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霍这个人,赵歌对他早有印象,是和她在同一个学堂的同学,若说她是女子学的琴棋书画的佼佼者,那凌霍便是那些个男子中的刀剑比武的第一。
不过,她从未与凌霍说过话,因为谁都知道这蜀国世子不喜言语,还喜欢板着一张脸,就差点写上:别靠近我。
而她胆子本来就小,更不敢贸然和凌霍搭话,哪怕有时候视线偶尔相撞,她也迅速移开。
可她深知,她心里有个秘密,她虽有些畏惧凌霍,却意外地看凌霍很是顺眼。
直到三公主宋澄来了学堂,赵歌本想坐得离宋澄近一些,想和她交友,却误打误撞地坐在了凌霍前面。
她也时不时会假装不经意间转身,只为偷偷看他一眼。
值得高兴的是,凌霍并没有注意到这事,而且还喜欢吃她做的糕点。
初时她不明白这样的雀跃,后来她很长一段时间的难堪,却也是由这样的感情所致。
后来某天,宋澄的无故失踪,让赵歌心里有些着急,她心情郁闷地想去瑖花楼划划船散散心,却刚好碰上了宣祁,不料他身边的那个丫鬟竟就是她想寻的人。
她有些吃惊,但经过宋澄的一通解释之后,她也明白了宋澄定是有要事要做,才会这般冒险,她可不能放任宋澄一人,所以她决定要与宋澄他们一起。
那夜从瑖花楼回府时,走了很长一段路,赵歌才发现腰间的荷包不知何时不翼而飞了,那可是她母亲亲手给她绣的。
“停车!”
赵歌惊呼。
“小姐,怎么了?”丫鬟连忙掀开帘子问,
“我的荷包不见了,赶快回去找。”赵歌着急地说。
“是。”
车夫连忙驱车转头,却刚好撞见一个身穿墨绿色衣服,坐在马上的少年,他面无表情,周身散发着凌厉的气息,像是有人若是敢轻举妄动,他便会取人性命。
马车停住的那会儿,赵歌感觉不对劲,掀开帘子一看。
“凌世子?”
此时的天色并不早,街上也没几个行人了,凌霍就那么沉默地坐在马上,赵歌也觉得心里有些慌,她带的这些侍从,对于凌霍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凌霍翻身下马,一步步走近赵歌。
赵歌抓住帘子的手渐渐收紧。
终于,凌霍停在了她的马车旁,他将手伸到她面前。
赵歌定睛一看,凌霍手中赫然是她遗失的那个荷包,她连忙接过。
“多谢。”赵歌笑了起来,她有些自责,凌霍只不过是看起来冷漠了些,但还是一副热心肠的。
凌霍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世子请留步。”赵歌一心急连忙喊住凌霍,虽然她脑子一片空白,可她却知道不能就这么白白让他走了。
凌霍停住脚步,微微侧身,转头看着赵歌。
“世子……世子,你喜欢什么口味的糕点?下次我做给你吃。就当……谢谢你。”赵歌说着微微低下了头。
“不必,不过是三条街,下次你别再走得那么急。”凌霍说完,便走上前上了马。
三……三条街?
他为了还她的荷包,追了她三条街?
赵歌一下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怎么说呢,凌霍这人,有时真让人觉得他耿直得可爱。
事情也太过巧合,没几日她提着食盒去瑖花楼和宣祁他们相商之时,竟又看见了凌霍。
她也听说过凌霍这人很少与人交往,如今却坐在此处,她压下心中的悸动坐了下来。
微微低头之时看见挂在腰间的荷包,忍不住勾唇一笑。
之后更是三番五次在瑖花楼与凌霍相见,虽说他们之间也并无多少话可说,可她只要与他在同一屋檐下,她便心生欢喜。
喜欢这件事有时就像一颗种子,一旦落入心中的肥沃之地,便不受控制地萌芽生长。
自那夜赵歌在瑖花楼险些落水,后被凌霍救起后,她心中就更加坚定对凌霍的想法。
于是她要做一件于她来说非常需要勇气的事情。
“赵小姐来这男子的训练场作何?”
赵歌站在训练场门口,来来往往的公子看着这一纤纤玉人一直站着,都忍不住上前询问。
她只是低下头微微弯腰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得将那些公子哥请走了,并不多言,她心中其实很是忐忑,甚至有时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有力地跳动,她也从未想过,这一勇敢,便真豁了出去。
训练场内的凌霍刚和人比完刀,他坐在一旁拿着布擦着刀,只听周围的贵公子皆在说说笑笑。
“那是赵小姐吧?”
“看着就是啊。”
“听闻赵小姐性子温和胆小,并不常出院门,如今却出现在这男人这么多的地方。”
“果真稀奇啊。”
“难不成是在等哪位公子?”
“不无道理,可哪位公子这么有福,能得这样一位翩翩佳人青睐?”
“谁知道呢?”
……
凌霍的手顿了顿,不知为何,他心中隐约觉得,赵歌是为他而来,随即,他便放下布,将刀放入刀鞘中,走了出去。
“凌世子,你今日不比了吗?我们才刚来!”
“今日有事,先走了。”
凌霍眼皮也不抬,径直走了出去。
身后的贵公子笑了笑,“真是怪事,一向恨不得将其他人都打趴的凌世子今日竟然不练刀了?”
“兴许也是为了去一睹赵小姐?”
“凌世子居然看得见贵女?我以为他只爱他的刀。”
“可今日好似有些不同,那赵小姐一来,凌世子便走,总觉得……有些巧合。”
“不是……这……”
几人面面相觑,不再出声。
凌霍才刚走出门口,便看见一个俏丽的身影,她身着桃色衣裙,在深红的宫墙衬托下,越发显得明亮。
赵歌那张熟悉的脸,下意识捏紧了帕子,心中的雀跃像是若不握住便会跳出来一般。
她小步向前走了几步,“凌世子。”
看来这赵歌确实是来寻他的,可他们之间并无什么要事,凌霍想来想去,一声‘赵小姐’却迟迟叫不出口。
赵歌看凌霍并不回应,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世子,世子可知过些时日便是皇朝的望夏节?”
凌霍木讷地点了点头,这望夏节,他倒是略有耳闻,可他怎么听说这望夏节多是一些心许彼此的男女一同游玩的节日?
“虽然世子来皇朝已久,可还是有些不熟悉的吧?若世子不嫌弃,望夏节那日,我带世子出去逛逛可好?”赵歌觉得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凌霍听完,不禁觉得脸上有点热,心也有些乱。
赵歌迟迟未见凌霍回应,突然有些慌张,“凌世子若是不便,那我便……”
“可以。”凌霍连忙打断。
“真的吗?”赵歌喜出望外。
凌霍点了点头,一时间他也不知为何,方才竟有点害怕赵歌突然就反悔了。
赵歌伸手解下荷包递给凌霍,“那就烦请世子,到时在扶风楼等我。”
凌霍看清那荷包,竟是那日他捡到的那个,当时还给赵歌时,见她的神情他便能猜出,此物对她定是意义非凡,想不到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他手中。
“好。”凌霍伸手接过。
赵歌的高兴难以言表,她尽量维持自己的矜持,行了个礼便走了。
今后每靠近望夏节一日,她便觉得心中的欣喜又多了几分,而每每想起凌霍的模样,她不禁猜想,他并没有拒绝她,那是不是代表,其实他也对她有意?
望夏节这日,赵歌一早便开始打扮,盘算着时间,在天光未歇之时便出了门。
扶风楼只是一间小茶楼,胜在它请了个非常能说会道的说书先生,自从有次赵歌和其他贵女相聚在此,发现了之后,她便时不时会来此小坐,听书。
那说书先生总是坐在竹帘之后,谁也不清楚他的容貌,只是那声音听着甚是年轻,有时赵歌也会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将故事说得那般出神入化,不过也仅仅是好奇。
而今日她听书的心思全无,稀里糊涂地喝了几杯茶,脑子一直空空,时不时望着窗外,直到夜幕降临,街灯渐起。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热闹无比,她知道,这望夏节的夜晚,已经开始了。
可她却还是孑然一身坐在这茶楼中,她有些慌乱,她不敢想,凌霍是不是不来了,可她又不敢妄自定论,毕竟这望夏节才刚开始,没准,凌霍只是路上耽搁了。
可桌上的茶凉了一壶又一壶,街上的人也渐渐散去,却未等到有什么人来。
“小姐,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回府吧?要是晚了,左相大人会担心的。”身边的丫鬟小心地提醒。
赵歌低下头,迟迟未语,此时她心中百苦难诉。
她真的……等不到那个应了邀约的人吗?
没过多久,那曾经热闹的街道瞬间落空了,赵歌哀叹一声,眼圈有些红了起来。
“走吧。”
丫鬟连忙伸手扶她起来,这时,有一个侍从敲开了房门。
“小姐,这是我们先生特意煮的一壶热茶,如今夜深风凉,还请姑娘喝一口,暖暖身子。”
赵歌望向那边的竹帘,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竹帘后,她上前几步,接过侍从手中的茶,饮了几口。
“多谢。”
赵歌将茶杯给侍从,抬脚走了出去,一阵风吹来,果然捎带些凉意,不过还好刚刚有那杯热茶,赵歌突然觉得,这望夏节,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