池旭不再像以往那样宽慰妻子,而是跟母亲站在了同一阵线,这让张翠晓更是伤心。这对曾经不顾艰难险阻才终成眷属的爱侣渐渐演变成了一对怨偶。池旭干脆以采风找灵感的理由到处游历,常常一走就几个月。夫妻俩即使团聚可过不了三五天又会陷入吵架,冷战的怪圈,直到两人的感情彻底被消磨殆尽。

池澄五岁那年,父母离异。拿了离婚证的那天,他们一起接了池澄,带她出去吃了饭,去了游乐园,再送回奶奶那儿。两人出门后没有一句言语,默默的分道扬镳。小小的池澄睁着清亮的眼睛倚在门框边看着远处背道而驰的父母,紧抿着嘴默默地流着泪。她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谁说孩子什么都不懂,她懂的。

那时候池澄的爷爷已经去世,她和奶奶相依为命。她奶奶是个性子高傲又古板的老太太,对池澄的教养一直非常严格。池澄小时候除了读书练琴,做别的事只要动静稍微大点儿,就被奶奶训斥要安静。奶奶要求她留长发,要求她坐姿要端正,双腿要并拢,吃饭要小口,每天上下学必定亲自接送,就怕她和别的孩子玩野了。周末除了做功课,还要学舞蹈,学琴,学画。

除了按着淑女的路子去培养池澄,奶奶还总是灌输她,女人要安分知足的思想。固执的老太太把儿子离婚的错都归咎到张翠晓身上,就是因为她不安分于相夫教女,才会导致婚姻破裂。在奶奶的严厉教养下池澄默默长大,在别人眼中她是个学习好又懂事的乖乖女,只有她知道自己的痛苦。每次看着别的同学嬉笑打闹,她都忍不住停下笔或书看的出神。看到别的孩子对着他们的父母长辈撒娇耍泼,她又是多么的羡慕。

再说池旭和张翠晓。离婚后池旭去了帝都,张翠晓辞职去了魔都,他们两个将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事业上,立志要闯出一番天地来。对于在老家的女儿,除了闲暇时的电话,就是定期汇钱给池澄的奶奶,还有逢年过节和池澄生日的时候也会寄些衣服玩具回去,偶尔回去看她也待不了几天又匆匆离开。起初几年,还幼小的池澄也会在电话里跟他们说很多的话,会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家,会拉着他们泪眼汪汪地不让走,可那时候他们终究是选择了事业。攒够了失望的疼,小小年纪的池澄自己琢磨出一个道理,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也就不会疼了。

张翠晓在魔都历练了几年后,回到S省在省城与朋友共同投资了一个小贸易公司,十多年打拼下来,如今公司越做越大,俨然是个商界女强人。 而池旭在帝都漂了几年后一画成名,而后更是佳作频出,成为圈子里炙手可热的名人。

池澄13岁那年奶奶病逝,张翠晓才将她转学到省城。已到中年又事业有成的张翠晓也有过要修复和女儿关系的心思,她小心翼翼的揣测女儿的喜好,尽自己所能给她最好的。可池澄无论高兴还是不高兴,喜欢还是不喜欢,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给她就接受,不给她也没要求。一个花季少女如此暮气沉沉,这让张翠晓很无力。

池澄15岁时,张翠晓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丈夫,一年后,张翠晓再婚,她提出让池澄一起搬去新家的别墅一起住。池澄拒绝了。这是她第一次明确表达出自己的意见。她说自己平时在学校住宿,周末才回这套房子,她从小就跟着奶奶做家务,照顾自己不是问题。声音轻轻神情坚决,张翠晓也就随她去了。

池旭至今虽未再娶,可感情生活还算精彩。池澄曾在放假时去过他在帝都的家两次,就见过他两个不同的女伴。池旭对池澄就跟张翠晓的方式没什么区别,对这个唯一的女儿他们不是不爱不是不疼,只是他们已经错过了和孩子建立情感的黄金时期。

而对于如今的生活,池澄自己一直都很知足,读着昂贵的私立学校,每个月有丰厚的生活费,父母都不曾约束她,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躺在床上的池澄环顾着装修雅致的房间,翻了个身,闭上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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