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忘昔看着清城的眼神有些木讷讷的。
自从出了昆仑之后，短短的几日之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几乎已经习惯了清城那张除了皱眉整日里便几乎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庞，此刻清城突然又露出了那熟悉的，带了丝狡黠的神情，木忘昔突然竟有些不习惯，傻傻地对着他出神。
清城却知道，昨日那一扇在他面前重重摔上的门，终于又打开了一些。
他轻轻一笑，温和道：“忘昔，陪我走走吧。”
木忘昔点了点头，慢慢地跟在他的身边向与亭子相反的方向走去。
春日的阳光很是温柔。
柔和的暖风迎面拂来，带来的尽是百花的香味，清甜却不黏腻。
微醺。
清城沿着铺得仔细的五彩石小径慢慢往前走，时不时还凑近小径两旁的花丛间或欣赏或嗅闻，但就是不说话。
木忘昔的脑中思绪混乱。
昨日里明明已经下了决心的，可是才刚一见到清城那张俊朗的容颜，看到他好看的眉眼间染上的熟悉的温柔，所有的坚决便立刻都变得一文不值，从她的心里溜走不见了。
她的头仍在微微的疼着，想不出答案。
木忘昔唯有苦笑。
而今才明白，清城对她的影响又多么的大。面对他，自己永远都只会不战而败，输得丢盔弃甲。
可是现在的沉默，却比斥责更令她难堪。
她清了清干燥的嗓子，艰难地挑起了话头：“师父，方才的号角是怎么回事？”
真是个好烂的话题，木忘昔自嘲。
清城手里正抚着一朵洁白的鲜花，他嗅了嗅花中的香气，道：“白惘泽派的援军到了，蚀城之困可解。”
木忘昔真心地松了口气，道：“那就太好了。”
只是除此之外再无话，又是沉默。
转眼大半个花园都被二人走过了。
清城又往前走了一段弯弯曲曲的路，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正对着木忘昔：“忘昔，你就没有事情要质问我吗？”
质问？
木忘昔只呆了一呆，立刻明白了清城话中的含义。
她紧抿着唇，低头不语。
清城转过头去，眼前是一片低矮的花丛，郁郁葱葱的枝叶间，无数的芬芳吐露着娇蕊，彩蝶上下翻飞。记忆中那个眉目如画，螓首微扬的女子也是在这样五彩斑斓的春日里，如轻盈的紫蝶一般为他最后一次起舞。
他轻轻看了口气，道：“忘昔，你想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么？”
故事很简单，讲的是一个叫做木心棘的聪慧而美丽的女子曲折的一生。
一个温婉而才华横溢的女子，曾经是那样的颠倒众生，引得无数人竞相追逐，可是她却爱上了唯一一个从未因她的才华因她的美貌而动容的男子——顾清城。她是执着的，为了自己心中所爱而无怨无悔，愿意付出任何的牺牲；可是顾清城也是执着的，执着地不懂情爱为何物，执着而直接地不断拒绝着任何人的爱情。如果故事到此，也不过是一段不得终的苦恋，可是有一天，那个女子犯了一个无法弥补的大错，顾清城作为昆仑掌门，无奈将她驱逐出了师门。
也许是出于报复，也许是心灰意冷，亦或许是出于真爱，木心棘很快便嫁做人妇，之后又生下了一个孩子。某一天，她与自己的夫君相争，负气带着孩子离家出走，在路上遭遇了不幸，恰巧被顾清城遇到，却无奈此时的她已是医石罔效，只来得及托孤便散手人寰了。
清城并不是个擅于讲故事的人，木忘昔听完心里却深深地震撼了。
“师父，”她轻轻道：为什么我母亲会被逐出师门？”
清城低下了头，声音中有一丝淡淡的哀伤：“其实，她是求我将她逐出师门的，我不忍心拒绝她。不过这事关你二师叔的隐私，我不能未经他的同意便告诉你原因。也许，你去问他更合适。”
木忘昔点了点头。
她朝凉亭的方向看了看。他们两人已经走得离亭子很远了，亭子里的人的面容已经无法分辨出来，她却仍能凭着身形辨认出时飞如。
她心里暗暗做了决定。
清城的头仍旧微微地垂着，一缕乌黑的发丝从背后滑过他白皙的颈，被微风吹拂着在胸前飞扬。
木忘昔心里突然一阵冲动，心中的疑问未经思索便已经从口中滑了出来：“师父，你爱过她么？”
清城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木忘昔突然觉得自己仅有的勇气和决心都从四肢百骸之中悄悄地流走了。
她慌乱地别开眼睛，声音放得更轻：“如果不想说，你可以不说。”
清城看着她的长长的睫毛不停地轻轻颤动着，犹如轻盈的蝶翼。那个紫色的身影再次占据了他的脑海。
只是，清城发现，他竟已经记不起她年少时的面容。
他道：“是我辜负了她的心意。”
虽然早有所料，木忘昔的心头仍然有些悲凉。为那个从未谋面的母亲，也为她自己。
曾那么激烈地想在清城心里留下痕迹的母亲尚且不能打动他，自己这样一个不过是靠了母亲才会得到他照顾的人，又凭什么想成为他心里最特殊的那一个人？
有一些晶莹的泪从木忘昔的眼中滑了出来。
清城只当她是为了木心棘而伤心，便伸手去帮她擦拭眼泪，同时柔声道：“你别太伤心了，等回了昆仑，我带你去看看心棘，想必她见到你也会很高兴的。”
木忘昔避开了清城的手，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有些哽咽道：“谢谢师父。我昨日酒喝多了有些头痛，就先回去休息了。”
清城的手僵直地伸在半空，直至木忘昔走出了花园，他才慢慢地垂下了手臂。
自从来了青丘之后，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木忘昔拒绝与自己有接触。
虽然自己平日里总是对木忘昔对自己的过分亲昵有些顾虑，并也常常对她灌输“男女有别”之礼，可是当自己的目的真的达到了，他却为何没有半分的喜悦呢？
难道这里的春意真的特别浓么？
乱了别人的步伐，也搅了自己的思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