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幕发现周围环境不对劲的时候,已经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了,忽然就大雾弥漫,且又浓又急,很快伸手不见五指,全身都被包裹在内。
“司徒澜!你在哪?”从脚下的摩擦声中,判断自己还在草地上,只是这骤起的大雾让自己迷失了方向。只好提着裙摆慢慢边走边喊道,不似刚来这个世界时遇事的惊慌,经历了那么些事情,因此夏幕也开始有些习惯,并隐约觉察这雾可能不是普通天降,毕竟这不是深山中,只是丘陵小山包以及灌木丛,没道理会一下子雾就聚集起来了,或许会有什么问题。
走着走着,脚下忽然不知绊倒什么东西,一个跟头栽了下去,撞在一个硬梆梆且冰冷的东西上,忍痛坐起来摸索着,好像是摸到……一块木板。可是这种草地上怎么会有木板横在地上呢?
无奈大雾一直不消散,实在看不清楚哪怕近在眼前的东西,只好继续大声喊道:“喂!有人吗?司徒澜,你在吗?”
无人回应……
也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夏幕都开始焦虑,眼前终于渐渐有些明朗起来。赶紧站起来,想离开此处,却忽听有人叫道:“夏姑娘?”
夏幕回头一看,竟是杨菁,欣喜道:“杨副将,你怎么在这?”
“我路过此处巡视,发现你在这里。”
“太好了!这个地方真是奇怪,这雾说下就下的,你看到司徒澜了吗?”
“仙尊?没有。你们走散了吗?”
“对呀,都怪我追野兔子跑远了,没想到一转眼又起雾了,也不知道他去哪里。”说来惭愧,怎么有种好像又惹事的感觉。
“那你先跟我走吧,这里雾大不安全,咱们先去军营,再找仙尊。”
“好,多谢啦。对了,你说你来巡视,怎么……就你一个人吗?”为什么随着雾渐渐淡去,还是一个人都没有看到,且一点声音都没有,这令夏幕不免警觉。
杨菁整个人也随着淡去的雾看得更加清晰了,不知为何,夏幕心中一紧,明明分开的时间不到半天,她的脸,为什么看起来好像往下塌了些,老了不少呢?也全无上午见她时神采飞扬的感染力,还有,她身上的气息,怎么就变得……有些凶神恶煞了呢?
“嗯,就我一人。”杨菁答道。
“齐将军没来?也没有士兵跟随你巡逻吗?万一遇上敌情,岂不是会很危险?”夏幕微微试探。
“都是常规巡视,无事的。夏姑娘,快跟我走吧。”
“那个……我要不还是在这里等一下司徒澜吧,我们走散了,但他应该就在这附近,说不定他一会就找过来了。”夏幕忽然就不想跟她走了。此时又低头瞥见刚才将自己绊倒的东西,还真是一块木板,像是埋在地里的,但因为下雨的关系,不知道怎么就露出了一边角翘起来,看不清楚木板的本色,都是泥土和着沙子。好奇心促使她蹲下去就想刨土,要挖出来看个究竟。
“夏姑娘!”杨菁忽然再次叫道,且这次声音变得粗重严肃了很多。
夏幕莫名抬起头,却看到杨菁似乎又比刚才见面时更加阴沉了些,越来越人产生一种让不寒而粟之感。便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道:“多谢杨副将,我就在这里等司徒澜,你还有哪里要巡视的就快去吧。”
还是先把她打发走吧,夏幕心想。
“夏姑娘,你……还是自己跟我走吧。”杨菁再次沉声道。
“什么?”
之后夏幕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因为杨菁随后出手凌厉地劈在了她后颈……
司徒澜同样遇上了这骤起的大雾,但是他心中非常清楚,这不过是有人在此处设下了迷阵。心中一阵怒意,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篆,两指捏于胸前,周身的浓雾立即散开了不少,不在紧紧围绕着他。但目之所及的范围内,依旧不见夏幕。于是,眼中的涛天怒意更盛……
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仍旧是漆黑一片,夏幕发现自己是被捆绑住的,而且是四肢都分别分开被固定在四方,正躺在一个冰冷的台子上,一个激灵,这难道是——手术台?想挣扎一下,却发现被绑得还挺紧,根本挣脱不了。
“有没有人啊?”喊吧,除了喊还能怎么样?
“有人。”
突然响起的声音,且就在耳边,如鬼魅一般顿时炸得人头皮开裂,他妈的有病啊!倾刻间一百万只泥草马奔腾而过。在心里咒骂了半天,好不容易静下心来,才识别出来那声音正是杨菁的,只是好像声音沙哑了很多,竟一时没听出来。
“你到底是人是鬼啊?把我抓来干嘛?我可是警告你,不要乱来!”事已此至,怕也没用,那就‘钢’起来吧。
“我是什么不重要,倒是你,竟然一个普通凡人身上,居然隐藏了魔血,对我而言,是最好的药引了。”
“什么魔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要有什么药引,你不会……是想吃了我吧。”
杨菁没在答话,只是夏幕的眼前渐渐亮了起来,是她点燃了一支蜡烛,借着那微弱的火光,夏幕倒是将眼前的景像看得七七八八清楚了。自己怎么又在一个山洞里啊!自己躺的地方,好像是一个石台,难怪冰凉刺骨。不对!这更像是个祭台!
“我说齐夫人,杨副将,你到底要干嘛?”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不能怕!不能怕!司徒澜一定会像以前一样,找到自己,来救自己的。想到司徒澜,夏幕那因恐惧而狂跳的心脏终于慢慢缓和下来。
“别急,你很快就能知道了。等我把药准备好,就用你的血做了药引,我必然就能撑下去。就能陪着霄郎继续镇守边关,不必分离了。”杨菁沙哑的声音却说得自故痴迷。
“你生病了吗?我的血能给你治病吗?要多少呢?如果不多的话,那我给你献点血就好了嘛,你不需要这样绑我的是吧,你是要我的血,又不是要我的命。杨副将,你冷静点!”
“你别怕,我不会让你感觉到疼痛,不会太痛苦。”
“你躺在这里任人宰割试试,你看会不会痛苦,会不会怕!对了,他们说城里失踪的女孩们,该不会……不会也是你干的吧?”
“……”杨菁沉默了,但夏幕却知道她是默认了。
带着颤抖的哭腔,再次问道: “为什么啊?难道她们的身体里也有魔血,难道你把她们都杀了?”
“我知道对不起你们,她们和你一样,何其无辜,将来要下阿鼻地狱,刀山火海,扒皮抽筋我都不怕。只要今生我能陪在霄郎身边的时间再长一点。夏姑娘,你就当为国捐躯了吧。也不枉你献出性命。”
“你这是什么鬼理论!你凭什么定夺我的生死,你既然知道我是无罪无辜的,你还要杀我!还拿出这样污蔑国家的说辞来遮挡你的犯罪事实!你哪里配为军人!哪里配为医者!”夏幕已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我怎么不配了!若不是我和霄郎不畏生死,浴血杀敌,不问归途,如今又何来得这宁江城收复。虽是满目疮痍,但他们至少还活着,还有尊严在自己的家园乐土上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吗?”原本愤然而起的杨菁说至此,已是泪眼语噎,而后,又继续说道:“战后宁江城瘟疫横行,我夫妇二人又何曾惧过,若不是我撑起这将倾之城,若不是我独自深入瘟区费尽心血找到医治的办法和药物,这里早就是一座死城,一片废墟了!我是医者,天地间唯一敢从阎王那里往人间渡活人的医者!纵然一身苦厄也要守护万家灯火!可是,谁来渡我啊!如今,我只是想活着,想活在霄郎侧,哪怕伴他烽烟苦,哪怕伴他寂寞多!”
“……借口!都是你为了自己活命杀人的借口!你救人跟你杀人,本就不能混为一谈,相互抵消!不是因为你曾经做过英勇的事情,你就可以理所当然的草菅人命!”
“我没有!她们每一个人死前,我都问过,她们是甘愿奉献,为了汐月国,为了宁江城,愿意把她们的命交给我!只有你除外!是你贪生怕死!”
“你所谓的问过,就是制造一片幻像,然后在幻象里引诱她们同意的不是吗?你这样做,有考虑过齐将军吗?当宁江城的人终有一天知道他们的英雄,他们的天神,在他可能穷尽一生,在多少将军将士埋骨他乡才换来这天下太平,宁江城海晏河青。而你,却将成为他最大的污点!”
“你胡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是他的污点,我是他的妻,他的骄傲,他在这世上唯一可以依赖且信任的人。是我伴他读书于风霜间至垂柳下,是我陪他考取功名登科及第,又是我支持他弃笔从绒投身从军,做他想做的事!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像我这般爱他、敬他、懂他!”
“所以,他知道你杀了那么多豆蔻年华的女子,就为了用她们的血给你治病?你们是同谋,还是他也是刽子手之一!”
“不!你不许这般折辱他!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你,他不知道我杀过无辜的人。他也只以为我取你血而已,这事和他无关!”
显然,夏幕已经将杨菁激到了崩溃的边缘。她的肌肤塌陷得越来越厉害,原本饱满的肌肉都开始干瘪下去。忽然,她猛然从地上站起,双眼含泪,狠狠地盯着还被绑在祭台上的夏幕,朝她走来。
夏幕不甘示弱地发狠看回去,人之将死,那死也死得有骨气!
但杨菁确未立刻下杀手,她只是走到祭台边,用双手在胸前做了一套行云流水的术法,最后,食指轻点了一下,将一束光芒送进了夏幕的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