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阳和木忘昔在前面走着，白子葭在后面跟着。
不用在面对着白子葭的时候，长阳脸上的笑容全部都散去了，只是保持着若有所思的神情沉默地向前走着。
木忘昔悄悄瞥了一眼身后的白子葭，确定她不会听到他们两个的低声交谈后，这才靠近了长阳，带着几分关切地道：“老狐狸，你没事吧？”
长阳转过头来对她笑，那眉眼神情俱是无限妩媚，笑容像花一样灿烂：“我当然没事。子葭你居然会这么关心我，老朽我实在是太感动了！”
木忘昔顿时如吞了个苍蝇一般憋得难受，心里无限懊悔：她就知道，不该对这只老狐狸太好的！
长阳转过脸去继续往前走。
如是半晌，他突然又转过头来，对着木忘昔道：“她和她母亲长得真像。”
木忘昔微微一愣，长阳却已经又把脸别了回去。
不过在那一瞬间，她清晰地看到他双眼里淡淡的怀念。
木忘昔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也不全是吧。虽然我没见过白子葭的母亲，不过我总觉得她和白惘泽长得更像些。”
我只是见过画像而已，她在心里默默地补充道。
长阳的身形微微一滞，然后用更快一些的脚步往前走。
木忘昔也加快了脚步跟上他。
一种名叫落寞的东西充斥了她的双眼和鼻间。
话匣子一打开，就再也收不住了。
长阳絮絮叨叨地问了木忘昔许多问题，比如她与白子葭是怎么相识的，现在的青丘是不是还像从前那样风景如画，缅芳殿里面的那片白梅园是不是还像一起那样一到季节就开得灿烂；比如白惘泽是不是仍然努力装得沉稳却总是忍不住暴跳如雷，比如白慎秋是不是还像往昔那样又凶又辣没有男人敢接近，比如……
最后的最后，长阳终于问木忘昔：“白子蒙现在还好么？”
木忘昔对着他的侧脸看了又看，眼前却总是不住地出现长阳本来的面目。
其实他和白惘泽真的长的很像，白子蒙却是没有那么像的。
只不过两个人的身上，似乎都有一些淡淡的哀伤的感觉。
“你孙子白白胖胖的，很可爱。”木忘昔答非所问。
长阳开心地笑了，露出一口整齐而洁白的牙。
虽然并不是他的。
木忘昔最终还是忍不住，道：“既然那么想，何不回去看看呢？”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悄悄的。”
长阳摇摇头，对她道：“这种事情会上瘾的，万一戒不掉，就麻烦了。”他伸出手来轻轻揉了揉木忘昔的头发，温和道：“你还小，不懂。”
木忘昔白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心里却觉得有些悲伤。
顶着别人的脸的长阳，说话动作也变得像另一个人一样陌生，让木忘昔分外不习惯。
她突然特别怀念那个又奸又滑，小气又啰嗦的老狐狸。
这个森林真是大，路，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
白子葭不紧不慢地跟在长阳和木忘昔的身后，小心地跟他们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既不至于跟丢，也不至于打扰到他们两个说话。
见他们两个一路上低低说话的样子，似乎是很熟的朋友。
但是眼前这个叫做长阳的人明明看上去和严落尘一样年轻，但是木忘昔跟他之间相处的气氛却和跟严落尘相处时完全不一样，反而更像是跟秦思凉或者方无崖在一起时的一丝丝气氛。
就像是个亲密到可以没大没小的长辈。
虽然是自己想要礼貌地给他们隐私，可是越是在后面看着，白子葭就越是对这个叫做长阳的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人的好奇心一旦起来，就很难再抑制了。
白子葭终于忍不住，刻意稍稍加重了脚步，向着两人快步走过去。
木忘昔和长阳都注意到了身后渐渐靠近的脚步声，两人同时停下来，转过身去看着靠近的白子葭。
白子葭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别开脸道：“我只是想问一下，还有多久才到洛他洲。”
长阳对她温和地笑：“白姑娘不用着急，就快到了。”
“白姑娘”三个字让白子葭没来由地不舒服。
她低着头道：“请直接叫我子葭就好了，不用那么客气。”
长阳笑得开怀，唤道：“子葭。”
他的声音那么坦然自在，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本来就应该是理所当然的。
木忘昔对长阳的过去越发好奇起来。
三人边说边走。
“子葭，”长阳又唤了一声，道：“你不在青丘呆着，和忘昔去洛他洲干什么？”
“我……忘昔姐姐她……”白子葭显然是个不习惯撒谎的，一边支支吾吾着，一边不停地拿眼睛瞟着木忘昔，脸也涨得通红。
木忘昔实在看不下去了，接过话来道：“子葭她想到洛他洲去看看传说中的凤凰生活的地方，正好我也没有去过，所以就带着她一起来了。”
“就是忘昔姐姐说的那样。”白子葭忙不迭地点头。
“凤凰？”长阳似乎想到了某个不省心的人物，给了木忘昔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道：“的确是会让人联想到浪漫的生物，姑娘家会心生向往也不奇怪。不过听说青丘王族的家教一向很严，三……三王爷他怎么会让你一个人跑出来？”
白子葭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她对长阳这么熟悉青丘感到奇怪。
木忘昔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从来没跟白子葭提过长阳的原身。
于是她连忙道：“我刚才忘记跟你说了，长阳他也是只狐狸，从青丘搬到岀青山的。”
白子葭恍然大悟。
木忘昔便又对长阳道：“我师父不久前将子葭收为新的内室弟子了，所以她已经是昆仑的人啦。奇怪了，我明明已经写信告诉你了，你怎么会不知道的？”木忘昔想了想，怀疑地盯着长阳道：“难道你又拿我的信来干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长阳想起某一封来自昆仑的，被他无意中拿来垫了桌脚的根本没拆封的信件，顿时心虚不已：“怎……怎么会呢，我只是一时忘记了而已。”
“那就好。”木忘昔显然不相信他的话，但是看在白子葭的份上，还是给足了长阳面子。
长阳长长舒了口气，然后继续刚才的话题：“既然是这样的话，你们大可以从青丘绕道洛他洲去，又何必非得从迷雾森林这么危险的地方走?今天要不是有我，你们肯定走不出去。”
木忘昔撇撇嘴角，道：“太远了，我才不要绕路。反正有你老狐狸在，我有什么好怕的？”
果然是木氏风格，偷懒得很。
长阳不禁失笑，宠溺地又顺了顺她的头发，道：“你呀！”
木忘昔不自然地别过头去，脸上有些可疑的红色。
显然她并不习惯长阳顶着这样一张脸对她做这种长辈对晚辈经常会做的，平时都已经麻木的事情。
“对了，”长阳又发问道：“我记得青丘的小公主是三百多年前出生的啊，忘昔你才不过两百来岁，为什么子葭要叫你姐姐？难道说青丘还有其他的小公主吗？”
白子葭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道：“我本来以为她比我大才叫姐姐的，等发现的时候已经都叫习惯了，所以就没改了。”
这么真诚的双眼，谁都会信她说的话的。
于是木忘昔又有些不自然了。
虽然说平时口头上占白子葭的便宜已经占惯了，但这毕竟是在人家家里的长辈面前，她脸皮再厚这会儿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对白子葭道：“现在既然进了昆仑，我名义上就是你师姐了。刚好趁着这个机会把称呼改了吧，直接像晨风一样叫我声‘小师姐’就好了。”
“小师姐。”白子葭声音甜甜的，从善如流。
木忘昔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就听见长阳道：“我们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