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出奇大的房厅里,我坐在温暖明亮的日光中舒适安闲。唯一不适就是衣服对我的束缚,一旦有了这种厌恶的感觉,它就像枷锁一样愈加沉重愈加束缚。我索性脱光衣服享受这轻松、自由、无遮拦的畅快舒爽。和煦的阳光让得意忘形的我昏昏欲睡。
突然,我察觉有人在大厅里移动的声音,我警觉地回头向背后厅房远处望去,有七八个男女正在那里,他们有的相对而坐似在交谈,有的正在向我这儿张望。此刻放纵形骸置身世俗礼箍之岸边的可怕处境的暴露,让我惊慌窘迫!猝不及防,我只能硬着头皮乖囧地起身,像只夹尾巴狗,蜷缩着身子找我抛弃的衣服。这里如商店的展厅一样,到处挂满了衣服。我越想找到衣服局面越混乱,众目之下的我越慌乱惧怕。在无形的巨压下聪明机巧已经一文不值;机械习惯固执地支配着我。我习惯先穿上内裤,我习惯性地执着于次序,以至于没有灵活地穿上先找到的衣服。他们走过来了,有些人的身体触碰到了我,我仍在涩怯地找我的内裤。我无处可藏,愧臊万分,难以抬头,特别在年轻的姑娘走过来。
人们似乎不在意我的处境,旁若无人地专注着他们的事情。人越来越多,已经不可计数。我穿梭在他们中间找我的内裤。现在人多得让我身不由己,我被拥着向一个宽大的门挤去,就像人们刚检完车票准备上同一列火车。前面出现了一个拐口,是向着地下去的,随着人流拥到跟前,我才发现下面吊着两架悬梯。人们都急着到下面去,我像水流中的木头被拥着不得不跟下去。我只下了五六级横木下面就是悬空,没有横木了还有非常高的距离才能抵达地面,我的衣服已先我落下去了。我坠在空中正惊恐摔下去,已有人拥下来,我担心梯子压断摔得更惨就跳了下去。我摔了一跤,很重地落地却没有受伤,起身找我的衣服,不料跟着跳下刚爬起的人被我拽倒。有人重重的坠落下砸在他身上,是个长脸体瘦的年轻人 。砸在被我拽倒一脸黑胡子的人身上。他身穿黑色西装身体魁梧嘴角狰狞眼放凶光,让人望而生畏。跌落下的长脸年轻人摔得不轻,紧闭着双眼,被动的任凭上面落下的人,继续石块般砸在他身上,踏着他的头过去。意想不到的恐惧使我不得不放弃衣服。
人群不再是向前拥挤和要远离躲开,而是不知原因不知目的的奔跑。象口渴的羊群嗅到水源急切骚动。我边奔跑边担忧地回头看那黑胡子大汉,他愤怒地盯着我,怒火烧得他激动暴躁,黑毛裹着的嘴唇有力地张合,窜动的人头杂乱的环境阻碍分解了他怒气发狠的声带发出的激烈颤音,我却依然明白他狠毒的咒骂。我惶恐地跟着木然执着的人群奔跑。那个年轻人一定被践踏而死,接下来就是我,那凶残丑陋的大汉恶狠狠举起重重的皮包,砸在我的脖子上,我会成为无知觉的尸体跌在地上,无动于衷的人群似饥渴的角马群,疯狂无情地从我的赤体上踏过去,血和内脏贱出来,我的口腔里灌着尘土。我不敢面对那张凶狠的脸,它是那么强悍目空无所忌惮,我却孤助带几丝愧疚,在这被动的洪流中我无法找到有力于我的办法,除了本能地向前跑,就是用我敏锐的感观和期待被打击的后脊梁,去感知将要来临的不幸,哪怕是最细微的风吹草动。
我还在奋力的奔跑,痛苦地期待,感知聆听悬在头上正在砸下的巨大恐怖,那大汉提着黑包跑过去了,他的黑嘴还在张合,带着怨气。
人群开始出现空隙,并逐渐稀稀拉拉,人们还在不知目的的向前。
我向前跑着,几个动作慢的让我敢上,他们穿着古怪的黄色军装,还拿着枪,满身狼藉灰渍像是刚打败仗逃下来的,我能却定是国民党部队的服装。他们面目丑陋狡猾,举动猥琐。前面的人在慢下来,也都是国民党的士兵。我回头望去后面都变成了黄色军服的士兵。只有我和他们不同,我像夹在狼群中间的一只羊。我只能装做无视他们的存在,脚下暗自加力逐渐跑向最前面。
在左侧的另一条路上,一队国民党士兵正在追赶一名背着枪的八路军士兵。那个八路背着长枪尥着蹶子没命地向前逃跑,几十个国民党士兵前后一条线,在他后面疯狂地追赶,最前面的士兵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把端着的长枪担在八路的肩上,他们如一串滑稽的木偶拼命挣扎跳跃。
有人塞给我一把长枪,让我向前面的八路射击。我犹豫不决。“你还想什么?”有人在暗示逼迫。此刻是不容反驳和抵触的。我机械地瞄准开枪。
火星从枪膛里冒出来,风使它们偏离转向另一侧,纷扬着,闪动亮光,飘向逼迫我开枪的国民党士兵,他们骨牌似的相继倒下。
我还在莫名其妙,却已在一列奔驰的火车上。是那种圆筒形老式火车头,上面挤满了人,他们有工人,农民,八路。他们摇舞着彩旗,欢庆胜利。我就在车头最前面的边缘,这个车头太粗大我骑着不稳,又没有可抓握的东西,我只能惊骇地用四肢,可笑地撑着来寻求稳定。我向车下望去,让人胆寒,车头上距离地面足有两层楼高,铁路边的树木房子疯狂地向我们冲来,又迅速地跑向后方,无情的烈风像疯狂的怪兽般嘶鸣叫嚣。
“功劳最大的应该站在车头上。”后面的人都在示意鼓动我站起来。我很为难,这会要我的命。一只大手有力地抓住我的手臂,试图将我撑起来,我看过去,黑毛裹着的嘴唇在振聋发聩的风声中有力地张合,闪着凶光的眼睛直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