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光殿中稚殊正跑前跑后的忙碌着,大殿神威肃静,深处的床榻上躺着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的公子。
夏离深呼一口气,收了法术,望着床上那人。
“这样下去不知主子要损耗多少修为啊?主子帮他转世已经耗费千年修为,神魔大战中亦是主子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不然什么神族仙界,什么九州四海八荒、全都灰飞烟灭,主子却把这功劳全推到公子赦一人头上,怕是他命薄担不起这因果。”
稚殊望着夏离憔悴的相貌,既心疼又愤怒,她已是五天五夜未曾合眼了,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
“可他是我的夫君。”夏离望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线,这红线与公子赦手腕上那条是相连的,她能感他所感,他心悦那个冥界女子,她亦是知道。
稚殊跪在地上,无比愤慨道:“请主子恕稚殊无礼,稚殊跟随主子数千年,实在看不出这公子赦何德何能配得上做主子的夫君。”
夏离神色清灵,想世人提起她的名讳无不俯首称臣。那魔界抢了绝世神器,统帅魔、妖二族,妄想一统六界。闹得六界飞沙走石,昏天黑地,百年来无一宁日。
她本是不想管的,她既非人、非仙、亦非神,超脱六界,不入轮回。
这六界中的恩怨纷争,她并不愿意插手。
盛世长歌也好,生灵涂炭也罢,皆是因果,与她无尤。
但怎奈何,那个少年跑来找她,少年意气,怒气冲冲地指责她:“天下一片混沌,杀伐无数,血洗人间,遍地残尸。眼看那神族灰飞烟灭,仙族魄消魂散,人族身首异处,冥族数鬼永不超生,你却在你这世外桃源好不惬意!”
彼时,就在这陵光殿,院落中朱槿花开得正盛,一朵朵赤红的花仿若盛着华光。
她就坐在这些花朵旁,一袭红衣,不染纤尘。
“你可知为何天下大乱,亦无人来寻我?”夏离起身,走近少年,四百年过去了,这少年长大了,恍然间想起把他送入玄帝门下修炼之时,他还只是孩童。
“因为世人怕你!可我不怕你!你将我送到玄帝门下苦心修习,为的是拯救苍生,如今怎可弃苍生于不顾!”
“苍生?”夏离忍不住冷笑一声,少年不知这苍生当年是如何对待她的,孱弱濒死时,他们是苍生,太平盛世毫无威胁时,他们便想铲除异己,甚至比魔界更加残忍嗜血。
但是这一切她并不想说给少年听。
她赐给了他此次的转世新生,只愿他这一世秉承初心,安康欢喜,长乐无忧。
夏离抹去眸色中的哀伤,转而浅笑着道:“苍生是生是死,与我何干?”
“我本是昆仑山一块万年玄冰,经你点化方修成.人身,年幼时你又将我送去玄帝门下,我的生死可与你有关?”
“你这厮赖上我了不成?”
“我的生死与你有关,苍生的生死与我有关,你若助我平息战乱,我愿娶你为妻。”
啧啧啧,夏离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暗道:这小子,要我帮他平息战乱名震九州,才肯娶我为妻?仿若娶我为妻是对我莫大的奖赏,是对他无比勉强的一件事。怎么算都是亏本的买卖。
这要是换了别人,夏离定是一掌下去要他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但对面的不是别人。
他穿着玄帝门下靛色的长衫,手握着利剑,一脸诚挚地望着她。
夏离一拍桌板,爽快地说道:“好!公子赦,我夏离定赴此约!”
一旁站着的稚殊吓掉了手中的花蜜,什么情况?
只采了一罐花蜜的功夫,主子就这么把她自己嫁出去了?
还是一介毛头少年无名之辈。而且还自带嫁妆?
嫁妆之丰厚令人咂舌!虽说这厮是相柳转世,但就算是相柳活到今日也着实配不上自家的夏离大人。
人间一片虚无破败,房屋楼阁夷为平地,王宫皇城一片废墟,万亩良田化成血池。犹如荒废数年的死城。
空气中散着血腥的味道,还有黄烟与灰尘,浑浑噩噩。
忽而天边万丈霞光,雀鸣之声犹如救世歌谣,从九霄直传人间。
夏离立在半空之中,公子赦站在其身旁。
十万天兵天将、冥府十万阴兵、凡界数万万将士皆手拄兵器、单膝跪地声震九州:“臣等拜见陵光神武大帝。”
公子赦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他只知道她超然六界,修为极高,但万万想不到是这般六界唯我独尊,尔等皆俯首称臣的地位。
魔皇重黎得知此事,千里传音:“陵光神君,难不成你忘了当年六界苍生如何待你?你又如何立下再不踏入六界一步的誓言了吗?”
“今时不同往日,我夫君叫我来打架,岂能不打?不是折了我夫君的颜面?”
稚殊的惊呼声,将夏离的思绪从回忆里唤了回来......
“主子,你看公子他....”
夏离望见公子赦面色发白,额前冷汗津津,浑身颤抖.....
“这食魂兽不可小觑,若是遇见魂魄必吞之,就算是仙人被其掏去心脏,也难逃一死,不得超生。”夏离施法抱起公子赦道:“他被食魂兽伤及背部,与心脏仅差毫厘,甚是严重,他本体寒,我的真气无法救他,需到那昆仑山去。”
“主子,昆仑山无比严寒,对你是莫大的损伤,稚殊不懂主子为何一而再的救他。”
夏离没给稚殊继续游说的机会,一转身红光一闪消失不见了....
昆仑虚终日大雪茫茫,寂静无声,与他们成婚之时无甚差别。
夏离将怀中之人放在山洞中的冰床之上,捻诀施法,红色的光芒穿过冰床变成蓝色缓缓渗入公子赦的体内。
“属下参见夏离大人。”
夏离默默收起法术,转身望着来人,那人白色锦衣,外罩蓝色长袍。一头白发被一枝木簪绾至头顶,相貌却无比俊秀,一双丹凤眼甚是邪魅,大笑时才能露出两侧对称的犬齿。
“原是郁垒君,你怎知我在此地?”
“我奇药阁中有千里眼,专望夏离大人。”郁垒嬉笑着。
夏离斜睨了一眼,那眼神犹如利剑般令人生寒。
郁垒马上正了神色道:“原是听闻夏离大人的夫君被那食魂兽所伤,赶来帮忙,但是刚刚出门之际,我奇药阁炼制出一个新品,我为其取名为无梦丹。”
“是以如何?想郁垒君的奇药阁百年来只炼制出了久眠丸、六味呈阳丹、薄荷寒凉片、去痛养生剂,诸如此类、不胜枚举。皆是无用的东西。我倒是劝郁垒君一句,不如去冥府投奔了你兄长去吧。”
“想不到夏离大人还是很关注我们奇药阁的嘛,承蒙大人夸奖,这无梦丹乃是断情绝爱的良药,我觉得.......”
夏离一甩衣袖,愤然逼近郁垒:“你此话何意?”
“想那冥府的律姑娘我也有所耳闻,恕郁垒不懂夏离大人为何嫁予心有所属的夫君。”
夏离一掌挥去,郁垒身退数步,口溢鲜血...
“主子!主子快来!”不知何时稚殊也赶至昆仑山,在洞口焦灼地叫着。
“我嫁予何人,不劳郁垒君指点。”夏离一挥衣袖而去。
郁垒见夏离走远,遂快步走到公子赦身旁,将一红色丹药塞入其口中.......
夏离赶至洞外,看见稚殊在雪地里坐着,并无甚大碍。
稚殊委委屈屈地望向夏离:“主子,我无事,只是崴脚了。”
痴心半片,薄情三两,菡萏四朵,曼陀罗香薰半盏,相思泪五寸,川乌一株,以天山冰雪化之为水,以一勺孟婆汤为引,熬制成丹,方为无梦。
食用者方觉大梦三生,失情绝爱,至此无梦无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