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花丛里的花种类确实多,红色,这些有毒的花都被盖住了。”际水站在篱笆外面,扒开那些形色各异的花朵,果然看见那些形状丑陋的藤蔓,和她之前见过的别无二致。莫非园艺工是隐士高人不成?要是这些鬼噬和封印的事被插手太多,保不齐出什么大乱子。
这些花被养着,被其他花抢去养料,长得瘦小,连藤蔓上的小花都是干瘪发皱的。隐隐约约从花茎下眯着眼睛看,是有一串脚印走出来的小道,不太明显的小道,因花开的太过繁茂遮挡了些。用幻术铺就了一条小道,横贯在花圃里,际水踏上去,示意启然之跟上来。这条道通往一片微微隆起的小土丘,那里直达地下室的入口,学校管理层大爷的话说,那里就是园丁工大爷搞种子培育的一个基地,种子培育完全后会在这个奇奇怪怪的花圃里养上一段时间,评定观赏价值和实用价值后,再移植到花圃外。
际水走过去见那些花颜色虽都是红色系,但花朵大小和形状各不相同,种类繁多,高高低低多少也有层次感,看似杂乱确是精心布局过的,看来大爷确是下了一大番功夫。甚至她觉得那些丑陋的鬼噬藤蔓,穿插缠绕在里也反倒看得不那么扎眼,恰到好处。
入口像是水泥砌成的山洞口一般,黑黑在里,似鬼魅张开的大口。启然之打开随身携带的打火机,用以“影”扩大光影范围,四周墙壁都能照得清晰明显,连上面粗糙墙壁的沙质灰粒都突兀得像是放大了。顺着楼梯一直向下走,木质的扶梯虽陈旧但干净,能看出来有人打理,再多走一刻左右楼梯变道,向另一侧拐过去。两侧的墙壁上......
有两排向墙壁里凹的壁柜,每一个壁柜都是呈正方形的独立格子,外面由一层厚玻璃封住。厚玻璃由两块组成,类似于左右滑动的玻璃柜门,每隔一米就有一个壁柜。这些公开透明的柜子里是一株株花,它们漂浮在正中间,根部一尘不染,花朵开得正盛,露出各不相同的花蕊。倒是奇怪,花蕊上面有一个雾状的球体,里面一些颜色缭乱的东西,看不分明,那些雾气是薄薄的一层水流。际水注意到每个玻璃壁柜的旁边有一串编号,从外往里排序。
这些花的品种不一,有一些际水从来没有见过,也许是她不太关注凡尘世间的花草,但她只想说一句,这些什么鬼的花长得可真够......别致!大概是真心称赞?黑色的花有好几朵,看上去塑料质感,但又确实是花瓣,远远看着像极了揉成一团的垃圾袋,毫无美感可言。
或是纸巾状的白花,或是绿色细长花瓣的刺猬形的花,或是金属质感,状如鼠标的紫花,千姿百态,令人大开眼界,啧啧称奇,看那大爷不愧是搞种子培育的,不断挑战自身的审美,大开脑洞,也算为自己找了点乐子,活于世上,谁没有个特殊爱好呢?不应随意取笑才是。
走到楼底,果然有个实验室,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高个大爷背对他们,正专心对着桌上的东西看,全然没有注意到实验室多了两位来客。等他自言自语念叨着什么的时候,神神叨叨蹦着跳转身,看见两人,吓了一大跳!差点把手中的东西甩出去。缓定神后,才扶好眼镜,瞪大眼睛问道,“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际水环顾四周,大爷的实验室空间足够大,头顶灯光照得亮堂,漆白墙壁上写着一些词句,没有次序地任意写上去,像是有感而发的感叹,间或一些小小的涂鸦。正中间是回形针形状的实验桌,楼梯旁堆放一些木箱子。木箱子里都是花盆。里面陈设简单,大爷应是生活简朴。
“大爷,看您这里花开的好,一时好奇,便进来看看。”际水眯眼笑,她的笑向来奇怪不自然,大爷突然有种被威胁的感觉,真正背后发凉。“您看见什么不寻常的东西没有?原先记得这里一片没有种花,怎么最近生了这么多?”
“有,怎么没有?我看你们两个就不太寻常!我不记得这里什么时候变成景点了,随随便便见人,我老头子这心脏怎么受得住?”大爷轻哼一声,颇为不快,又转身把手上的东西放下。“这里原来还有人记得呢!好些年还有些毛头小子来看看我,如今真是冷清到被忘记了,忘得一干二净!”
虽然这话里酸里酸气,阴阳怪气的,大爷还是拐进庞大的实验桌后,弯腰从柜子里面拿了两把木椅。“坐下!”把木椅重重放下后,大爷直起身,捶捶腰。他的一头花白头发稀疏杂乱,倒像秋冬干死枯黄的野草,孤零零地贴着地皮,脸上生了一些褐色的斑,一双手也是皱巴巴的。
听故事吗?不想听?不想听也不成?你们这些年轻人懂什么?我编的故事哪里不够精彩?看看看,多令人感动不是?
什么?老套?那些个学生好久之前天天来听,说我讲的好的不得了,你看这男女主人公,不是多情深义重,情意绵绵?
真是,有没有点品味?我的故事到底哪点不好看了?
大爷真是暴躁性子,际水坐在小小的凳子上已经听大爷讲故事讲了三小时了。这让她不禁怀疑,她和启然之原先是打算干什么来着的?重要吗?大爷真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那精气神,绝对是喝了两大杯白酒才有的劲儿,双颊晕红,情绪高涨,这是演讲哪还是讲故事?主要是,尽管这大爷朗诵,不是,讲故事讲得声情并茂,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但是......她真的不想再听这种烂大街的剧情了好嘛!
耳朵说它不想听,眼睛说它想看大爷表演。大爷讲故事时手舞足蹈,面部表情十分丰富,跨度横越东西,秒杀她看过的所有戏的演员演技,这,就是天赋!至少目前为止她还没见谁的表情这么有看点的?
趁大爷喝茶水的间隙,际水赶紧插了句话,“大爷,我们不是来听故事的啊......还有,这些故事过时几百年了......”太老套了,听得际水坐立不安,耳朵起茧,这简直是精神上的折磨!但此前大爷一句接着一句,她完全没有插话的机会。错就错在她向来喜欢话本,戏剧,喜欢世间的故事,也看过人族所谓现代的不少电视剧。看得多了,便觉得有的剧情真的老的掉牙,后来她习惯于看剧吐槽,所以故事一开始,她就忍不住吐槽,这也控制不住不是?
“大爷,您连网线了吗?您追小说或者电视剧吗?这些梗都烂大街了......”际水绝对没有半点恶意,她发誓,前面说到,边看故事边吐槽,这真的是一种不好的习惯。大爷脸色发青,反驳时颈间青筋暴露,一口陈年老茶差点喷出来,气血上涌,真是真是,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没有艺术欣赏能力!难道他算不上是老艺术家吗?
“你懂什么,小年轻?你知道什么是经典吗?你怎么可以诋毁经典?”
“大爷,您歇会儿,喝口水,别激动,别激动。”
际水瞟一眼启然之,他听得认真,大概余光见际水微微往他这边偏了一偏,随即温温地勾了一个笑。她是待不住,可启然之偏偏是好耐性,听大爷的故事也算入神,他们是“随遇而安”么?这大爷莫不是要在拉他们听上一整晚?她可受不了,到时候可真要原地爆炸。大爷也并不问清他们来意,只当终于有人消磨他的故事,愿意陪他。
“你要是不愿意听这些,我还有更好的!”大爷一脸骄傲自豪,喝了口茶。“诺。”他一边放下茶杯,一边指着楼梯墙壁里的那些奇花。说着小碎步颇为得意地跑过去。
“听故事和花有什么关系?”际水盯着那些花,看上面雾气水球不断翻滚,里面隐约看到的东西也恐不真切。这是......幻境?际水打开视觉的超幻境能力,扩大视野,还真见了那球里有一个小别院,里面像是千年前的官宦人家的布景,也算得上是富裕豪气,园林绿植的布局设计很有格调意境,有小桥从流溪上穿过。际水见一个打扮俏丽的小娘子歪歪靠在溪水旁的亭子下,手里紧紧攥着一块紫色手帕,神色紧张地唤着“纪郎”,阳光正毒辣晒着,她的脸通红一片,可那小娘子并未有离开的意思,只急急地流泪。
“少夫人,少爷不会有事的,您这样身体怎么受的住呢?赶快去房里休息吧......”有个丫鬟急匆匆赶来,正准备扶那少妇起来,可那人只是软绵绵瘫着,坐在亭子的阶梯处,呆呆看着院门,她轻轻推了小丫鬟一下,又闭着眼睛,眼眶里流下两行清泪来。
入了夜,院里微微灯火,有风吹动灯笼,挠得烛光轻颤,时明时暗。可那少妇依旧等一人归来。
.....
“这是什么,把故事编在幻境里吗?想好的故事变成作品,在幻境里展览,对么?”际水问。
“这样不仅是故事的幻影,更是故事本身,整个故事不断循环,不断上演,这样不好吗?”大爷摸了摸旁边的编号。
“那个女主最后怎么样了?她一直在等她的夫君啊。”
“最后没等到,那少爷已经死在牢里了。为亡夫受了大半辈子的寡,尽心照顾他的爹娘。不过你是运气不太好,正巧只看见了结尾部分,前半段他们可恩爱,这两人经历不少才得这样的好姻缘,坎坎坷坷的,最后还是这么悲惨的结局哪!这少爷要不是敌家陷害,怎么会丢了性命?真是可怜天下有情人哪!”
“您喜欢编点悲剧?那那些球里的故事也是悲剧?”
“那可不一定。结局它好坏掺半!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不喜欢。”
际水又想说点什么,见不远处,启然之兀自站在一朵橙色的多瓣大花前,只直直看着那里面的幻境,他的嘴唇紧抿着,刘海遮住他的眼睛,际水看不懂他是何种心情。只是莫名觉得他悲伤到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