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韩城,北夏的都城。自从燕洵将七皇子赵彻逼出大夏,又占据真煌城后,大夏已然国灭。
其后,赵彻带着魏舒烨和部下军队一直在北地辗转拼杀,终于建立了北夏。经过多年的苦心经营,这座塞外新城渐渐展露出繁华之像。
此时正值春暮夏初,塞外的风却还带着丝丝寒意。
刚从吐谷浑远征归来不久的魏舒烨,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缓缓地行走在郊外林间。阳光穿过树枝的间隙,在他身上落下斑驳的树影。乌密的头发用银髻整齐地束之于顶,银髻上镶嵌的蓝宝石在日光下忽闪着光。魏舒烨穿着一身水蓝色斜襟长衫,缠着云纹刺绣银扣的腰带,外罩一件灰色金线刺绣夹袍,白色的裤腿束在一双黑麂皮靴里,身形清瘦挺拔。马儿走的漫不经心,背上的人薄唇紧抿,剑眉深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下午进宫议事,听闻卞唐的靖安王妃赵淳儿不但起兵造反掀起卞唐内战,同时还勾结犬戎势力欲征讨大燕。青海王宇文玥提请赵彻出兵共同抗击犬戎。
虽然北夏与大燕有血海深仇,但如果放任犬戎入关,恐怕会造成更深重的灾难。犬戎人天性残忍,嗜血成性,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所不及。假若他们真的攻破真煌城在中原立足,那么对其他国家而言,无疑是身边埋了一颗暴雷一样可怕。
但真的要去帮着燕洵吗?别说将士和百姓们无法理解,就是赵彻和魏舒烨心里也不过不去这个坎儿。
“赵淳儿,淳儿!”魏舒烨轻轻的喃喃着这个名字,心中浮现出一个俏丽的面容,昔日大夏的天家贵女,金枝玉叶,亦是他年少时深藏在心底的恋慕。
但她却经历了大婚当日心爱之人举旗造反,还被燕北军凌辱,而后与卞唐和亲又被遣退,从此下落不明的曲折人生。如今再度现身,却已是打着光复夏氏,讨伐逆贼旗号的卞唐靖安王妃。
仇恨已经让她失去了理智;多年的忍辱负重,颠沛流离更坚定了她对权力的渴望。她早已不是曾经那个清纯可爱,刁蛮任性的淳公主了。
“淳儿,你又是何苦?”魏舒烨轻轻叹道,语气中透着深深的无奈和沉重。
不知不觉日暮西沉,天边灿若真金。魏舒烨收敛心神,紧了紧手中的缰绳,调转了马儿的方向,随后双腿轻轻一夹,灵性的马儿便撒开蹄子带着主人往回赶。
回到家时天色已暗,大门口的两只灯笼在风中摇曳着,闪着忽明忽暗的光。守门的士兵急忙上前牵住缰绳护他下马。
魏舒烨撩起衣袍一角,长腿一抬跨过了门槛,待他刚绕过影壁,府中的管家福伯提着一盏行灯便匆匆赶来迎接。只见他挺着发福的肚子快步来到主子跟前,恭敬地低首作揖:“将军,您回来了。”
“嗯。”
见主子神情疲惫,福伯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淡了下去,一边紧步跟上为他照路,一边小心地问:“您要传晚膳吗?”
魏舒烨摆了摆手,兴致缺缺地道了一声:“不必了,我不饿。”
“李家小姐下午差人送了些东西过来,将军可要过目?”管家又赶紧回禀到。
“哦?允之又送东西来了?”魏舒烨顿下脚步偏头问到。福伯见他肃然的面容放松下来,还露出一抹笑,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李家小姐在将军心中果然不一般呐!于是赶紧接着回禀:“说是他们家商队刚从真煌回来,带了些特产和几坛玉露……”
主仆二人边说着边走向正厅,刚进门就看到桌上放着大大小小一摞的物品。四樽高约七八寸的青色土缸放在最前面。
魏舒烨上前,双手捧起一只缸子左右细看了一番,手指摩挲着缸身上那龙飞凤舞的“玉露”二字,又贴着缸封仔细地嗅了嗅,欢喜不已:“果然是丰祥楼的窖藏珍品。”
丰祥楼是真煌城最具盛名的酒楼,除了清新淡雅的环境,贴心周到的服务,让人交口称赞的特色佳肴外,这自酿的玉露酒更是声名远播。
此酒酒香醇厚,清明透亮,入口绵柔,回味悠长。曾引得无数达官显贵,文人雅士趋之若鹜。
想当年,自己和宇文怀,宇文玥,魏舒游,十三皇子赵嵩,淳公主等人时常一起邀约前去尽兴畅饮,笑谈人生。可如今只剩下自己在这万里之外的北地睹物思人。烦愁刚消去一些,伤感又浮上心头。
“在花园里布菜,本将要喝酒。”魏舒烨沉声道。
“是。”管家连忙转身下去吩咐。不多时几样精致的小菜摆到了园内的石桌上,管家刚想动手起开封泥,但见主子挥了挥手,心领神会地带着仆人们告退。魏舒烨抓起一缸酒,掀开封泥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接着仰头一饮而尽,而后一声长叹,既有酒香如故的满足,也有物是人非的惆怅。
明月当空,夜色幽静,唯有一人空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