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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红

她啼眼宛若幽兰露,我闭目,沿着她泪痕蔓延的方向往下寻去,直到触到她柔软的双唇。

她不由一颤,双手受惊般地抵在我胸前,我及时搂住她腰,略微着力,便于一瞬间半强制地消除了她欲拉开的距离。

我的吻在她朱唇之间游移,感觉到的依然是我记忆中那少女清美的气息,如她薰衣的芬芳一样温润,又甘甜如安息香,带着糖果的味道。

她的怒意与矜持在我的拥抱中渐渐消融,启口欲说什么,却被我以吻封缄,引导她重温我们久违的缠绵。

我刻意纵火,她也不介意做只扑火的蛾。她呼吸渐趋急促,与我的接触也不再被动,亲吻我,拥紧我,伸出的手臂像女萝缠绕着我,这一系列的动作进行得快速而激烈,令我们的影子在晃动的烛光下看起来像搏斗。

她紧搂着我脖子,有一刻简直令我喘不过气来,于是我捉住她的手按下,但触及她手腕,我心念一动,又开始了另一种暧昧的尝试。

我的手顺着她的手腕向她袖中延伸,探入她中衣小袖中,一寸寸地滑过刚才诱惑过我的那片肌肤,最后停留在她手肘上方,在那里辗转流连。那是她从未被异性碰触过的禁地,她羞红了脸,不自觉地向后缩,侧身想避开我的进一步取索,但转侧之间,她所披的云锦大袖衣自肩头滑落至肘间,而我抽手抓住一扯,整件衣服便离她而去。

我手一扬,大袖衣如云飘去,落在矮榻旁巨型宫烛的琉璃灯罩上,室内的光线顿时暗了一层,又染上云锦绚丽的暖色,气氛愈发变得香艳迷离。她循着云锦飘落的方向望去,然后讶然回眸看我,尚未有所反应我已又朝她俯身过去。梅花纸帐上影落成双,又相叠合一。

香囊暗解,罗带轻分,我继续对她进行着温柔的侵袭,而她带着孩子般的好奇心和报复欲,也悄然解开了我革带上的玉扣。那腰间衣帛的忽然松弛使我浑身一凛,但迅速镇静下来,我没有阻止她的动作,而是顺势解开了自己的袍服,抛在地上。

我们把亲吻和解衣的动作交织进这酽酽夜色、靡靡香气里,本应存在于公主与内臣之间的礼义也离我们而去,随着被我们散落的衣裳化作遍地狼藉。在我们都仅剩一层单衣的时候,我们相拥着跌落在榻上,公主灼热的双手从我衣襟下探入,自我腰际抚过,按住我的背,那么用力,像是指尖上即将长出根须,透过我肌肤,禁锢住我那颗律动失常的心。我低首吻过她修长美好的脖颈,把最后的爱抚印在了她锁骨之下,那比玉臂更隐秘的温软雪肤间。

这令她又开始瑟瑟发颤,拥我的手臂也缩了回去。她紧闭双目,不敢看我,萦泪的睫毛不时轻颤,但唇边有隐约的笑意,对我可能进行的未知的举动,她看起来有些惶惑,却也并不会抗拒。

摇红烛影下的她多么美丽,如果我是正常男子,这一场情爱游戏本该是多么美好的人生之喜,而含情带笑的她并不知道,如今这对我来说,却是一出在足踩刀锋般的疼痛中演绎的戏。

我看着她的笑靥,悄然退后,敞开的最后一层单衣亦在这行动中褪去。

在琉璃灯前站直,我轻声唤她:“公主……”

她微笑着朝我转身。在她睁眼看我之际,我决然掀开了覆在琉璃罩上的大袖衣,此前被封锁的明亮光线迫不及待地盈满暖阁,也照亮了我不着丝缕的、**的身体。

她不习惯这陡然加剧的光亮,蹙眉瞬了瞬目才又睁开。在不解地对我相视一眼后,她的目光移到了我身上,愣愣地盯着我腰下那个残缺而萎缩的丑陋器官看了须臾,她似乎才忽然意识到这是什么,这结果显然惊吓了她,她不禁低呼一声,迅速闭目侧身向内,不敢再看。

我竭力牵引出一丝笑意,徐徐前行靠近她:“公主,你不再看看么?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

她紧阖眼睑,好似生怕漏过一缕光灼伤她的眼。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她尽量向内壁挨去,把自己埋进琉璃灯火触不到的阴影下。适才我们的动作打翻了薰笼中的香鸭与托盘,香烬遇水熄灭,兀自有白色烟雾滋滋地逸出,而溢出的热水则在榻上缓缓蔓延着,触到公主足踝,她惊觉缩回,更努力地把自己蜷成一团倚在角落里,像一只躲避冬寒的小动物。

我把手中的大袖衣展开覆在她身上,默然伫立半晌,然后屈膝跪在她榻前。“公主,”我看着她遗我的背影,轻声说,“正如你所说,这一生中,我们除了公主与内臣,或许还可以有一些别的关系,例如朋友,兄妹,师徒……如果容我僭越的话。但是,有一种永远不可能存在于我们之间,那便是夫妇,或者,爱侣。这是我入宫之时便已注定的事,我残缺的身体使我无法成为任何女人的丈夫或情人,既不能与她们共效于飞,也不能令她们生儿育女,延续生命。把感情寄托在我这样的人身上,就如爱一件器物,一卷书画,也许可以获得暂时的心灵慰藉,却不能得到真实的俗世温暖。你是我一生所见最美好的女子,应该拥有完美无缺的人生,做女儿时受父母钟爱,嫁作**得夫君呵护,将来更应儿孙绕膝,长享天伦之乐。而这,恰恰是我不能给你的。”

我略停了停,而公主并无意与我讨论这个话题,仍是低首蜷缩在大袖衣中,我看不见她表情,只能觉出她的肩在微微颤动。

她伤心之极时便是这样,半句话都不想说。就我而言,最难受的时候倒像是已经过去了,现在反而可以很平静地继续对她说出心底话,“我们的事,本来就是一个错误。国朝俊彦如云,公主遇见的许多人,例如冯京、曹评、苏轼、晏几道、崔白,都出类拔萃,各具风采。与他们相较,我实在渺小如尘埃,不过是比他们多了些与公主相处的机会,才蒙公主另眼相待。若非身处困境,公主原也不会与我有何瓜葛,何况,我已算不上是男人,连爱公主的资格都没有。驸马虽然不是公主理想的夫君,但他却能给予公主由衷的尊敬和关爱。对一个已为**的女子来说,还有什么比丈夫的关爱更重要呢?这场婚姻虽然不令人愉快,但若公主愿意,便可以在驸马的呵护和养育儿女的过程中获得安宁与平静,就像……”

就像秋和那样。话到嘴边,才想起公主并不知秋和之事,便又咽了下去,换了说法,“就像许多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的女子一样。而执着于我们现在的相聚,结果可能并不美妙,越亲密,越空虚;越放纵,越痛苦……大抵便是如此罢。”

公主沉默着,但还是有零碎的泣音从咬紧的唇中逸出,手悄然抓紧大袖衣,令那衣裳外面渐渐旋出了菊花状的褶皱。

我深呼吸,压下伸手抚慰她的意图,又道:“我不是张承照,也不能把公主变成笑靥儿,我所能让公主看到的丑陋仅限于我的身体。在夫君相伴下,公主疏远和淡忘平凡的我应该不是太难的事。说不定,当公主耐心与驸马生活几年,感觉到真正的男女之情,有了自己的儿女之后,再忆起我们的故事,甚至会为此感到羞耻,恨不得把这段记忆一笔勾销。因此,请公主现在给我一点小小的怜悯,容我退至应处的位置,做回公主的臣子和影子。”

说完,我不等她回答,自己拾起衣物一一穿戴整齐,寻回臣子的礼节,举手加额朝她行大礼,然后毕恭毕敬地低首向后退去。

在我转身后,公主霍然坐起,凄声唤我“怀吉”,我滞了滞,但终于没有回首以应,在她注视下复又启步,离开了她和暖如春的香闺。

这夜无法安眠,我索性不睡,独坐在自己房间中以茶代酒,一盏盏地饮。

其间想起很多事,例如怎样离开公主宅,以后的去向,要如何嘱咐宅中侍者照料公主等等,自然,仍不免牵挂着公主,猜想她现在的状况。不料,却等来了个意外的结果。

三更初过,嘉庆子跑来狂拍我的门,待我开门后,她睁大眼睛盯着我,喘着气说:“公……公主,把驸马……召到寝阁去了……”

我一怔,问她:“公主是把驸马召去责骂么?”

嘉庆子摇摇头,看我的眼神交织着未散的惊讶和对我的怜悯:“她让驸马留宿于她阁中。”

我没有按照嘉庆子的建议前去探视和劝阻。送走她后,我回到房中坐下,继续默默地饮茶。

张先生说,茶可令人微觉清思,而不会摧人肝肠。我想他是错了,茶,也是可以把人饮醉的。

次日,我在一阵清浅小寐后醒来,头重脚轻,神思飘浮,但还是记起昨夜之事,便硬撑着出门,欲去公主阁向她道贺。

在那竹林院落之前,我遇见自内出来的李玮。他脸色晦暗,神情颓废,并无一丝喜色。见了我,也只是冷冷一瞥,未待我开口他便已匆匆离开,步伐快得像逃离。

那么,或许,这次也跟他们新婚之夜一样,什么都没发生。我这样想着,情不自禁地,竟有一瞬的释然。

但进到阁中,又立即感觉到气氛有异。公主不在厅中,只有嘉庆子韵果儿等侍女在窃窃私语。见我进来,她们立即噤声,嘉庆子更把手中一件物事蔽于袖中。

我朝公主暖阁处张望,仍不见她身影,遂问嘉庆子:“公主尚未晨起?”

嘉庆子称是,低眉不与我对视。

我转顾韵果儿,她也侧首避开,不欲与我目光相触。

我环顾周围其余侍女,亦无人多发一言。踟蹰须臾,我终于选了个问题间接地问嘉庆子:“今日驸马为何不乐?”

她也犹豫了很久才拉我至一隅,低声回答:“昨夜公主召驸马来,他很吃惊,简直不敢踏入公主暖阁,是公主再三相请他才进去的……今日起身后,驸马本来心情不错,兴致勃勃地邀公主去赏梅花,但公主却把这个抛在地上……”

她引手入袖,把起初隐藏的东西取出递给我。

那是一段白绫。我接过,以微颤的手指艰难地展开,看见了意料之中的,如落梅花瓣般的几点血迹。

嘉庆子观察着我的表情,大概是没觉出太多异状才又继续告诉我:“然后,公主对驸马说:‘这就是你一直想要的罢?现在,你可以出去了。以后永远别再靠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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