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乐她参与这件事了?她知道灵魂碎片和弟弟还有那人的关系?”
“大概是不知道的,对于她来说,这些东西不需要她来解决,她的想法很纯粹,只是作为家族中最被看重的继承人走下去而已。”
“嗯......那你说的线索......”
“那人还来过学校,他是关键人物。还记得上次找到香炉里的碎片了吗?为什么那栋楼里会多处一个空间?因为当时找不到合适的解释,也就没有多注意,虽然那里现在被封印,但还是说不过去......一切都像是被设计好了的.....从其文开始到现在,总体来说我们太过顺利了,真的不得不怀疑。”
“设局?为什么?”
“不知道。”
“如果他的目的是灵魂碎片,就不可能让我们轻而易举地拿到。这说明他有其他目的,并且他在借助我们的力量达到这个目的,你想想,我们一直拿到灵魂碎片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加深封印,压制鬼噬。”
“鬼噬压制了对他有什么好处?他肯定不是想要来帮我们什么,用这些暗里的手段,我总觉得,我们对鬼噬一点也不了解,这中间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
“没错,是这样的。”
“我也感受到了,第三方在插手。我不认为这些事情都是巧合,现在外界也动荡不安,如果他们真想起义暴乱,星启学院作为这界族之间的交界点,是非常重要的地方,是很关键的一个点。如果星启学院出了事,定会引起恐慌,但现在有人希望我们稳定住局面,是不是可以说明他认为现在还没有到值得暴乱的时候,他们在等待时机?”
“说不好。这事确实很麻烦,现在都还是猜测,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这些。”
“那白栗的事也与他们有关?”
“有关是必然。但是校长保护着也可放心,她应是被迫卷入的,离开是她最好的选择,以免被那些人盯上。”
“嗯。”
际水捏着杯中,抬头望着头顶的阴绿色,刚好掉落一片叶子,她就看着叶子慢慢飘落至桌上,她原是轻轻应了一声后就不再说话,心中对过往一件件过于顺利的任务有了梳理。启然之也安静下来,盯着那片叶子看。
要说的话也说了,她明白目前发生的一些事都是环环相扣,但她没办法指出破绽,她不知从何说起。
有风微微略过,她闻到花香,闻到空气里阳光的味道。她想起身去走一走,又似乎舍不得树下的清凉气味,天空似有白色云朵,不远处的竹林里有簌簌的响声,她的院子里寂静无言。他们对坐但无话可聊,启然之想说许多话,他不知道怎样开口。他第一次踏进这个院子,便多留意了几眼。
际水对他的认知停留在同事关系上,在她私下她希望保持距离,保持一段安全的距离。她对于不熟悉的人都是如此疏离,这实在正常。她是不愿意被打扰的。
启然之看出她心中不适,想着自己也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她大概也猜到什么。自己现在没有留在院子里的理由,也该走了。既然际水不想看见他,他也不能碍着她的眼,际水压力大,这些他知道。便起身告别。
“等等。”际水叫住他,指了指头顶,他往上看去,几缕阳光从缝隙里洒下,打在他的脸上,启然之眯着眼,听到一声声的虫鸣,由远及近,是久违的夏天感觉。他知道星启学院没有季节之分,但他看那阳光澄澈,倾覆而下,地上踏着一些零碎的叶子,脚边残留着幽香,便想到很久以前在茶楼里度过的夏天,他那个时候坐在茶楼旁的梅子树下,倚着树干,抬头看云一点点飘远,观察它们形状的变化。
他站在这样的树下,好像回到那段孤独的日子,但是有所不同的是,他所等待的神明出现,他所日日企盼的事得以实现。他不由得勾了勾嘴角,缓慢眨着眼睛。启然之的头发被光浸染了一股淡黄,际水放下手,也顺他的目光看过去,他看到的景色都很普通,但因为有际水在,一切普通都变得非凡。启然之余光瞟到际水认真的神情,忍不住转过头来看她。际水的琥珀色眼瞳在阳光之下变得半透明,里面有着清亮纯粹的山河,印去了夏天里最美好的词汇,启然之突然觉得他们隔得很远,即便一伸手就能碰到她,他们却好像很生硬地融入到一个画面里去。
际水也偏头看他,视线交汇时际水不自然地躲开,故作轻松地干笑两下,“梅子结的好,我今天摘了不少,你等等,我去拿一点给你。”启然之愣愣地点头,心里梗着一口气,身体僵硬着又坐下来,安静地等待着际水。须臾恍惚间,仿佛真的过去了很久,他看光线暗淡,虫鸣声渐弱。
际水从屋子里出来时手腕上环绕着一段白色的细绳,环绕着的末端是网纱状的袋子,鼓囊囊地挤着一些青梅。际水靠近启然之,另一只手去拿袋子,手腕灵活地转动着,细绳从手腕上掉落,际水掂掂分量,满足地笑了一笑。她提着细绳,把袋子递到启然之眼前去。启然之接下,冲她淡淡地笑着,很快低下头,手指摩挲着那青梅,隔着白网纱的袋子也能感受到清凉的温度,袋子似乎禁锢着超凡脱俗的灵魂,由一根抽绳死死锁住。
关于这个学校,关于际水,他实在不太了解。他犹犹豫豫想着道谢,际水先开口说道:“你知道吗?我以前没有想过一直酿梅子酒,后来遇见一个小男孩,他说我的梅子酒好喝,那时我就在想,我一直酿下去,一定还会有很多人喜欢的。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只有你和那个小男孩喜欢,其他人都说我的酒里有很奇特的味道......真有趣啊,要不是那个小孩,说不定多年前我就放弃这个奇奇怪怪的癖好了。”
启然之全神贯注听着,际水刚说完他就问道:“那个小男孩......和你很熟吗?”
“不熟。”际水把脸扭开,看向别处。
“那......你想他吗?”启然之说出来都把自己吓了一跳,心中自是一惊。
际水摇了摇头,声音似乎颤抖着,“我对不起他......宁愿把他就这样忘记了......我......受不了。”
受不了?为什么受不了?启然之知道际水提到的“小男孩”是当年还在神界的他,那时候际水给他青梅,送给他梅子酒品尝,他得以由衷地表示赞叹。他确实觉得“好喝”,在离开神界的很多年里,他都无比怀念那个味道。际水说“对不起他”,她有什么对不起他的......
启然之没敢想下去......他考虑涉及际水的问题时向来偏袒于她的一方,理性思考存于她不在场的时候。梅子树高挺于空,夏天的风撩过耳畔,一切探求答案的浮尘沉淀下来,他的呼吸平稳,内心平静。际水情绪不太对劲,启然之也就没再说什么,打了招呼后推门出去,最后关上院门的时候又望了她一眼。际水仰望着茂密的枝叶发呆,一只胳膊撑着石桌,歪斜着半边身子,一半的阳光偏向她。
际水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自己,一直记得很清楚。只不过,他没想到,在际水的记忆里,他带给她的更多是痛苦,不明由来的痛苦。那际水到底在逃避什么?这些与他有关吗?
那天知介花园的梅子树下,丢下面具的神明挥着长剑,长剑砍向树干,神明脸上的愤怒与悔恨夹杂着,凌乱的发丝拂过额头,露出一双眼尾泛红的眼睛,她像是宣泄什么,手腕处发红,指节泛白。一向冷淡疏离的神明如此暴躁,他知道与宴席有关,但不知道与自己也有关。或许心里留存着一丝病态的窃喜,他也不敢相信,但事实如此,他无法否认。那天他躲在矮树丛里,见她失态的样子,也委实吃惊,他窥探她的内心,妄想知道更多有关她的事。那面别人看不到的际水,他有足够的兴致想去了解,从那天起,他就不再是默默崇拜着南王镇主的小粉丝了。
启然之收集不少人偶,有些是自己亲自做的。处在柜子正中间的南王镇主是他最得意的作品,但人偶总归只是人偶,只是没有生命的冰冷物件罢了。人偶形象只是她某一瞬间形象的定格,更像是一个特定的画面,无法体现所模仿之人的气质,脸上没有表情,眼睛里看不懂琥珀色下的光影变化。他能画下际水作为南王镇主的画像,能制作与她外貌极其相似的人偶,能捕捉到她神色的细微变化。在他这里,际水的举动像是被拍摄下来,在他眼前放大了好几倍,他努力寻找所有细节,看她的眼睛里有没有自己的影子。
她说的没错,是他过分了,过分关注,过分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