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显三十年,冬。燕北疆域外。
茫茫大山在皑皑白雪的覆盖之下,蔚为壮观。
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虚无,视线尽头,是亘古不变的白色。如同天上掉落的一张白地毯,盖在了这座不知名的域外大山。
世人皆知,燕北之地有坐山脉,由北到南贯穿燕北而过,一直绵延万里直至东洲,好似天神降下的一到天谴,故名天谴山脉。与中州天启山脉,南蛮末日山脉,并称五洲三大名山。
其下还有数不清的分支,散布于五洲各地 ,这是五洲民众最基本的认识。
没有人知道,在燕北之地天谴山脉更北处,还有一座比天谴山脉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无名之山。这座大山东西横亘在北疆之外,北边之后是一片广阔的冰原,南面却是一片苍翠。冰原常年漫天飞雪,南面却是春秋分明,偶有冬夏。此山好似一把铡刀,将域外分成了两半。这一奇景,只有站在最高峰,方能领略。
山脚下有一小屋。篱笆做成的矮墙,围起来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内有三间茅草屋,一座大中堂,东西各有两间小屋,看样子好像是柴房。院内杂七杂八的陈列着些许杂物,正对中堂是一条石径小路,直通大门和两座偏房。石径两旁草叶茂盛,只不过正值冬月,被白雪覆盖罢了。
小屋的主人,是一位少年。
少年名叫天涯。
青涩的小脸透着的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稚嫩,反而有股说不上来的沧桑感,可能常年住在这座不知名大山脚下的缘故。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没有父母,没有朋友。
从记事起他就是一个人了,天涯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只知道十五年来,陪伴他的除了这座不大的茅屋之外,有的就只有身后那座茫茫大山了。
年幼时,经常因为吃不上饭,徘徊在死亡的边缘。若不是茅屋里有足够的粮食,他可能六岁的时候就见了阎王了。也就是从六岁开始,他努力适应了这样的环境。
很简单,为了活命。
八岁进山打猎只能打一些兔子,山狸,十岁已经能够不惧豺狼了;到十五岁的现在,他对这座大山可以说是如履平地。走兽们似乎也不约而同的认可了这少年。
因为年幼时的营养不良,这少年的身形明显要偏瘦削。虽不至于骨瘦如柴,但是也绝不强壮。
浓眉之下,附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细品之下隐隐有着狼一般的犀利。
眉心有一红色的竖纹,
像是一道疤。
披上兽皮,从墙上摘下自己做的藤弓,带上早已准备好的干粮,和那本画着花花草草的书,天涯踏出了房门 。
回头再望一眼自己的小院,他在内心低语。
天涯知道,他这一去,可能需要很久,但是他必须尽快,马上又是月圆之夜了。
他有病,他也不确定是不是病。
每到月圆之夜,他的眉心仿佛要炸了一般,剧痛一直持续到天明月落东方。每次折磨得他都痛不欲生,伴随着剧痛的是一声声的低吼。从眉心直冲脑海,整整一夜都不得消停。
五年前开始有这个怪病的,最开始的那一次,他疼的直接晕了过去,失去了一切知觉。
五年来,他翻遍了茅屋里的书籍,因为不识字,只能循着图然后去山里找,一遍遍尝试,一无所获。
半个月前他上山的时候,遇见一株花。通体冰蓝色,晶莹剔透,散发着阵阵香气。柔而不腻,清新淡雅。直觉告诉他,这东西应该对他有用。只是他没有带工具,也没有带那本书,所以他并没有选择摘下。
今天准备足够充足,一定要把它拿下。
他这么想着。
一路向北,回忆着半个月前的路线,翻过一个又一个山头。
冬雪覆盖下的林间,格外寂静。虫鸣鸟叫隐于林间,树间积雪时不时的漱漱落下,滋润着树下的土地。天涯欢快的奔跑在林间,孩子天性暴露无遗。
几日之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庆幸的是,那株花还留在原地。
掏出兽皮口袋里的工具,轻轻的摘下,小脸满是欣慰。
已经进山好几天了,再过半月就是月圆之夜,天涯必须回去。否则病情复发,他不敢保证会不会死在外面。
收拾行装,准备返回。
突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抹不寻常。
走过去把散落的积雪清理干净,居然是名女子。
长发散落在雪下,被冰晶冻成了条状,精致的侧脸被冬雪冻得有点发红。后背有一道深深的爪印,鲜血已经凝固,如果不是雪冻住了伤口,恐怕会失血过多。饶是如此,依然是让她陷入了昏迷。
短暂的惊讶之后,好奇开始慢慢占据天涯的内心。从来没有见过其他人的天涯,选择了救下这个,,,,女子。
嗯,应该是我的同类。
收拢好箭袋和干粮,把兽角弓横挂在脖子上,背起这名重伤的女子,踏上了回家的路。
.
五天后。
天涯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小茅屋。
歪过头看了一眼背上的伤员,心想,
你可真是舒服。
低低的叹了口气,重新动身。
五天以来,那女子就好似死了一般。明明伤口在缓慢愈合,天涯也每天都会给她涂一些沿途的草药,可是丝毫没有要醒转的迹象。
不会真的死了吧。。。。。
先回去再说。
进了家门,给她进行了包扎,换药,喂她喝了点水之后,体温渐渐回暖。
天涯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这几天的时间真把他累了个不轻。掏出怀里的雪莲花,还是那般晶莹剔透,离根这么久,居然还不会凋零,果然不是凡品。好好的把它放进窗台下得储药罐,在窗台下坐下,看着窗外的漫天飞雪,陷入沉思。
每天打猎回来,天涯都会在小窗跟前坐很久,看着窗外,想一些想不明白的东西,想些他压根就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事情。枯燥的十五年时间,一直都是他一个人。在这茫茫大山里,也就只能面对着花花草草,不会说话,但是可以模仿房间里的那些书上的字。闲来无事去林子里逛逛,有时候一个不小心闯进了虎穴,也不会被怎么样。走兽们从来没把它当作异类。因为他在这座山脚下真的生活太久了。
“唔。”
一声轻唔打断了他的沉思。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噢,原来是她醒了啊。
急急忙忙的起身凑到她跟前。细细的打量着。
天显二十五年,中州唐国。
作为五洲共主,唐国李家可以说是万众瞩目的存在。唐王李湛也正值盛年,在加上治理有方,国泰民安,唐国上下一片祥和。
同样,作为李湛最宠爱的三公主李曦,从小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两个王兄也都对这个小妹宠爱有加。父亲的掌中宝,哥哥的身上肉。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锦衣玉食,谁人不羡。
“小玉姐姐,你在么?”
“诶,来了。咦,三公主?您怎么来了?”
“我想你了啊,嘿嘿。”
“小嘴抹了蜜了真是,又嘴馋了吧。”
“嘿嘿,还是玉姐姐了解我”
“等下噢,等下玉姐姐给你做。”
“好。多做点,我想拿去给我父王也尝尝。”
“行,听公主的。”
小玉是几年前李湛的明妃出游的时候,从一处农庄救下来的。当时小姑娘浑身脏兮兮的,父母被恶霸逼迫的双双投河,扔下小雨一个人在这世间。明妃看她可怜,就把她招在身边了。没成想小姑娘梳洗打扮一番也颇有几分姿色。之后明妃诞下三公主,小玉就担负起了陪三公主的责任了。小玉比三公主大五岁,她是她口中的玉儿姐姐。玉儿也特别喜欢这个小妹。
唐国皇宫。
“陈老,曦儿的病真的治不好么?”
“陛下,请恕老臣直言。先皇后怀身孕那年,被剑冢的阴寒剑气所伤,动了胎气。导致三公主生来就有隐疾。马上公主就十五岁了,大限即将来了啊。”
“唉。早知如此,当时朕就不该让明妃前去。都怪朕的疏忽啊。”
“陛下,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再黯然神伤了,况且先皇后不惜耗尽自身的全部气血,这才保住了三公主。莫要再说这种话了。”
“唉.
老臣这几年来一直在查阅书记,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被老臣找到了点蛛丝马迹。
哦?此话当真?
古书《药经》有过记载:先天性体寒,外寒入体,取极冰雪莲一片,含于舌下。此雪莲先天性寒,非苦寒之地不能所长。故而弥足珍贵。因地制宜,故其克寒,镇气,有奇效。
“极冰雪莲?我天启山脉可有生长?
老臣早就派部下探查过了。并无生长。唉。
难不成天要亡朕的曦儿。。朕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传令下去,寻得极冰雪莲者,朕必重赏。若能提供生长之地,朕赏其一城,封侯。给朕找!
臣,遵旨”
“爹爹,小玉姐姐做了桂花糕。
曦儿。唔,是么。来,给爹爹尝尝。嗯,跟你娘做的一样的味道,就是少了点东西。
嗯?小玉姐姐做的很好吃啊。
是啊,但是你娘做得更好吃。
爹爹骗我。曦儿都没见过娘亲呢。哼
娘亲啊,她在天上看着你呢。看着曦儿长大,所以曦儿你要开开心心的活着,这样才不会辜负娘亲的心意啊,知道吗?
嗯。曦儿发誓,绝对不会辜负娘亲,也会绝对不会离开爹爹。
好。吃吧。”
看着天真的女儿,堂堂大唐之主也忍不住的红了眼眶。
极冰雪莲,该如何去寻。。
“报! 禀陛下。有一剑客求见。他自称知道极冰雪莲的下落。
宣!快给朕传!
良久。
堂下,你所言非虚?
禀陛下。我游历燕北之时,曾到过燕北天谴山脉。天谴山脉最北端有一孤峰,名曰天泣。草民登上顶峰之后,向北远眺。发现天谴山脉尽头,居然有一更为雄伟的群山。一半郁郁葱葱,一半却是万丈冰原。草民曾想前去探察,无奈修为不够,竟是差点迷失在茫茫冰雪之中,只得返回。臣斗胆,那万丈冰原之处,必生雪莲!
当真?!
草民不敢来犯欺君之罪。
好。为了曦儿,朕且一试。传御前大将军。
宣 御前大将军 上官洪烈觐见.
“臣!上官洪烈参见陛下。
平身。轰烈,朕命你率一百金吾卫,即刻动身,前往燕北天谴山脉。寻找极冰雪莲。
臣!遵命!
好,真等你回来。曦儿的性命,就靠你了。
臣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就这样,上官轰烈身负皇命,前往燕北。
只是没有人发现,此时三公主李曦竟然也悄悄的混进了队伍里。
李曦只是以为这位长得凶巴巴的将军叔叔又在练兵了,小时候经常和他去军营玩,跟着他一定没错。
却不曾想,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停过。
一路跋山涉水,直到在天谴山脚,众人休息之时,被燕北边境的山匪偷袭,众人体力不支,全军覆没。只有上官洪烈拼的身受重伤,远遁而去。
年幼的三公主一路向北疯狂逃命。
苦寒之地让她忘记了背上被山匪砍了一刀,她不能回头,最终两眼一黑,栽倒在地。
天涯还在打量着眼前这名女子。
忽然的,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再然后就是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
“这是哪?我死了么?”
天涯不知所云,直愣愣的看着
“你是谁?”
没有回话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没有回音。
打量着眼前这名少年,看装扮好像不是唐国装扮,我这是在哪里。父王,你在哪里?
嘶~好疼。
背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痛感,硬生生的扯回了她的思绪。
“能给我点水么?我好渴。”
天涯听不懂。不为所动
“你听不到吗?”
还是没有动。
李曦用了很大的力气,勉强撑起右手,做了个喝水的手势。
这次,天涯明白了。
她是要喝水。
赶忙给她端来,喂她喝下。
“多谢”
随后又是一阵眩晕。
天涯重新把李曦放倒在兽皮枕头上。
重新坐回了窗前,看着漫天飞雪。
。。。。。.
。。。。。
此后数日,皆是如此。
醒来喂她喝一些水,然后她就会再次昏睡过去。
又过了十日,她总算是不像以往那般贪睡了。
只是不怎么说话。
醒了就看看窗外,困了就睡觉。
偶尔会与天涯说几句话
可是天涯不会回答。只会掉头和摇头。
这才是最尴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