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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把名叫挡风的剑

朴鱼要剑匠打一把无坚不摧的长剑。

剑匠冷笑。

“天下没有一把剑号称无坚不摧。”

“有。”

“哪一把?”

“鱼肠。”

“鱼肠短如匕首,不是长剑。”

“那你可以打造一把三尺三长的鱼肠剑。”

“鱼肠剑乃铸剑大师欧冶子所炼,用赤堇山之锡,若耶溪之铜,经雨洒雷击,得天地精华,岂非吾辈能制?”

“我去取。”

“这里是西域,赤堇山在江南,一来一回,何止万里。”

“我去。”

“呵呵,我等你。”

朴鱼说走就走,立即转身离开剑斋。

剑匠往嘴里灌着高粱酒,对朴鱼渐渐远去的背影大声呼喊:“别忘了带上最好的女儿红。”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剑匠日复一日打铁,锻炼自己的臂力,他要为铸三尺三的鱼肠剑做准备。

朴鱼说过要带铸剑的材料回来,他就会带回来。

此人言出必行。

那一天,剑匠闻到了一股独特的酒香,那酒十分清香,绝不是大漠能酿出来的。

他知道朴鱼回来了。

朴鱼带回了剑匠所需要的材料,还有一坛女儿红。

他买了十坛放在马车上,一路赶车一路喝,在快要进入西域时,马死了,而女儿红也只剩下一坛。

喝上好酒的剑匠十分兴奋,将上身脱得赤裸裸,他很瘦削,不像别的剑匠那般拥有夸张的肌肉。

可朴鱼知道,他的耐力天下无双。

剑匠要求朴鱼烧火,在他还没铸好剑之前,不能离开火炉半步。

剑炉窜出来的火焰以及气浪能将人热晕,而打造剑这需要的时间很长,旁人忍受不了,唯有朴鱼能忍受。

这是朴鱼唯一的本事,无敌于人的忍耐力。

长剑打造了七天七夜,白色的烟火扶摇到天上,随风飘到很远。

柴火烧尽,剑匠力竭,瘫坐在地上。

朴鱼的皮肤已被高温炙伤,可他不管不顾,平静看着那把躺在碳堆上的黑色长剑。

剑匠微颤颤拿起缺了个口的酒碗,轻轻抿了一口。

这是大漠难得一见的好酒,得要慢慢品尝。、

“为何要打造此剑?”

“保护我心爱的女子。”

“你保护不了。”

“为什么?”

“你有杀人的念头吗?”

“没有。”

“剑出鞘,是要见血的。”

“不出剑可行?”

“不出剑,用什么来保护你心爱的女子。”

剑匠说得对,朴鱼沉默。

他喝下最后一口女儿红,黝黑的脸涨得通红:“就算你长剑出鞘,也没有用。”

“什么意思?”

“这把三尺三的鱼肠剑徒有其型,却不是真正的鱼肠剑。”

“然后呢?”

“它不锋利,很钝,钝到连一根木头都砍不断。”

朴鱼的双眼闪过一丝精光,突然间他有想要杀人的冲动,可他很快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他早已知道会是这样子。

在赤堇山采集铜石时,那里的人告诉他,用这个材料做出来的长剑无法开刃,别说杀人了,连伤人都做不到。

可他还是依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了。

朴鱼不是个聪明人,是个只会坚持的傻子。

“最起码我有了一把长剑,不是吗?”

“哈哈哈,的确是。”剑匠眼睛迷离,他已十分劳累,随时会睡过去。

“谢谢你。”

“你的女儿红很好喝,很可惜只有一坛。”

“我买了十坛,一路上喝了九坛。”

“你倒还不完全是个傻子。”

“不这样我无法坚持回到剑斋。”

“是吗?”

“后会有期。”朴鱼向剑匠抱剑道别,然后佩戴上这把三尺三长的鱼肠剑,转身离去。

他未曾问过那个剑匠叫何名字,他不想知道,因为他明白他们两人终将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时间长了,他必定会忘记对方的名字。

但是朴鱼永远不会忘记,他是个很喜欢喝女儿红的剑匠。

朴鱼扛着三尺三的鱼肠剑,在沙漠里走了一日一夜,才走到了最近的市集。

这是个很小的镇子,行人寥寥无几,如今正是最热的天气,不会有人在街上闲逛的。

朴鱼举着剑在街上晃荡,逛了许久也才发现那么一两个人匆匆行走在街上。

他给这把刚刚铸造而成的剑改了一个名字,挡风。

因为他喜欢的女孩叫叶子。而叶子呢,风一来,就会被吹落在地。

他要为她遮风挡雨。

为了打造挡风,朴鱼花光了所有的银子,这个剑匠不仅贪杯,还贪财。如此,朴鱼只能到镇子唯一的龙门客栈去刷碗,以换取一天的食宿。

店家看他背着剑,哂笑一声,驾轻就熟地吩咐小二带他去后厨。

这种充当大侠的混子他见得多了,不过肯这么主动来洗碗的少之又少,但这不重要,刚好这些天有一批侠士齐聚永隆镇,有这么个免费劳工,不用白不用。

朴鱼的挡风剑从来不离身,无论睡觉吃饭还是洗碗,都背着,店里的其他小二和杂役时不时哂笑他,说他是黄鼠狼夹尾巴,拼命装大灰狼。

朴鱼不以为意,任凭他们怎么说,他只做好自己的事—洗碗。

这两天要洗的碗明显多了起来,后厨之外的地方人声鼎沸,还有马嘶鸣的声音,朴鱼知道,那些江湖人士开始来了。

他们齐齐聚在永隆镇,乃是响应晓云大侠的号召,追杀月牙山上的马贼,这是上山前的最后一站。

朴鱼等的就是这一天。

他扛着剑,加入了讨伐马贼的队伍。

入山前,晓云大侠宴请群雄,让他们大肆吃喝,月牙山上马贼不下五百,注定了这次围剿不会是平安无事归来,与其说是壮胆之会,倒不如说是饯别之会,可能为他人,也可能为自己。将近300名的侠士应晓云大侠之名而来。朴鱼默默混入其中,旁人看他脸蛋黝黑,又扛着剑,以为他也是个剑士,没有多问,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碗酒。

朴鱼无声接了过去。

他本来不喜欢酒,可去江南的那段日子,他突然爱上了这种喝了让人会飘飘欲仙的东西,只要一杯入肚,什么忧愁烦恼可以通通抛诸脑后。

朴鱼只喝酒,不吃肉。

他不喜欢吃肉,还在桃花山时,他就戒掉了吃肉的习惯,因为叶子大师姐喜欢吃素食。

宴会的气氛到了疯狂的地步,一众人不停喝,每个喝得醉醺醺,喝多了之后,那些大侠吵吵嚷嚷,又是拍桌子又是拍凳,看那气势,简直是要拆了这客栈。

晓云大侠已经多次示意群雄要克制,可这些人喝高了,哪有人理他,喝得兴起,跳上桌子又唱又跳。

就是这么热闹的夜晚,月牙山的马贼骑着上好的马踏着夜色而来,兵分四路,放倒了城门上的岗哨,然后悄悄入城。

这么一百个冲在最前方的马贼精锐非常有经验,给马蹄裹上布,马口罩上笼子,那些马再也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城里城外的人都沉浸在即将到来的胜利,防守形同虚设,最厉害的马贼长驱直入,瞬间杀到了龙门客栈,几个剑术最好的马贼合力围攻晓云大侠,其余人很默契地去砍那些想要抵抗的侠士。

有些人不喜欢喝酒,也不喜欢热闹,回到客房里休息,他们闻声冲出来,发现马贼在砍杀群雄,急忙领着武器迎敌。

而在他们尚且庆幸马贼不多时,有马贼点燃了召唤同伴的焰火,汹涌的嘶喊声从远处涌来,这些还清醒的人立即觉得出事了,有几个脑子伶俐的人且战且走,决意要避开这次从天而降的人祸。

朴鱼扛着剑,欲要迎敌,即使他知道挡风剑刺不伤人,可他心里依然有一腔热血,砍杀危害百姓的马贼,成为一名真正的侠士。

天不遂人愿,有人拉着他的手逃跑,冲他喊:“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要是被马贼围城了,那真的是想逃都逃不掉。”

那人死死拉住了朴鱼,朴鱼想挣脱都挣脱不了,只得由着他带路,左穿右拐,避开马贼,钻入一条地道,逃到城外。

地道的另外一头通到了城东的马拉山,只有寥寥数人逃了出来。

过了一刻钟以后,朴鱼发现没有人从地道里钻出来,那个救了他的人黯然道:“马贼找到了地道。”

“所以呢?”朴鱼抱着剑问。

“将出口封了。”他这么说着,突然抽刀砍了出口的支架,那些泥土沙石轰然倒下,堵住了出口。

他的刀法快而准,白光一闪,刀已入鞘。

“要是有人还没出来呢?”朴鱼知道遇上了真正的高手。

“我怕出来的是马贼。”

“即便如此,他们也会派人骑马追杀我们。”

“所以我们要立即离开。”

“马贼放火烧城了。”突然有人喊了出来。

剩余几人看过去,偌大的永隆镇燃起了熊熊烈火,远在三里之外都能闻到柴火的味道,还有镇上男女老少的哭喊声。

朴鱼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各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见。”那人更不墨迹,向各人一一作揖拜别。

其他人一哄而散,沿着不同的方向,各自逃难。

“请问兄台贵姓大名?”朴鱼没有动。

“虚名一个,何足挂齿,要是想见我,请来白马山。”

“总有个名号的吧?”朴鱼皱起了眉头,白马山上那么多人,难道要一个一个找吗?

他总是要还了这救命之恩的。

“弯刀手圆月。”那人回头看了一眼朴鱼,看他脸色平常如故,没有丝毫的紧张,不由有些佩服,“你不打算离开吗?”

“马贼们这次大获全胜,又裹挟了那么多人,不会为了几个逃跑的小喽啰而专门派出人马搜索。”

“在理,那你想去哪里。”

“月牙山。”

“那里是马贼的老窝。”

“我知道。”

“那你还去。”

“因为我想成为大侠。”

“成为大侠?理由呢?”

“我有要保护的人。”

“那你回到她身边就是了。”

“不,我要先成为大侠。”

“不是,可我觉得你武功平平。”

“我必须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想做的。”

“祝你成功。”那人看朴鱼固执愚昧,摇摇头,大踏步离去。

朴鱼整了整衣服,转身步向月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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