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略微吵闹的现场变得安静下来。花会向来都是年轻人居多,而一些年长的前辈大多都是受邀过来,这些年长的大家族长辈或者异能强大的高手或教练都在年轻人中有很高的知名度。长辈们都在围站着的观众后方的贵宾席上,年轻人都自觉得离他们隔了一点距离,险扰乱他们心情。毕竟隔了这么多岁也有无数代沟了,不能理解年轻文化的老古董们听见他们的聊天内容,指不定又要嘀咕什么呢。
有不少有地位的前辈在场,戴着面具的年轻人也有点放不开。只等了离场后再去花市和展览区结交新朋友。
台上身姿挺立的人闭上了眼睛,半举着冰蓝色的蔷薇花,宽大的袖口在风中摇动,和无数紧张而期待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手腕微微用力,花便被轻松掷出,弯弯弧度扬起,扫过的痕迹有蓝色的光线,它们朝观众的方向而来。
“诶,到这里来了,接住啊!”
“天哪,你们别挤,把人推到就不好了!”
“别推我,一朵花至于吗?!”
“来这边了啊啊啊啊......”
“谁使用‘风’了啊?拜托!这是作弊好吗!”
“接住!”
细细碎碎的声音像滚烫的开水,人群中奇装异服的年轻人在面具后看不清表情,没有多少人伸手踮脚去接那朵花,而实际上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只等落下的时候去争取得到。现在,他们略略伪装,谁又认识谁对方呢?自然也无需客气什么。
“啊,接住了!是谁?”
“啊?谁接住了?那边!”
“没戴面具的女生!”
“不是选手吗?”
“不认识啊......”
“哈?这位姐姐,你接到花了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啊?”
“别吵了!有人接住了!”
际水一脸不可置信,满头问号。花粉浮在空中,小颗粒在空中发着光,落在她手背的皮肤上,周围的人都看向她,无数眼神中有羡慕也有不满,观众叽叽咕咕议论着她。她才赶过来,就有个莫名其妙的花跑到她的手里去,她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呢,什么情况?
她摊摊手,眯着眼睛,嘴角抽了抽,被众人盯得浑身发麻。这花......是有毒?他们怎么那种眼神?那她要不要丢掉这个奇怪的花?
嗯......场面好像有点尴尬......他们退开,因此隔了她半米距离,她像被包围在一个圆形的玻璃罩里供人欣赏的玩偶,那种从头到尾的打量和不断的“啧啧”声让她回忆起小时候,有段时候看了西苑的话剧,她非要去看人族动物园里的金丝猴,软磨硬泡地向大人嘀咕了好久,才终于看见了,心里却不住失望,那些猴子无精打采,只是被关在小范围的圈套里供人欣赏挑逗的玩物而已,哪里能自己选择离开和无视别人,无视他们需要取悦的人类呢?
好想离开。
按她学生的说法,这种心理大概就是社恐。她不太明白。
还好她来这前就有微微化妆易容,略改变了相貌,也不怕有学生会认出她来。
她抬头看向舞台。易风微笑着,很温柔地看向她。然后她听见他说话。
“这位小姐,你很幸运,能来台上么?我们为你准备了礼品。”
“我......吗?”她皱了皱眉。
“对啊,就是你,快去吧。”身后有个女孩清脆的笑声,那个女孩催促她快上台去。
人群中退开了一条路。她感到有些局促不安,十分别扭。
她很少这样站在人群里,这万年间,她几乎没有参加过这样盛大的活动,没有在这样直白的眼光中行走或说话。她走得很快,嘴角挂着一丝苦笑。她可不能暴露身份。也不知道易风在搞什么,一点都没认出她来。也是,她的幻术在在四界之中都是数一数二的的。她改变了脸,也只是调整五官,只要是经常待在一起的朋友都能从对方的走姿,仪态,或者一些习惯性的神情看出熟悉的感觉吧.....
际水无奈又苦笑不得,她也是被当成普通观众得了一回奖了。从小到大还没有过这样的“殊荣”。
人们要是知道她是神,还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她一直都在人群中,了解三族人民对她的评价,有关于神族的一些玩笑她也略有耳闻。既然她都知道这些,难道其他的神明就什么没听过么?她心里发涩,很不好受。大概他们知道她是神明,反应并不会像她想象中的那么有趣。不有趣的玩笑,就会变成话题结束的尾声。
她上台,站在易风和云厉中间,神情自若,从容淡定,挂着淡淡的微笑,好像台下的观众只是一枝枝花,一棵棵草,随风声动摇,脆弱的茎秆险些要折断在泥土里,生命的喘息在并不寂静的活动场,天空飘着云彩,她站于高台,发丝被吹在面颊上。
云厉半抬手臂,摊开手掌,手心上幻化出一阵红色的烟雾,烟雾散开,是一张面具,是很特别的银质面具。
易风愣了一下。
“这位小姐,请先戴上它,您会知道礼物是什么。”
际水拿起面具。很缓慢优雅的动作,她听不见台下突然爆发的嘈杂声,看不见贵宾席上的大家族长老的小声议论,她没有必要去分辨笑声里是否有嗤笑,也没有理由在乎那些抱怨里有没有那个让她心惊的名字。时间真的很奢侈很奢侈,纠结过去是最最最愚蠢的事。
云厉没有扭头看她,只是平静地正视观众,当然,他的平静只是观众们肉眼见得的平静。
面具贴合皮肤,脸上冰凉的触感,幻术启动,一阵幻雾弥漫,整个舞台一声闷沉的响声......白白浪费了她今天准备的皮靴短裙......她抬动手臂,看着盔甲上面熟悉的纹样出神。短发变为长发,乌黑的发尾撩不动冷甲,雾气里她的眼睛迷蒙不清,仿佛刹那间就深邃得看不见底。
她从前看电视剧里女主角双瞳剪水,含情脉脉待君眸,心里暗暗觉得好笑,一面觉得小家子气,一面又实在觉得这样的眼睛好看。
她没有这样的眼睛。她的眼睛永远是细长而透亮,浅浅的琥珀色。
他们说她的眼睛寒光闪闪,如寒潭一般,冷得要命。
有寒潭,那就有水,水是流动的,流动的水是温柔的,应该是“泪眼汪汪”,小巧可人,惹人怜爱,怎么会是带着冷气的?难不成就这一汪寒潭,多看两眼便会杀人了吗?既然不会杀人,又都是水,又哪里来这么大的区别呢?
她不喜欢柔弱的女主,但她面对这样可爱又我见犹怜的女孩时,却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保护欲来。她有时候想,如果自己是另一幅娇**样,就会从小有不同的待遇要求么?大概是有了那样严格的要求和特殊的优待,她才会是这样的性子。大人给她的条件让她注定有这样的结果。
可惜她太不喜欢被人说要保护着。她生性如此。
毕竟......她勾了勾嘴角,近乎自嘲的笑。
手上应该握住一把长剑,最好是那种足以匹配身上这沉重庄严盔甲的长剑,最好是被使用多年的老剑,最好......是那把剑。面具下的她不是际水,际水这个名字不属于在这幅盔甲下的自己,她的自我是被割裂的。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笑。
“太像了......”台下有人惊呼。
“年度cosplay第一名好吗?!我的天哪!简直和画像中看到的一模一样,那个气质太像了!”
“你见过真人吗?不要胡说!模仿得再像也只是模仿而已!看这场上模仿南王镇主的人......也不少,刚刚那位也只是像了一丁点儿而已,你们又没见过本人,真正的神明什么样,你真的见过?就这样胡说,搞不懂!”
“你怎么这么激动?说说也不行?也太霸道了......”
“不要把战神和这种普通人比较好吗!她们能一样吗?!”
“天哪,现在大家都没一口一个‘战神’地叫了,你怎么......你是死忠粉吧,不对,应该是脑残粉......”
“不要听谣言!你见过传的那些事了吗?既然没亲眼见过,有什么资格怎么污蔑她?你们戴了面具,变了声音,也不知是人是鬼,真是平时不敢说的话也有胆子说出来了,说话不用负责真可怕!”
“对啊对啊,毕竟当年南王镇主是战神,也不能忘了这位神明的好啊......现在年轻人怎么没有一点敬畏心了?”
“就是因为你认为神明离你远,他们也管不着你,你才这样胡说八道,乱传谣言的吧......别人也没空搭理你.....”
“不是说南王镇主声名极差的嘛......我还以为她崇拜者少了呢......没想到现在这年头还有盲目崇拜神明的呢,哈哈,你真的是自动过滤消息吧,谁知道那位什么战神当年做了什么就直接萎靡不振了,啧啧啧,消息压得真好,神界这么多年也不见得就很干净......”
“反动言论......真是年轻气盛,哈哈哈哈哈哈......”
一片混乱。
易风很恼火,他恼火不是因为这些毛头小子说的乌七八糟的话,他是想不明白谁会专门做一套当年的战神盔甲,且这套盔甲还是故意做旧了。这样一套盔甲作为特别的抽奖礼物?谁想出来的?这个形象一直饱受争议,现在提到作为“战神”的南王镇主都会掀起腥风血雨,把这样的礼物生硬地塞给获奖者么?要是获奖者承受不起这样的“大礼”呢?
再怎么说,贵重的宝石或者电子产品,就算是美味佳肴,稀奇的小玩意儿也比这样一套精美得无可挑剔的战甲令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