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是一个万里无云,艳阳高照的初春,但夏初想起昨天就高兴不起来。昨天夏季托人带话叫她去家里吃下午饭。放学后到大姐家楼下时突然想上厕所,掏纸时却把兜里的10多元钱掏出来掉进了公共厕所的坑里。没办法从深坑里掏出来,夏初只有悻悻离开。这可是从每周10元伙食费里省了好几周才省出来的。
上二楼来却看见姐夫正在亲夏季脸颊,两人背对夏初亲热,正浓情蜜意。夏初羞得双颊绯红,急得连忙叫“大姐,我来了”。吃饭时想着掉在坑里的钱,还有两人亲吻的画面,夏初心里又羞又恼,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吃完也没像以前赖着看电视剧《渴望》,借口忙上晚自习匆匆就离开了。
想着昨天的事,夏初上语文课时也心不在焉,班主任朱老师愣了她几眼后忍不住叫她起来回答问题,幸好同桌姜楠低声告诉了她,不然又要挨批评了。课间操后,两人从操场走到教室旁的大黄桷树下聊天。姜楠笑她“你今天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没什么”,夏初敷衍着,抬头看到朱老师带着一个人迎面而来。阳光笼罩下,这个人是如此的——玉树临风,夏初从心里蹦出这个成语来,他穿着一身灰白色的中山装,身材瘦削硕长,斜挎着夏初和同学们没见过的黑色双肩包。眼睛深邃,鼻梁高挺。走过身边,他转过头来,一张白皙俊秀的脸,阳光灿烂地笑着。夏初慌得脸红心跳,忙不迭地低下头。姜楠摇摆夏初的手臂“天啦!这是谁?好帅哦!你看,夏初你看,他看我们了,还对我们笑呢!”上课铃突然响起,两人急急跑进教室。
朱老师带着这个人走进来,给大家介绍“同学们,今天我们来了一个新同学,名叫欧玉鹏,刚从乐山转学过来,请大家欢迎”。女生急忙鼓掌,男生嗡嗡起哄。他却也不慌不忙,微微颔首,微笑着说“请同学们多多关照”。
整堂课同学们都没有听进去,大家纷纷侧目,一直打量着欧玉鹏。本来人就够帅够独特了,怎么连名字都这么与众不同?姜楠不停对夏初说着。下面同学们叽叽喳喳,也没能影响英语老师的声情并茂,因为欧玉鹏同学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看着他。
欧玉鹏就这样闯进夏初的生活。他来的第二个星期五,夏初那天披着黑直长发,上身穿着一件红色的羊毛衫,衣服前面印着绿树成荫,溪水潺潺,小鹿蹦跳的美景,下身是夏季下放给她的一条褐色格子短呢裙,黑色长袜,脚踏一双白色旅游鞋,在灰头土脸的同学中间,格外显眼。早上第二节后做完课间操,夏初和姜楠在教室外拐角处晒着温暖的太阳聊天,欧玉鹏走过来,笑着问夏初:“明天你回不回家?”姜楠刚刚才把欧玉鹏的父母在云朗火车站货运部上班的消息告诉夏初,所以她也没有故作惊讶。直截了当地说“要回去,但明天中午的火车,下午只有请半天假了。”“好吧!我也请半天,明天下午一起走。”欧玉鹏说完转身走了,也不看夏初怎么反应。姜楠有些醋味地说“夏初,他是要和你约会吗?”“你~”还没有等夏初回过神来,上课铃响起来。
龙台县和云南相邻,四季如春,全年平均气温都在20度左右。这才初春,天气却开始变得炎热。正午时刻,火车站被太阳笼罩着,白色的护栏吐着热气。更火热的是站台上李园的表演。她咯咯地笑着,边跑边笑,身后一个男生捧着一大束野花追赶着她。两个人围着小小的站台转圈,看得一起赶车回家的同学们哈哈大笑。围观群众纷纷憋嘴议论,现在的学生怎么这样?哎!真是世风日下。“这两人是谁啊?怎么这样?”欧玉鹏笑着说,“女生是我初中同学,男生是高三补习班的”夏初略带尴尬地说,觉得李园太丢脸。“哈哈,有趣得很”欧玉鹏笑道,夏初一时无语,眯着眼看笑嘻嘻的欧玉鹏,他的笑容在阳光下闪着光,永远都晚点的绿皮火车轰轰隆隆地进站了。
已经等得不耐烦的人群蜂拥而上,拥挤不堪,欧玉鹏一直用双手围着夏初,两人好不容易才挤上车。车厢里的座位全被撤走了,却热闹如农牧市场,各种蔬菜,大鸡小鸡,猪仔,都装在超大蛇皮口袋里,和人群混在一起,发出各种气味和叫声,菜贩子们直接在车上就交易起来,买的卖的,讨价还价,忙得不亦乐乎。夏初司空见惯了这种场景,挤到一个靠窗的位置站着。欧玉鹏第一次坐这样的慢车,惊得目瞪口呆“这,这,这是客车吗?请让一下,请让一下”没人理会他的请,他好不容易挤到夏初身边,中山装上沾着一片烂白菜叶。看着他的狼狈样,夏初忍不住笑出声来,又觉不妥,连忙捂住嘴。欧玉鹏发现了白菜叶,捻起白菜叶在夏初眼前晃晃丢下,两人一起捧腹大笑。
龙台到云朗只有这列慢车停站,欧玉鹏从那次以后就不愿坐了。叫老爸托关系搭货车回去,这列货车在周六晚上,时间刚好适合他们周日一天的假期。在欧玉鹏的召唤下,家在云朗的几个同学周末都约好一同蹭货车回去。大家站在火车最后一节车厢上,夜晚的风吹乱了头发,月亮跟随火车轰轰前行。昏暗的月光下,夏初每一次余光,都发现欧玉鹏的视线围绕着自己。一丝甜蜜涌上心头,她转头对他笑,他也笑,白色的牙齿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欧玉鹏在入学后的首场考试中崭露头角,科科冒尖,考了全年级第一名。可他也不是读死书的学霸,周末总是约了夏初和几个同学骑自行车去郊游。这天去的百合沟,离龙台县几公里路程。百合沟是一条从山里流下的纯天然溪流,各种奇石林立其中,溪水清澈见底,时不时有几条小鱼在水里嬉戏,溪流两侧绿树成荫,五颜六色的野花绽放。如此美景再一次惊呆了欧玉鹏,他感叹连连,正准备赋诗一首,却被姜楠拖去学如何野外生火。大家笨手笨脚生火煮饭,拿出昨晚在徐阳家做的卤肉,油炸花生米,詹婆婆那买的凉粉卷粉,打开在溪水里自然冰冻的啤酒,开始大朵快颐起来。吃完美食,大家挽起裤腿下水嬉闹,四处拍照,玩得不亦乐乎,等到想起回家时天已黄昏。夏初又被所有人甩在最后,欧玉鹏也像往常一样折回来,围着夏初转圈圈,初夏的风混着野花香扑面而来,一切都美好而宁静。
两个多月过去,班里一些流言传进朱老师耳朵里。朱老师可不允许自己的得意门生在临考前出任何纰漏。急召欧玉鹏去谈话,语重心长,循循善诱,教导欧玉鹏千万不能在关键时刻早恋。夏初被蒙在鼓里,一如既往和欧玉鹏下课一起打饭吃,放学一起回出租屋。(欧玉鹏租住的房子就在夏初租房的隔壁)
这天中午,两人在教室里吃着午饭打闹着。大笑着的欧玉鹏突然绷着脸站起来,夏初扭头却看见欧玉鹏的父亲欧庆国一脸严肃地站在跟前。吓得夏初小声叫了一句温叔叔,抱着自己的饭盒溜之大吉。
下午课堂,晚上晚自习都没见欧玉鹏踪影,夏初以为他跟他爸回家了。晚自习结束后一个人惆怅地回出租屋。走到屋前的青云桥上面,却看见一个熟悉修长的身影,这不是欧玉鹏吗?他冲过来拉住夏初的手激动地说“夏初,做我女朋友好吗?”“啊!不行”夏初本能反应,自己一直喜欢的不是宋一浩吗?怎么可能做别人的女朋友?“班上所有人都以为我们在耍朋友,要是明天我们互不理睬,别人会说我把你甩了的”夏初听见这话,脑袋哄了一下,对哦!姜楠不是老说班里女同学都议论自己根本配不上欧玉鹏吗?如果真和他分开,不是正好被她们嘲笑?再说,想到分开心里怎么这么难受?
“好吧!”夏初思索了好久羞红着脸答应了,她把手抽回来,手足无措地站着。“谢谢你!所有人都反对我们在一起,我只要你同意,你愿意,我就放心了。”欧玉鹏深情把夏初拥入怀中,笨笨地去吻她的唇。他的嘴唇温暖而湿润,有牙膏的清凉味。嘴角边硬硬的胡茬刺在夏初脸上有些疼,夏初闻到这个大男孩身上香皂的味道,两颊滚烫,心怦怦直跳,这就是爱情吗?爱情的味道真好。
欧玉鹏算得上一个完美的男朋友。他不仅成绩拔尖,出口成章,还写得一手苍劲有力的毛笔字,更画得出一幅幅出神入化的国画。在出租屋里,挂满了他为夏初画的兰花和古诗词,兰花呼之欲出,仿佛能嗅到阵阵香气扑鼻。每次他挥笔写古诗词的时候,夏初就用越剧的曲调来唱这些诗词。她吴侬软语地唱着,引得他抬起头来相视而笑。夕阳下,两人相拥坐在溪边的水泥台上,欧玉鹏总在畅想他俩的未来,夏初心里蜜糖似的连连点头,但又隐隐觉得画面太美不现实。
夏林军夫妇看出了他俩恋爱的苗头。唐婉丽满心欢喜,这个欧玉鹏要人才有人才,要文采有文采,家庭条件也不错,配她家夏初还真适合。两个小朋友时不时小打小闹,闹闹别扭,她还替夏初伤心着急。夏林军却颇有微词。在他这个父亲眼里,自己三女儿聪明伶俐,温柔漂亮,又多才多艺,欧玉鹏这个毛小伙可配不上。他总是有一句没一句地提醒夏初“好好读书,大学里面比欧玉鹏优秀的人多的是”。夏初眼里心里全是欧玉鹏,自然从不把这些话放在心里。才分手一周,欧玉鹏周末回家又送来一首自己写的《水调歌头》“斜阳漏影阴,作别黄昏后,不知水上舟掉,竟复黄昏愁,安甲要作舞清风,我辈何能做戏,人生何时头?转身侧,低掩泣,雄狮吼,此情托付何人能解心头愁?”把夏初感动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