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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典礼

虽然沐弘反复规劝,但按照慕容冲睚眦必报的性格,不报复是不可能的。

果然没过几天就出事了。

凉姬的宠物狗一大早就失了踪,侍女们找遍了飞鸾殿也没找到,打开大门,却见那条狗被吊死在门外的树桠上。凶手双臂环抱,站在树下,冷冷地睥睨着惊慌的宫人,直到凉姬出现,哭喊着向他扑来,被他一巴掌搧倒在地,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摸到脸上的鲜血,凉姬就晕了过去。凶手施施然离开,无人敢拦。

凉姬醒来后,带着脸上的伤前往椒房殿向王后告状,却逢王后身体欠佳,闭门谢客。凉姬再到昭阳殿求见太后,太后在后堂虔诚礼佛,没空见她。凉姬气得失心疯,竟然擅闯前殿见驾,被侍卫拦下,第二天就送出未央宫,迁到桂宫居住。

“你这下可是声名远扬,人见人怕了。”

“是吗?”慕容冲用银刀削了一片鹿肉,放进嘴里咀嚼,姿态优雅。

“怎么不是,侍从见到你都战战兢兢,小宫娥都不敢抬头看你了。”

“不稀罕。”

“你出手没个轻重,把凉姬破了相,毁了她一辈子。”

“她敢打阿姊,我没把她剥皮就算宽容的了。”慕容冲又削了一片肉。这两天他心情奇佳,胃口也好了起来,比以前吃得多多了。

“你这样肆意妄为,得罪了整个后宫,太后王后虽然不吱声,心里一定很恼火。”

“管她呢。”

“撕破脸总归不好,只怕她们以后会找茬整你。”

“别担心。”慕容冲微微冷笑,“就算我温顺得像头绵羊,她们也不会放过我的。”

“陛下有没有生气?有没有责罚你?毕竟凉姬是他的女人,轮不到你动手。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有。”

“罚你什么了?”沐弘一惊,惹怒了天王岂不前功尽弃?

慕容冲放下银刀,拿餐巾擦了擦嘴。

“阿姊要回来了?”

“太好了。”沐弘一高兴,被他岔开话题。

“阿姊回来就会正式册封妃位。”

“真的!”沐弘喜得合不拢嘴,有了王妃的正式身份,太后就不能随便动她。“不是说要生了孩子才能晋级吗?”

“陛下对阿姊当然是不同的。阿姊那么美,而且出身高贵……”慕容冲絮絮叨叨夸不停。

不会是因为你吧。沐弘心想,但愿天王能真心爱惜公主。

公主的封妃典礼盛大而隆重。

合欢殿的暖阁里,十多名侍女围着公主,为她梳妆打扮。

眉毛画成小山的形状,眼皮上涂上金色眼影,拖长的眼角深入鬓发,一层层脂粉刷上脸颊,大红唇膏鲜艳欲滴。侍女们仔细地在眉心和面颊上粘贴花钿翠靥,嘴里不住地赞叹,“王妃真是国色天香,有如天仙……奴婢们从未见过这等美貌……皇宫上下无人能及……难怪陛下盛宠,令人羡慕……”

沐弘觉得公主的脸上就像带了个面具,美则美矣,却掩去了灵气。像她这样的妙龄少女,天然的青春娇嫩,浓妆艳抹只会玷污了她的颜色。

青丝绾成高髻,压上凤冠,两边簪着金步摇,金凤钗,羊角梳云母梳压住发根,发髻上插满珠花。看到侍女拿着一支金钗犹豫着该从那边插入,慕容冲不由叹道:“头上的金银珠宝只怕有几十斤重,还要往上加,阿姊吃得消吗?”

旁边指导的女官柔声劝道:“重是重了些,但宫中礼仪有严格的规范,不能自行增减,王妃还需忍耐。”

“我没问题的,你不用担心。”公主对镜子里的男孩微笑,戴了这么多首饰她无法自如地扭头转身。

“这样的装扮,吃饭都很麻烦吧?”沐弘感叹。他和慕容冲在这里看了一上午,没见公主喝一口水。

“要等典礼完成才能吃饭。”女官说。

“什么时候能完成?”

“按照规程,寅时才能结束。”

“那不是一天都不能吃东西了。”

“只能忍耐一下。”女官无奈地说。

这种典礼岂不是折腾人,身体弱一点说不定中途就要晕倒。沐弘让侍女拿根吸管来,不吃饭至少也要喝点水。

侍女一脸懵逼,表示从没见过这种东西。

沐弘只能自己出去寻找。他一路跑到沧池,才在水边找到芦苇,折下中空的芦杆,清洗干净带回去。

这一趟路程不短,沐弘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回到合欢殿,公主已穿好礼服,准备出发。厚重的礼服金丝玉缕,层层叠叠,把她包裹得像个粽子,只露出精致的小脸。沐弘要了一杯温热的羊奶,放了根芦杆用作吸管,单膝跪在公主面前,递到她嘴边。

“公主喝一点吧,用吸管不会弄坏妆容。”沐弘劝道。

公主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扑闪着,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厚厚的脂粉下面泛起淡淡的红晕。

在侍女的搀扶下,公主走出合欢殿,登上辇车前往椒房殿,车后跟着一长串侍从。

“氐人的服饰虽然俗艳,不过确实要穿得正式一点,才像个出嫁的样子。”慕容冲感慨。

公主正式出嫁了。沐弘心里只觉惆怅。

“你不高兴吗?”男孩乌黑的眼珠骨碌碌地转。

“高兴。”

“不难过?”

“没有。”

“身为公主,嫁给君王是命中注定的。”

“是。”

“以后我帮你另找一个好的。”慕容冲搂住他的肩膀,“当然,不可能有阿姊这么美。”

沐弘笑了笑,问:“你怎么不去参加典礼?”

“陛下不准。”

“为啥。”

“惩罚我。”

“是为了凉姬的事吧?陛下对你真是宽待。”

“这还算宽待?”男孩叫起来,“阿姊册封这么重要的场合都不让我参加,太过份了。”

“也是。”

“陛下不准我也要去。”

“那不是抗旨不遵?”

“咱们悄悄地去,跟我来。”男孩拉着他飞奔起来。

椒房殿是王后的居所,位于后宫的中心位置。殿宇宏伟,古树参天,红墙黄瓦,金碧辉煌,气派不同凡响,远远超出其他的宫室。

两人换了内侍的服饰,混在公主的侍从队伍里,走到第二重大门就被拦下。

“我们要入内观礼。”慕容冲上前办交涉,改不了颐指气使的口吻。

“一边儿去。”守门的宦官不耐烦地打发他,“你们没资格进去。”

“我们是王妃的贴身侍从。”

宦官斜着眼打量他,“贴身侍奉王妃的都是有品级的女官,轮不到你这种下等的奴婢。”

“你不信可以去问王妃。”

“宫里怎有你这种没规矩的家伙?”宦官瞪起眼珠,“快走开。要不是今天这种喜庆的日子,早就把你拉下去打板子了。”

沐弘担心闹出事来,拉慕容冲离开,他却纠缠着不放。宦官正要发怒,看到有人从外面走进来,连忙躬身行礼,叫了声“黄总管。”

“怎么回事?”是黄总管一贯平静无波的嗓音。

“这个小黄门不懂规矩,在这里胡闹,奴婢这就把他带下去管教。”

看到黄总管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慕容冲知道没戏了,气呼呼地把头扭到一边。

“你们跟我进来吧。”

沐弘没想到黄总管会帮忙,抬头看时,那人已跨进门内,他连忙拉着慕容冲跟了进去。

走进三重大门,绕过照壁,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宽阔的场地,平整的青石地面洁净无尘,大红毡毯一路铺到大殿门口。

红毯两边整齐地排列着侍从宫女,大殿的屋檐下宫廷乐队摆开架势,场地两边的游廊上站满观礼的人群。

黄总管把两人领到廊下,嘱咐了一声,便匆匆离去。过了一阵,丝竹声响起,主角却迟迟没有登场。慕容冲不停地往前挤,一直挪到靠近大殿的位置,沐弘不住地劝他:“不要再上前了……黄总管叫我们呆在原地的……被陛下看到就糟了……”

乐声停歇,鼓声响了三下,游廊上叽叽喳喳的嘈杂声立刻安静下来。从他们站的位置,可以隐隐看到天王和王后走进殿堂,一起登上宝座。大殿内外所有人全都跪下叩首,三呼万岁。

庄严的礼乐声中,王妃出现在红毯的另一端,缓缓向大殿走来,身后六名侍女俯身躬腰,牵着长长的裙裾。正午的阳光直射在王妃身上,凤冠、金缕衣、满头的珠翠反射出璀璨耀眼的光芒。所有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游廊上的嘈杂声再次响起,贵妇们不住地赞叹王妃的服饰、容貌、无懈可击的仪态,谈论天王对她的宠爱以及她在宫中的地位。

如今的后宫,在她上面的只有王后和昭仪,王后生育了太子,昭仪生育了皇长子,另外几位生过皇子的嫔妃也只封了夫人,位份在她之下。这位亡国的公主没有任何建树,却一跃而上,赢得天王的盛宠,除了倾国倾城的美貌,是否还有别的原因?听说她还有个弟弟也进了宫,年纪虽小却有龙阳之姿,姐弟俩共同侍奉君王,前所未有。只怕天王已被他俩迷惑住了,否则俘虏的燕国君臣怎么一个没杀,还都封了高官……

这些闲言碎语在耳边嗡嗡不断,听得沐弘站不住脚。他不时去看慕容冲,担心他失控发飙,毁了这场典礼,却见他只是白着脸,紧抿嘴唇,并无任何动作。沐弘隔着衣袖去握他的手,握到的是一只攥紧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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