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赦、文律、稚殊和九夭一行四人已赶至崆峒山多日,高耸入云的灵山之巅,云蒸霞蔚,幽谧绵亘,山脚下流淌着波涛汹涌的长河犹如万马奔潮。
四人没心思欣赏这波澜壮阔的美景,他们是来寻崆峒印的,可是一连转了几天,都毫无头绪。
“我说你到底还是不是狐狸!怎的什么都闻不到!”稚殊嘴里叼着草抱怨着。
“说了我是灵狐!又不是灵犬!”九夭翻了个大白眼。
“你闻兔子肉的时候闻得倒起劲儿嘞!干正事儿就不行。你就在丢脸这事儿上从来没丢过脸!”
“我?你说这么热闹你去闻啊!你想想办法啊,你们鸟族就会叽叽喳喳没完没了!”
“那也比你们狐狸强!我们鸟族生来就带仙灵血脉!”
“我们狐族也是吸取天地日月之精华好嘛!”
“求求二位别吵了,律儿这厢有礼了。”文律朝着吵得热火朝天的稚殊与九夭俯首鞠躬。
公子赦一脸生无可恋,有气无力道:“你俩吵了好几天了,我头都要炸了。”
“你们所言极是,我也不想跟这疯鹤吵!”九夭趁机狠狠撇了一眼稚殊。
“你这话是何意?是我找茬儿吵架的咯?”稚殊扯着九夭的衣袖想让九夭直视她,可奈何她的个子才勉强到九夭的胸口。
“你看,这回是你先吵的吧,是你不依不饶。”
“我怎么不依不饶了?是你先说他们所言极是,不想和我吵的!”
“甚是啊!我确实不想和你浪费口舌啊!”
文律一脸崩溃:“完了,又来了。”
“要是阿离在就好了,也不知阿离在人间可好。”公子赦与文律小声交谈,不去理会吵得唾沫横飞的稚殊与九夭。
“有瑾萱姑娘护佑,夏离大人定会安然无恙,仙君毋需担心。”文律柔声细语地安慰着。
“但愿如此。”公子赦的胳膊忽然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疼得他侧目看去。
只见稚殊正气鼓鼓的用威胁的眼神望着公子赦道:“你来给我评评理!你说到底是我俩谁先吵的!”
公子赦不禁仰天长叹……
“你们快看!”文律扯了扯公子赦的衣袖,公子赦连忙转头朝着文律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远处浓烟滚滚,一个庞然大物正以极快的速度移动过来,随着这怪物越来越近,地面开始剧烈震动……
“我的天,这是什么?”九夭和稚殊终于不吵了,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话。
“你干嘛学我?”
“明明是我先说的!”
“快跑!”文律高呼一声扯着几人拔腿便逃,四人一路飞奔,文律脚下一空下意识惊呼一声……
公子赦迅速伸手将其拽回,四人定睛一看,原来前方已是末路,峭壁悬崖下是重重雾霭,看不清下方景象。
庞然大物追赶而至,九夭飞身上前伸手唤出开天斧,迎面而上。
离得近了,才看见那庞然大物乃是一座会移动的大山,正中间类似山洞的地方散着黑雾,周遭花草略微沾到这黑雾便化成黑泥。
九夭飞出去一斧,神斧削铁如泥,砍断那山的大半边,随即神斧又飞回九夭手中。
只见那山又迅速依靠在一起,合二为一。
九夭连忙飞降回崖边:“是座会动的大山!山洞里散着毒气,我们先到崖底再想对策。”
众人对望一眼点了点头,纷纷从崖边跃下,穿过层层迷雾,飞降至崖底。
公子赦降到崖底仰头去望,只见头顶厚重的云雾遮住了视线,已然望不到山崖。
云雾飘浮在人的头顶上,崖底倒是没什么雾气,反而无比宽敞,尽头处还有一汪清泉。
“律儿?稚殊?”公子赦四下望着,山谷里空留回响,除了公子赦,荒无人迹。
“九夭君?”公子赦大喊着,可惜仍旧没有回应。
公子赦朝前走着,不知不觉间走到清泉旁边,那泉水清可见底,漾着水纹,公子赦口渴,正欲伸手去捧泉水来喝,却望见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那是一条腾火巨龙,气势磅礴,威风凛凛……
公子赦心里疑惑:难不成这泉水能照出真身来?
公子赦正愣神间,忽然一声巨响,一物破水而出直冲公子赦面门。
公子赦慌忙起身接连后退,只见破水而出的是个老妇,佝偻着身子,只有一只脚,浑身只有破布遮身,披头散发,干枯的头发犹如麻绳一般打成了结,面色铁青,褶皱层叠交错,两眼翻白,一张嘴里没有完整的牙齿,散着臭气……
“你是何人?”公子赦从未见过如此丑陋可怖之人。
老妇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犹如风吹着破了洞的窗纸,张牙舞爪便扑了过来……
公子赦侧身躲过,只见那老妇又转身回来,速度更快了,枯干的手指伸出尖锐锋利的指甲,招招致命。
公子赦也不再客气,捻诀施法,一柄火焰凝成的剑浮现在公子赦手掌之上,那剑身熔岩涌动,邪物沾之则永不超生。
老妇飞身扑来,一掌抓向公子赦的颈部,公子赦一手抓住其手腕,一手挡住老妇另一只利爪,召唤熔岩剑从老妇身后袭击,剑尖刚刚刺进老妇身体,只见老妇瞬间变成文律的模样,可为时已晚,熔岩剑已没入文律的身体……
公子赦瞪大双眼,伸手接住倒下的文律,熔岩剑随之消失,文律的伤口处不断涌着血液……
“律儿!”公子赦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他跪在地上,紧紧抱住文律,望着她毫无生机的容颜。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公子赦只觉心脏闷痛,痛得喘不过气来,他一只手扶在地上,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呼吸困难……
文律闭着眼眸,长翘的睫毛不再颤动,嘴唇也不再有血色,连身体都慢慢变得冰冷……
鲜血沾染在公子赦手上,从他的指缝间滴落,落在地上,浸出一个红色的圆点,来自生命的热气一点点蒸发,烟消云散…
公子赦心痛欲裂,脑海里不断涌现关于文律的记忆,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只感莫名悲痛欲绝,胸口剜肉一样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一股热流顺着嗓子翻涌而出,公子赦喷出一口黑血,一颗带着鲜血的药丸在地上滚了几圈,最终停下。
被禁锢的情感如开闸的洪水,奔涌咆哮而至,令公子赦招架不住,他麻木着,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公子赦紧紧抱着文律,将脸颊贴在她的脸上,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滚落,悲痛将他吞没,没有任何办法抑制,终于,他的嗓子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终于,他哭出声来,颤抖着肩膀,到后来周身都颤抖着,似乎有人挖出了他的心来,活生生,血淋淋,痛得他直不起身。
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轰然崩塌,仇恨触目惊心地攀岩而至。
他仰天长啸,痛呼不已,山谷中鸟兽四散,回音不绝,凄声泣血,令人不寒而栗。
他猩红的眼睛终于望到地上的药丸,那是他吐出一口黑血所带出来的,他何时服过这种药?
公子赦紧皱眉头,努力回想,他对文律的感情变得淡漠大抵是从被食魂兽袭击负伤昏迷之后,是夏离从食魂兽的围攻中将他救出,他昏迷时日亦是夏离照顾在侧,这药除她之外又有何人能喂他吃下?!
公子赦带着泪笑起来,他笑自己愚蠢,笑自己痴傻,被蒙了心智还以为自己是真的钟爱那个女子。
她是六界之首,是苍穹之主,是至高无上的上神啊!她怎么会有爱情?她有的只是利用!
公子赦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凶光,他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如此久,他的此生挚爱就在身边却死在自己的剑下。
可笑,可怜,可悲,可叹,可恨。
公子赦紧紧攥紧拳头,一拳砸向地面,瞬时地面如同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蛇游移着裂开缝隙。
他横抱起文律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云雾之下身着牙白色长袍的少年横抱着一位身染鲜血的女子,女子的长发顺着少年的胳膊顺下,白色纱衣衬着鲜血,像一幅浓墨重彩极其悲壮的画卷……
公子赦的眼中满是茫然和悲伤,他想起与她一起在祠堂中的日子,想起自己亲手将她送至冥府,想起他们一起在人间……想起他无时无刻不存在的无比爱她的情意。
可惜太晚了,她等了他数百年,等到的只是身死形灭。
他的情意如此深沉,却只能被人迷了心智做一个可笑的傻子。
公子赦的面色冷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