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很多人来说,穷比死更可怕。
———题记
叶公平出狱了。
但是,他心里没有半点欣喜。
他清楚,自己出来,是因为某些人进去了。不得罪警方,就得罪另外一拨人,而那些人,更加可怕。
半个月了,他被罚了一万块钱,被拘留了半个月,而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刘星语就把某些人抓了进去,速度之快,效率之高,让人毛骨悚然。
实际上,是哪些人在他场子里贩毒吸毒,他略知一二,但一直睁只眼闭只眼,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越不是好事。
他对自己的定位,一向很清楚,自己开赌,每一局抽取一点佣金,其他事,他不想知道,也没必要知道,能赚钱就好。
但这次,刘星语没有给他周旋的余地,要么合作,要么就背着藏毒甚至贩毒的罪名,一辈子待在监狱,他没有选择,想证明自己清白,只能与警方合作。
天阴沉沉的,一如此时此刻,叶公平的心情。
走出看守所,一辆红色的现代车,已然恭候多时。
一个娇艳妩媚的女人,从车里走出来,直接扑进叶公平的怀里。
感受到她的香浓的体温,叶公平才发现,此时,已然冬天了。
也只有冬天,他才如此感觉到她的热情,如同一团烈火,包裹住他。
他,吻了他,霸道而激烈。
他知道她想要什么,同他一样。
半个月的时间,他们的思念,如同滚滚春潮,在这一刻,全然爆发。
他满唇的胡渣,让她意乱情迷,垫起脚尖,她反抱住他,任他索取。
起风了,两人钻进车里,衣服渐褪。
“叶哥,怎么了?”
“小彤,对不起,心情不好。”
“今天你出来,应该感到高兴呀,我在天瀑酒店,还包了一间房,准备把兄弟们找来,好好的给你庆祝呢!”
“有什么好庆祝的,都寸步难行了,刘星语不给我们这种人活路啊!”
“是呀!最近半个月,她抓了好多人,我们那些老板,都被她抓了,不过大多数都放出来,就极个别还在里面,我打听了一下,是荣哥的人,已经承认贩毒,材料已经转给检 察院,过两天就在南水路开庭审理!也不知道谁胆子那么大,敢出卖荣哥!”
“他怎么样?”
“听说在海南度假呢!”
“我们先回去,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
“安城,待不下去了,最近什么都严打,我们另谋出路!”
“去哪?”
“龙潭!我们把场子开到下面去,反正又不用什么成本,一块木板,四颗包谷籽就解决的问题,我们拉人下去农村赌,警方的力量在那里最为薄弱,要过年了,那些打工的也钱包鼓鼓的快回来了,能赌得大,又安全!”
“你……叶哥,龙潭那边严禁赌博,十几年都这样,没人敢在那里放肆,吴家人,我们惹不起,要是让他们知道,会死人的!”
“死?我更怕穷!”
一阵轻鸣,红色的现代车缓缓远去,看守所门口,一片枯黄的树叶飘落,刚好在二人停靠过的地方。
……
今天,江若雪起得很早,严格的说,她昨晚压根没睡好。
一场噩梦,让她惊醒。
她梦见了那个人了,让她惊恐的是,除了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他的脸,她看不清。
依然是长白山下,依然是那片冰原,依然是那一行长长的脚印,她从身后,抱住了他,却感受不到一丝体温。
正当她想找原因时,怀中的男人,已然不见踪影。
他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她回头一望,他的脚印也消失了。
举目茫茫,整个大冰原,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冷清清。
“假的,都是假的,呜呜呜!”
床上,若雪抱着头,痛哭起来。
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她有多无助。
她的心,被掏空了,心里那个完美世界,也随之崩塌。
原来,他,一直都从未属于她。
一直以来,她为自己的荒唐,感到悲哀无力,但从未伤感。
而现在,她只有一种感觉:痛,撕心裂肺的痛。
风吹过,郑勇推开房门,默然走到床边,轻拍着她的后背。
他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不知道如何安慰。
忽然之间,若雪扑进郑勇怀里,哇哇大哭,犹如一个孩子,丢失了最心爱的玩具。
“哥,我该怎么办了,他……他不要我了!”
“谁?哪个王八蛋,敢欺负我小妹,你快告诉大哥,我去扒了他的皮!”
“他……他是吴志远!”
“啥?你说啥子?丫头,你……你!你说远哥?”
“也不是吴志远,是他,又不是他……”
“妹子,你把我弄糊涂了……”
若雪没有回答,一直哭,直到一轮红日缓缓升起,越过窗口,照在床上,她擦干眼泪,从郑勇怀里出来。
看到她楚楚可怜的模样,郑勇心里一痛,却不知如何安慰。
实际上,他心里震惊无比。
远哥死了七年了,如果从他离开上海算起,已经是八年时光,而那时,若雪只是一个十几岁大的小丫头而已。
就算他们是同一所学校,同一个教授,但根本没有交集,她,是如何爱上他的?
郑勇自然不知道,她心里的那个吴志远,如同一个小说里的人物,是她塑造出来的,不是现实中的吴志远。
一开始,她以为是,但当见到陈曦,她已经确定,她们爱的,并非同一个人。
也许,从那一刻开始,她的内心世界,与现实交叉,她迷茫,渐渐地,她分不清了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直到那个梦,把她的内心世界撕得支离破碎,她回归了残酷的现实。
恰是这样,她才感觉无比的痛。
沉默许久,郑勇试探问道:“妹子,你来龙潭,是为了……”
“不!”若雪摇头,“不是为了他,我热爱这片土地,这片土地有我想要的东西,爱情是一回事,理想是一回事,我不为他而来,也不是论证我的哲学观点而来,只是因为,我热爱!刚到龙潭那天,我对雨幽嫂子没有说谎,我热爱这里,所以才来到这里!”
“我曦姐知道吗?你对远哥……”
“她知道……但是,我们爱的不是同一个人!根本不是,所以……”
“这必须靠你自己走出来,我没法帮你!”
“我已经走出来了,只是很痛……幸亏,这世上除了爱情,还有更多好东西去追求,大哥放心吧,我修的专业就是哲学,我一直知道自己是谁,自己想要什么!”
“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叫我!”
“哥,我饿了,想吃牛肉面!”
“额……哈哈,好,你等下啊,我去食堂给你端来!”
“我要吃你亲手做的!”
“那个,小妹,我那个……从小就是奶奶和远……哥做给我吃的,他们不在了,我就一直到处蹭饭吃,然后遇到你雨幽嫂子,嗯,都是她做的,那个……”
看着大哥一副囧态,若雪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说:“那我不为难大哥了,你叫食堂阿姨给我多放点牛肉就行……吃素多年,该换换口味了!”
“好嘞,你等会儿啊,我很快回来!”
郑勇一道烟跑了,若雪起身,随意洗漱一番,换了一套衣服。
依旧牛仔裤、浅白色衬衫,但她,仿若变了一个人,像是失去了某些东西,又像是找到了某些东西,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这是为何。
郑勇去而复返,端着两碗牛肉面,兴高采烈地回来。
看到面上的辣椒,若雪笑了。
说起来,她以前在家,就特别喜欢吃辣,到上海后,不得不改变饮食习惯,慢慢的,便吃得清淡了,后来,一直吃素。
她已然忘了家乡辣椒的味道了。
接过一碗面,若雪搅拌均匀,吃了一块牛肉。
很辣,很香,她的味蕾舒张起来,她仿佛看到了那层层厚雪之下,将破土而出的嫩芽是什么了,不是麦,也不是黍,而是茁壮成长后,金灿灿的油菜花。
没多久,若雪就把碗里的面吃完,连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这种模样,已然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哥,你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赌博的吗?说给我听听!”
“你知道这干嘛,又不是什么好事儿!”
“说嘛,我要知道,为什么那么迷人,好多大老板,竟然开着车跑到这荒山野岭中赌博来了!”
“就一块门板,四颗玉米籽,一个小碟子的事情,简单易懂!”
“嗯?”
“黄玉米籽,不是有凹凸两面么?把凹的那一面,用笔涂黑,然后放在碟子摇晃,开出来,如果四面都是黑的,或者四面都是黄的,还有两颗黄两颗黑的,那就是双,其他的三黑一黄,或者三黄一黑就是单,赌的就是单双,把门板放下来,左右两边随便用两根皮筋绑起,然后下注,一边是单,一边是双,买多少陪多少……
也有多种赌法,一种桩家直接开,若是开出单来,就把双上面的钱收了,赔在单上面,多出来的自己收,少了自己贴……还有一种,玩家卖单或者卖双,有人要买,那直接开,比如卖单出去,开出单来,卖单这个人就收了双的钱,买的那个人把单上的钱赔了,反之亦然!”
“叶公平就是这样开赌的?”
“嗯,赌得很大,最低下注一百,当地人也可以赌,最重要的还是安城下来的那些人,最少的也带几十上百万现金下来赌,每天上千万的输赢是有的,而叶公平负责拉人,负责安全,自然而然,每一局无论输赢,他都要抽个一到两成佣金……”
“这样赌来赌去的,钱都到叶公平手里去了!”
“是啊,那些老板,平时玩玩,输点赢点没关系,玩高兴就好,但当地人就惨了,本来就贫困,还想博一把呢,最后倾家荡产的比比皆是!”
“难怪你当时那么对他!”
“哎,没想到他又死灰复燃了!”
……