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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忆往昔(宋和)

世人只知晓皇朝四皇子自小聪颖,又早早习得诗书,深得皇上喜爱,所以皇上都会亲自栽培。

一开始德妃还只是个小小的常在,虽位份不高,可却得皇帝偶尔青睐,那肚子也是争气,早早便给皇帝添了一个皇子,是那年兰嫔去世,德妃一下子得势,被抬上了高位,自此,宋和才被皇帝越发器重起来。

可在宋澄眼中,宋和对于她来说不过是那年被送到刚册封的德妃宫中之时,所见到的一个躲在角落里被戒尺打红了手小声哭泣的孩子。

册封宴那日,德馨宫挤满了来贺喜的后宫美人,夜晚一片欢声笑语。

那时的宋澄不过才八岁,原本她是爱极了热闹,可因兰嫔的去世,皇帝又急匆匆将她送到一个新的院落,她只觉得不适,也不想融入这热闹之中,所以她拿了些糕点便离开那热闹的中心,皇帝说她今后就要生活在这,可她除了自己的寝殿,还没去过其他地方,那如今她就先熟悉熟悉这里的环境吧。

越走到后院见到的人越少,路旁也并没有点灯,她突然觉得这后院静得可怕,可当她想转身就走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不远处的一间紧闭房门的屋中传来一些怪异的声响。

说不清是什么样的声音,像是哭声,又像是抽噎声,她的心中一紧,突然想起宫女窃窃私语时说的那些鬼怪。

可她的腿却鬼使神差地朝那边走去。

“砰——”她用力推开房门。

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角落,她连忙过去查看。

他脸上挂着泪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张粉雕玉琢的笑脸让宋澄一下子分不清他到底是个男孩子还是个女孩子,但不管如何,她只觉得他哭得太惨了。

“你是谁?”宋澄问,她见他身上也并未穿那些下人的服侍,且宫中哪里会将这般小的孩子接进来伺候人。

“我……我……”宋和从未见过她,眼中充满了害怕,他缩了缩自己的身子。

宋澄突然注意到他那红肿的双手,那得是被人怎样虐打,那双白净的小手才肿的两三倍大。

“不要怕,我不是坏人,我是三公主宋澄。”宋澄从怀中掏出一些糕点递给他,再拿出丝帕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

宋和迟疑了一会儿,才接过宋澄手上的糕点,心里想,原来这就是宫人们说的,要来宫中和他一起住的他的皇姐。

“你是谁呀?怎会在此?”宋澄看着他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便开口问。

“我……”宋和皱眉,他不知要如何开口。

“是谁欺负你了吗?”宋澄看着他那双手越加气愤,到底是谁对这么小的孩子这般狠心。

宋和眼中再次蓄满了泪水,可却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

那难不成是他自己打自己?宋澄一头雾水。

“可别再哭了,都给你吃。”宋澄掏出剩下的糕点给他。

“谢……谢……皇姐……”宋和小声地说。

宋澄一惊,这才发觉原来这就是她的弟弟宋和,德妃娘娘的孩子,可为何他会在这种地方,还落得这般凄惨的境地?

“莫不是有什么宫人偷偷欺负你了?”

宋和面露难色,再次摇了摇头。

宋澄见他也不愿多说,虽她心中万般疑惑,可也不想再问下去了。

“走吧。”宋澄拉着宋和的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去……哪?母妃……母妃说,今日不许……不许我去……前厅。”宋和一脸可怜兮兮。

“我带你去我房中。”宋澄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他们一路走来倒是顺利,也没见到什么宫人。

“公主!你又跑到哪里去了,让春桃好找!”

宋澄刚拉着宋和进门,春桃便连忙跑了过来。

春桃一看她身边的人,“这是……这是……”

宋澄连忙捂住春桃的嘴,怕她这个大嗓门引来别人。宋和怕生,看见春桃来,他便躲到了宋澄身后。

此时夏菊进屋,见这场面,赶紧转身关门。

她年纪不小,自是沉得住气的,知晓这是什么事情,再看宋澄身后那和她年龄相仿却很是狼狈的宋和,她一眼便看出这事情的大概来。

“春桃,你将之前备的一些外伤的药膏取来。”夏菊说完便牵着宋澄往里面走。

没一会儿春桃便拿着几瓶药膏过来,“公主可是又磕着碰着哪里了?”

“四皇子,让这个丫头给你上点药好不好?奴婢和三公主在外间等你上完药可好?”夏菊温柔地对宋澄身后的宋和说道。

宋和不语,只是抓紧了宋澄的衣服。

“不必害怕,这是我身边的宫女,她们都很好的,你先让春桃给你上点药好不好?我就在不远的地方,等你上好药便唤我,我一下就过来啦,我不会走的。”宋澄安抚着宋和,宋和乖巧地点了点头,放开了宋澄的衣服。

夏菊牵着宋澄走到不远处的茶几旁,蹲下与宋澄四目相对。

“我不是故意乱走的。”

“小公主,娘娘不在了。”夏菊叹了口气,摸了摸宋澄的头。

宋澄的鼻子有些酸酸的。

“这是在德妃娘娘的宫中,哪怕皇上再怎么疼爱你,你还是要知晓些分寸的,如今不比在素栖宫那般自在了,人在屋檐下,是不能太多管主人的一些事情的,你说是不是?”夏菊语重心长。

“可……可他好可怜,他被关在一个好黑好黑的地方。”

“四皇子是德妃娘娘的亲儿子,德妃娘娘这么做肯定是有她自己的理由的,小公主,你听奴婢一句劝,今日过后,你与四皇子别再过多接触了,也别再擅自打乱德妃娘娘要做的事情了好不好?”夏菊只想她们的小公主能平平安安地长大便好,别惹麻烦上身。

“那有娘亲会这般对自己的孩子,娘亲……娘亲就不曾把我关起来……这样,是不对的。”宋澄方才还想着是不是有什么恶毒宫人敢偷偷关皇子呢,可听了夏菊这番话她才恍然大悟,也是,除了德妃娘娘,这德馨宫上上下下谁敢对身份尊贵的皇子下手。

“小公主……”夏菊突然有些眼红,她看着如今的宋澄,便想起她的主子兰嫔,当年的兰嫔脾气也是这般倔强。

“皇姐……对不起……”宋和突然跑了过来。

“四皇子,药还未上完呢!”春桃尾随其后。

“你倒什么歉呀?”

“我……”宋和小脸一皱,低下了头,眼眶中的泪在打转,他都听见了,他也知晓那宫婢说的是什么意思。

“奴婢这回倒是觉得小公主说的不错,哪有娘亲这般对自己的孩子的,这小手肿的,还不如直接剁了来得痛快呢,竟这般折磨人!”春桃小声地说着,继续给宋和上药,还时不时吹吹,生怕弄疼了宋和。

夏菊也看见了宋和那双手,只不过她并未有什么怜悯之情,她在这宫中已经许久,见过的事情远比这个来得血腥得多。

“小公主,待春桃给四皇子上完药之后,奴婢便将皇子悄悄送回他的住处去,你就当今日没见过他,今后也不许再乱跑。”夏菊抓着宋澄的胳膊,语气强硬了起来。

“我不!”宋澄挣脱夏菊的手。

“小公主!你还小,不要这般任性。”

“娘亲在世时,我都盼着娘亲能给我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好陪我一起玩,可我没盼到,德妃娘娘既然对他不好,那他为何不能一直在我身边,他既叫我皇姐,那他为何不能是我的弟弟,我不会欺负他的。”

夏菊只觉得无奈,这小公主心思太过单纯,性子也太过耿直,她知道小公主是认定了这件事,她也不再多费什么口舌去劝阻了,只能将好生看着这四皇子,绝不能出什么乱子。

而今后,也确实没出什么乱子,只不过这宋澄是越发张扬,而那德妃也碍于面子,也为了在皇帝面前维持形象,才不敢对她下手。

几年后

“皇姐—皇姐—,你别爬那么高!”

“公主!你快下来!”

宋和与春桃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梨树下乱转,宋澄在梨树上看着她们笑。

“接着!叫什么皇姐,今后你要叫我阿姐,可听清了!”宋澄摘下一颗梨扔进宋和怀中。

“公主!你再不下来,我就要叫夏菊来了!”春桃急得满脸通红。

宋和如珍似宝地捧着那颗梨,他只觉心中被快乐填满,这梨,是他阿姐给他摘的,从此他也同寻常人家那般有个会一直对他好的阿姐了,而不是有皇家身份的皇姐。

“你叫呀,叫呀,我就是不下来。”宋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对着气急败坏的春桃做鬼脸。

宋和只是大笑,他好似从未这般毫无顾忌地笑过,他想,上天对他还有些怜悯的,给他送了一个阿姐。

“四皇子,你快劝劝公主呀。”春桃跺脚。

宋澄也不管,只自顾自地摘梨子。

“公主这是在做什么!”德妃领着一干丫鬟快速地走了过来。

宋澄见状连忙跳了下来。

德妃停住脚,勉强扯了扯笑,咬牙切齿地说:“公主可不能再这么顽皮了。”

“知道了。”宋澄一点也不喜欢德妃。

“和儿,你不在书房看书跑出来做什么!还让你皇姐做这般危险的事,还不快跟我回去!”德妃将怒火转移,伸手想将宋和拉走。

宋澄眼疾手快地将一个梨子塞到德妃手中,“德妃娘娘快尝尝,澄儿刚摘的梨子可甜了。”

德妃看着自己手上的梨子,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可不待她反应过来,宋澄接着便说:“都怪我拉着阿和跑出来,我这就带他回去同我一起看书。”

说完,宋澄一把拉着宋和跑了,春桃连忙跟在后面一块溜了,独留德妃一干人等在那梨树下。

跑远了之后,宋澄几人缓缓停下。

“累死我了,没追来吧。”宋澄气喘吁吁。

“公……公主,没……没有。”春桃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

而宋和微微喘气,手中紧紧握着那颗梨。

“走吧,去我那处,前几日我向父皇讨来一些新进贡的彩墨,这回你可以画更多更漂亮的东西了,不过还有那沙什么的,暂时我还未找到,等过些时日吧,我再去打听打听。”宋澄拿起一颗梨吃了起来,水嫩多汁,刚好润喉。

宋和只是点了点头,乖乖地跟在宋澄身后,可他始终舍不得吃那梨。

“公主,奴婢真不明白,四皇子长得这么好看,德妃娘娘怎么这样对他呀!好似对仇人的孩子似的。”春桃边吃着梨子边吐槽。

宋澄转身伸手敲春桃的脑袋,“说什么呢!”

这可真戳痛了宋和的心,在这德馨宫中有一件事便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那便是德妃对四皇子宋和异常严厉。

宋和是天资不差,早早便饱读诗书也少不了德妃的‘功劳’,他自识字起,德妃便时时要求他背书,若是没背好,她便会用戒尺惩罚他,她总是对他有诸多要求,一旦他做得不好,那少不了又是一顿罚。

宋澄来了德馨宫之后,德妃更是费尽心思,每每宋澄闯了什么祸,她便要寻借口责罚宋和,一来让宋和长记性,让他不敢再接近宋澄,而来也好在皇帝面前展示她宠溺宋澄的一面,让皇帝宽心。

可德妃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宋澄小小年纪便那般顽劣,不仅不服管教,还三番四次在她要罚宋和时拦下,将宋和带走。

“阿姐……春桃说的,也不错……”宋和一脸落寞,他也不知为何德妃明明就是他的亲生娘亲,可对他却是那般不留情面。

“四皇子……对不起……奴婢只是……只是……”春桃支支吾吾的。

“好了,以后不许再提了,你也不许再多想,阿姐宫中多的是你喜欢的玩意,有空便来玩,德妃娘娘那里,阿姐会护着你的。”宋澄对宋和笑了笑。

“奴婢……奴婢也会保护四皇子的。”春桃附和。

宋和微笑,点了点头,心想,有阿姐就好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阿和这么喜欢画画,长大了要做什么?”宋澄继续吃着梨子。

“我想……我想当个江湖画师。”宋和白净的脸上一脸真挚。

“那个沙什么的呢?”

“阿姐,那是沙阵。”

“那用来做什么的?”

“行军布阵演练用的,我看了一些布阵的书,觉得甚是有趣。”

“阿和以后还想当个军师?”

“不,我只想当个自由的江湖画师,画山、画水,画阿姐和春桃。”

“奴婢肯定给四皇子画一辈子。”春桃笑嘻嘻的。

世人不知的是,皇朝四皇子,不仅布得一手巧阵,还是个技艺高超的画师。

而一开始,他想要的也不过是能自由地挥舞手中的画笔,安然度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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