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把我献给司马曜让他高兴的功劳,杨循更不希望我这样的“红颜祸水”留在司马曜的身边去蛊惑他,所以这纯良少年的思维就是这么简单,将我原路退还,就当没见过我,那么也算无功无过。
可是我看他眉宇之间始终隐匿着一抹难以化开的浓愁,夺去了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本该有的明朗和欢脱,想来定是一抹情愁在眉头也在心头,不得不怀疑这纯情少年是否自从与云镶那丫头有了肌肤之亲,从此心中便常驻了这个人,只因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所以凝成了眉间一股浓愁。
我再次向杨循身后一躲,对他轻声道:“我今早刚从他家宅子里出来,有云镶那小妞儿的最新劲爆消息,你想知道的话就赶紧救我!”
这句话果然有效,杨循本来木然黯淡的眼中瞬间恢复了神采,急忙将我护在身后,回手又推了秦老三一掌。
秦老三趔趄地跌了出去,很是失态,此时他怒意已盛,再不顾及对方的身份,直言道:“不知杨护卫这是何故,莫不是仗着官威公然抢人?你虽然有皇上撑腰,但是我后面可是八大士族门阀,何况我还占一个‘理’字,就是闹了起来我也是不怕的。”
杨循脸色微变,旋即拱手道:“实不相瞒,秦三爷这位女奴乃是当今圣上的救命恩人,不知怎的竟会流落江湖,圣上曾对在下千叮万嘱,务必将此女找到带回宫中,所以还请秦三爷高抬贵手,将这名女奴让给在下。”
我听他把司马曜搬出来,对方犹自一副不屑神情,才知阿耀这个小皇帝当的实在憋屈,东晋自开国以来就是士族门阀掌权,皇帝不过是正统象征,实际上手中的权利就那么一点点。
可是皇上再怎么没有实权,到底面子还是摆在那里,秦老三就算是怀疑杨循根本就是为了自己才把皇帝搬出来做借口,也不敢公然挑战皇权,转换了口吻道:“既如此,还请杨护卫将此女的身价银付给在下,银货两讫,人你带走。”
“好的,敢问这位姑娘的身价银是多少?”
秦老三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他贼主意上了心头,果然坐地起价向杨循讨了十五两银,杨循完全也不把这小钱当回事,将钱丢给秦老三,转身拽住我走了。
到了一个小酒馆的门前,杨循支支吾吾地说道:“你、你跟说说,那个云、云镶的情况,她过得好不好?”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嘻嘻一笑反问道:“你们的事情我听秦老三都说过了,其实在那之前你应该就已经喜欢上她了吧!”
“你胡说!……”他低下去,一张脸红到耳根,“你、你怎么知道?”
“呵呵,她是我的贴身丫鬟,你说我清不清楚?那丫头,放我们那个时代讲,就是‘女人眼中的绿茶表,男人眼中的白莲花’。”
“……”
“妥妥的直男斩,少年杀手,你会中招也是情理之中。”
“你说什么呀?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总之,你知道这丫头专门是你们这种纯情小男生的克星就对了,在慕容冲的军队里,喜欢他的男生也多了去了。唉——虽然她人品我看不上,但是资质摆在那里,配给秦老三这种粗鲁难看的汉子确实可惜了……嘻嘻,怎么说,跟你杨护卫这样的年貌才堪堪登对啊!”
“……你别胡说。”
纯情男就是纯情男,口中说着‘别胡说’,嘴角却荡漾出一丝欢欣又羞涩的笑意,我在心里暗暗喊了句“bingo”,找到突破口了。
看着这小子真是对云镶余情未了,那么我接下来的话题只要围绕云镶,应该就不会被这小子轻易丢掉,然后再怎么想个法子让他带我去见司马曜,这样在苻坚平定北方之前,我手上都握有一张长期饭票了,在这建康城姑且藏身下去,应该不成问题。
于是我进一步试探道:“想不想再争取一下云镶?要知道她跟那个黑大汉并不相配,过得也并不好,当初她情急之下拒绝你,焉知现在不是悔青了肠子。”
杨循瞪大了眼睛望着我,强忍激动道:“你有办法?”
我胸有成竹道:“那当然了,只要你让我见到阿耀,就是你们皇上。”
杨循看了我一会儿,冷笑道:“你其实根本就是想让我带你去见皇上吧?!要么就直接告诉我方法,要么现在就给我走人,我是不会让你这小妖精去祸害我们圣上的。”
我一听也激动了,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是小妖精?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云镶才是小妖精好吗?
杨循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凑近我道:“让你见到皇上就有用了?就算你有能力让皇上出面,但是正如秦老三所说,他后面是八大门阀的势力,如果没有确实可行的方案就贸然出面,只会加剧皇权与门阀之间的矛盾,会引发出什么后果也未可知,这些后果你可能承受?”
我被他质问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道:“直男虽然是直男,脑筋可是一点都不差,该冷静的时候冷静,绝不会被个人情绪左右,分得出厉害关系拎得清孰轻孰重。可我这一时半会儿去哪里拿出有效方案来呢?万一想不出,这小子立马会把我丢下的。”
“你、你前面说她过得不好,如何不好,跟我说说。”
我正要将云镶其实不算悲惨只是不太如意的生活添油加醋的大说特说一番,突然又想到我若一口气说完了,这小子定会当街就丢下我不管的,再怎么说也要靠云镶这点讯息混一顿饱饭才对得起自己吧!
于是扭头向后望了一眼:“那个、我一早上就被他带出来往市场上发卖,也没有给我任何吃喝,不如你先请我去这酒馆里吃点喝点,我有了力气慢慢与你细说,她的事儿啊!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清楚的。”
说着,就转身往酒馆里面走。
被这小子又一把拽了回来,对我冷冷道:“你别再拖延时间了,我看你口齿伶俐,再复杂的事情也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不如就在这里跟我说了吧!我的耐性不是很好,你再推三阻四的,我就把你重新丢给秦老三,拼着亏十五两银子,我也不在乎。”
一听这话我也是彻底怒了,怎么有这么一板一眼不通情理的直男,用力一甩试图挣脱他,大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不待见我!”
“前面是不是小晏啊?”
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声在身后叫我,我与杨循同时吃了一惊,他已反应过来是谁在叫我,急忙将我转过的身体一扳,拽着我急急往酒馆里去。
我当然也反应过来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哪里还由得他拖住我,举起脚来在杨循的右脚上重重一踩,拼起全身的力量撞在他身上,将他撞得退开一步去,我低头顺势一口咬在他手背上,他吃痛之下终于松开了手,我则赶紧转身飞跑奔向那个喊我“小晏”的人。
这世上也只有一个人会喊我“小晏”。
他就是我的阿耀。
也是东晋的皇帝司马曜。
他此刻立在那里,就如当初在医馆休闲时的打扮一样,一袭广袖青衫,长发垂腰,笑容温暖,神态悠闲,一身的温婉书卷气,很是宜家宜室的样子。
“我是小晏。”
若换作以前,我突然在个陌生没有熟人的地方找到这么一个靠山,且是我再好也没有的男闺蜜,我定会不管不顾地飞扑上去,可是此时的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没心没肺的人了,我心里已经有慕容冲,跟所有的雄性自然就要保持距离。
所以一到了司马曜的跟前,我就停了下来。
反是司马曜激动太过,不顾此刻正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突然伸展双臂猝不及防地将我抱住,看他像个文弱书生似的,这一抱却铁箍一样,任我怎么挣脱也无济于事。
“原以为此生就跟你错过了,看来上天待我真是不薄,竟主动将你送还来给我。小晏,你是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才来建康找我的吗?”
“呵呵!”我尴尬的干笑两声,“那个、说来话长,你先松开,我被你勒得喘不过气儿来了。”
司马曜听我这么说赶忙松开,兀自双手仍握住我的双手,不肯放开:“身形没变,不过脸倒是变得……呵呵,如果你刚才不承认你是小晏,你一转过来的时候我还真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我得意地仰起脸来道:“脸颊变丰润,五官变清楚了是不?”
“是是是,就是这个感觉。诶,你怎么穿着胡服啊?”
我心道:“废话,这才是姐的庐山真面目好吗?以后会越来越好看的,你们等着瞧吧!”面上却马上转换一副委屈巴巴泫然欲泣的神情:“是啊!人家一路来建康找你好辛苦的,风餐露宿不说还成了秦老三的奴隶,今早被他扮成这个样子来发卖,还好我机灵逃了出来,路上正遇到杨护卫,我央求他带我去见你,他竟然不肯还要赶我走。”
司马曜一听这话,一层寒气便袭上他原本温润的面容:“她说得可是真的?”
杨循一看司马曜动了真怒,整个人都慌了,连忙跪拜道:“回禀圣上,这丫头鬼主意多得很,戏码一出接一出的,属下想把这样的女子送到您身边,总是无益,所以……”
司马曜一面以袖口为我拭泪,一面冷冷笑道:“你这说的,倒像是你比我还了解他似的。”
我在心里暗喜着补充道:“他的确比你更了解我啊!”
面上更加委屈地哭诉道:“这个坏小子,他还威胁我,他说我如果再不把云镶的事说给他听,就把我送还给秦老三,哪怕是拼着亏十五两银子,他也不在乎……呜呜呜……你说我又没得罪他,他干嘛这么恨我啊!”
刚哭完,我就把头埋在司马曜的胸前,偷偷侧过头来得意洋洋地瞄着杨循,用眼神说道:“姐可是原原本本实话实说,一句都没有赖你啊!”
杨循回瞪我一眼,好像在说:“算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