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心意已决,我便不亢不卑地说道:“小女子愿为王爷所用,不过还请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既然王爷你都说了小女子仁心仁术,便该知道我最见不得那些剑气刀光,你们行军打仗时杀得血肉横飞也就罢了,平日里可否得饶人处且饶人呢?你们伤人性命便只在一瞬间,却不知我要拼了多少气力去救治,所以还请王爷能够爱惜人命、生命,也是为自己多积功德!”
“你这丫头,给你几分颜色倒给我开起了染坊?胆敢指使起我们王爷来……你……”大块头不满我说话时的嚣张口吻,劈头盖脸地就要来揪住我。
慕容冲重重一喝:“韩延,退下!”嘴角向我扬起一丝轻微的弧度,又是那一副荡人心弦却捉摸不透的魔魅之笑:“本王答应你了,以后决不胡乱伤人,杀人。”
我点点头,表示赞许:“还有一件事,我那父亲晏大夫原是个好人,只是继母来了之后才不待见我,现在你坏了他的饭碗日后只怕生存不易,会遭人欺辱,你可否派个手下去看顾他们一阵?”
慕容冲对我的态度倒也不以为忤:“左右也是本王派人做下的事,理所应当照应他们一阵,难得你宽厚仁孝,本王果真没看错人。”随即吩咐韩延,令他指派两名得力手下到医馆去。
我心中却道:“那些人的生死荣辱与我何干?你可知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啊!容翀,多减少一分你的杀孽,也就是多为你积一分功德。说不定日后便可逆天改命。”
慕容冲怎会觉察到我心中这份心思,只道:“眼下本王便有一件事要劳烦姑娘!”
我道:“王爷请讲!”
慕容冲道:“如今青州小春城有王剑出世,相传得此剑者可得天下,本王正有意于此剑,无奈那小春城外种着十里桃林,终日弥漫的重重桃花瘴,剧毒无比,人沾上一点儿都必死无疑,却是去小春城的必经之路。不知晏姑娘对这桃花瘴可有对策?”
我心道:“这你是问对人了。话说我这前身对医术的追求真可谓是孜孜不倦、精益求精,桃花瘴的解法只在几本古书上有过记载,孰料这小姑娘为了吃透医术不惜去研究生涩难懂的大篆体,终于让她把桃花瘴的解法给研究出来,而这解法偏偏被我这穿越之人平白无故地继承了去。看来真是上天注定了要我来助慕容冲夺下王剑的,但若真是应了那句‘得王剑者得天下’的话,那我岂不是反助了慕容冲称帝?可若不应允他,我又如何获取他的信任,更别说劝他放弃天下了!如今姑且走一步看一步。”
慕容冲见我面露难色,只当我是对桃花瘴没有信心,便温言笑道:“晏姑娘放心,一切都是本王自找的,就算本王不幸葬身桃花林那也是命里使然,绝不会让手下追究姑娘的半分责任。此番王剑出世,觊觎者甚多,自是要加紧赶路,舟车劳顿在所难免,委屈姑娘了,但本王保证衣食方面绝不会亏待了姑娘,路上纵有凶险,本王拼了性命也会护姑娘周全。”
他一番言语说得真挚恳切,我听得心头一热便什么都抛诸脑后了:“王爷请放心,这世上能克制桃花瘴的统共不出十人,小女子晏清影便占了头一个。”说完,轻轻一笑,自觉嫣然爽朗。
接下来的几天,我便跟随着慕容冲的人马东行前往青州小春城。中途他给我换了辆四头拉的豪华马车,车内陈设精巧华美,专门为我设置了一张鹅羽软榻,左右扶手都套了松软的雪缎棉绒套,无论仰躺靠伏都十分舒服受用,软榻旁边设了一张案几,摆放着两个食盒,一个里面是鲜果,另一个里面则是糕点。每行到荒郊野岭,没什么正经食物可吃的时候,手下们便胡乱打些野味采些野菜由随军厨子起灶烹饪充饥,而我的吃食则是由中山王慕容冲亲自下厨料理,干净味美(容翀擅长厨艺的这点倒是在哪个时代都一样,欣慰),若是进了市集便会大肆铺张地采购物资,尤其是为我增添衣物和吃食皆以尽善尽美为上,这点倒真如他所承诺的那样衣食方面绝不亏待了我。
所以这一路上,除了马不停蹄地赶路备受颠簸之苦,其他的都是如公主一般的礼待,与慕容冲经过这半月的相处下来,倒也熟识许多,话也讲得多了些,偶尔还能玩笑几句,但他始终一副清冷孤傲,郁结疏离的样子,令人难以接近。是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像和容翀那样百无禁忌,畅所欲言,往往讲几句话便不知再该说什么了,或者玩笑过后陷入冷场,真觉得想让他再次喜欢上我真是比登天还难,何况我如今的容颜身形已大不如前,只不过是医术对他有帮助而已,除此又还有何资本可以使他垂青,他对我的种种细心和关照无非是我曾救过他,并且将来对他有用才做的吧!每念及至此,我的心便如被一把小锉刀狠狠地锯着,撕扯得疼,疼得却不痛快。
情绪低落也倒罢了,加上我这副干瘪枯瘦的身子,如何经得起这样的舟车劳顿,即便是万分小心的保养着,仍是感染上风寒,原是在我们那个时代吃两片感冒药就可以好的病,在这个时代却是不得了的顽疾,我虽给自己开了药方也炖来了汤药,倒底我也是个病人,终日昏沉困倦,衣食住行也不能自理,周围一帮男人自然也不方便来伺候我,才两日我就觉得身上脏臭不堪,自己都嫌弃自己了。
也不知慕容冲是抓是买是捡竟给我弄来两个使唤丫头,一个看上去极老实本分的黑胖女孩儿唤作桃花,我嫌这名儿太俗气,就给她改成了碧桃,她话不多人很勤快,一来便帮我清洗更衣,喂药喂食;另一个女孩儿则斯文白净,秾纤合度,名字十分雅致,唤作云镶,看她的衣着装扮,想来即便不是出身小家碧玉也是大户人家的使唤丫头,我瞧她一双不安分的轻微上挑的眼有些张狂与不安分,料她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就跟慕容冲说我只要碧桃一个便很好,放云镶回去罢!谁知那女子居然“扑通”一声跪倒,说无论如何也不要放她回去,她一面哭一双含情目尽往慕容冲身上瞄去,我不禁在脑海中设想剧情:大概是英雄救美的老桥段,英雄不仅武功高强还生得俊美非凡,美女一见倾心便要以身相许,英雄不要回报,美女便说就算做个奴婢也好啊!这通常是一个女子的缓兵之计,英雄哪里看得透,于是就真将她充了奴婢来伺候我。
“好吧!就留下你吧!”我也架不住她这副哀哀戚戚,我见犹怜的模样,“不过,你可得给我安分守己。”我俯下身子,凑近她耳边轻声道:“别想打他的主意,因为他……是我的。”我轻轻地得意一笑,虽然我没有把握让慕容冲再次爱上我,但是也绝不会输给这么个没文化没内涵的心机婊,所以留下她又何妨,赶她走反倒显得我心虚。
在碧桃的精心照料下,几天下来我的病好得差不多了。我看人果然无错,碧桃出身农户,被慕容冲二两银子买来,极是善良淳朴,勤劳本分,我十分欢喜她,见她穿戴土气,便送了两身衣服给她由她去改大了穿,还教她怎样梳洗打扮,这样一调教下来果然人都清爽许多,她对我更存感激之情,服侍我更加尽心尽力了;云镶对我则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轻易是使唤不动的,只有慕容冲来看望我的时候才做作一下,还很投机取巧地将我赏给她的糕点拿去犒赏士兵,声音温柔神态妩媚,赢来一众将士的好评,我都由得她去,反正也没碍着我什么事。
又行了几日,我的病也好全。眼看快到青州,便与碧桃云镶加紧赶制出六个香囊,里面放置了姜黄、百里香、红蕊踯躅花、紫珠凤尾草等十几种花草混合制成的避毒药粉,分发给慕容冲、韩延、刘绍等主要将领佩戴,算是上了双重保险;另外命人捉了数十条出没在瘴气林周围的金环小红蛇,把蛇胆取出来混合了解毒药粉制成药水,将棉纱浸透后分发给每个人佩戴,遮住头脸。
进入青州地界,行了一里多路便有一丛丛灼灼桃林挡在面前,粉烟弥漫,云蒸霞蔚,氤氲之中的叠叠花瓣更见艳艳灿漫,瘴气混合的暗香就这样滚滚袭来,能令人身心迷醉,亦能杀人于无形。
我们这一行五百人,前有两百士兵打头阵,后有两百士兵收尾,中间一百士兵则主要护卫慕容冲,他将碧瑶云镶两个人分别交予韩延刘绍两位将军护持,自己则一手持剑一手将我护至身前,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桃花林中是否另有杀机,所以他神情格外凝重,每走一步都万分小心,而我难得的可以与他这般亲近,鼻中嗅到的是他身上清冷的茉莉香气,眼前看到的是恍如仙境的桃林胜境,心中竟不合时宜地生出些风花雪月的念头来,忍不住叹道:“若是在此地广植吸纳瘴气的姜黄和籽乌草,去了这些害人的瘴气,此处倒是一个极优美的所在,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